（薛枚再一次遇见裴润，是在鸾台，裴润刚升任鸾台侍郎）
（河东裴与薛，也注定了两个少年的人生会纠缠交织。彼时春光融融，学堂里的先生正讲着儒家经典，不耐烦的氏族子弟反应不一。比如薛枚就不会听，他会选择沉默的将卷轶翻来覆去，直到下课。那裴润——？回想起琐碎微小的往事，薛枚看向裴润的眼神中含几分轻视）
裴润。
（他一贯是这样的性格）
（登上朝庭是世族子弟的特权，从汉时豪强、到如今的百年门阀，他们所拥有着寒门无可匹敌的权势、财富、地位，生来就是麒麟子。可英才济济总有高低，薛枚也好、裴润也罢，注定都不会是互相妥协的性格）
你来晚了。
（比起薛枚，裴润的确来的迟了）

啥也没有

（时间又回到了政极五年。）
（在任期完成了一桩和越王殿下李持剑的合作，自扬州返长安述职。翌日，迁鸾台侍郎。正是春风得意时，我并不较旁的小官，勤勤恳恳赶个大早，而是不慌不忙，踏着报时的钟点一步踏入。鸾台里的人员具是熟识，年长些的是从前国子监的教员，年轻些的更是昔年同窗，当然还有——）
薛枚师兄。
（我含笑着向他问好，不意收获了一枚白眼，这一眼太熟悉，恰同学少年。）
（我并不比他小一二岁，从国子监到冶书，却好似每一步都紧踩着他的步伐。按照命运的轨迹，我们会是如出一辙的师兄弟，却会永远比他晚，正如他所言。我唯一走出同他不一样的一步，就是外任扬州，而我回到长安，命运又让我们在鸾台相遇。我仰头，略去这一抹刻意的轻视，同他比肩，照旧寒暄。）
我决意外放的时候便想，此身虽为世族子弟，选择却也并不算多。无非便是，学有所成，再卖予帝王家。可惜我文学向来不及——师兄你，便只能，另寻出路咯？
（他会如何看我，何时从阴魂不散的小狗，变成旗鼓相当的对手？）

（对于裴润，薛枚并不在意。只是在朝堂里时不时的能看见他，次数多了，也让薛枚不得不对他产生印象）
（皇储的竞争尚未进入白热化，彼时的薛枚、裴润，不过是曾经的同窗、如今的同僚，面对这一句讥讽，裴润轻描淡写大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意。纡金曳紫的少年臣子，他日总会因各位其主而兵戎相见）
（薛枚探究性的投去一暼，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鸾台，会很合适你。
（笃信自己的判断，这就是薛枚）
（长安里最不缺的就是天纵英才、勋贵子弟，他们掌握着旁人所不及的资源，轻而易举的取的高位，享受着黎庶的敬仰。世族门阀与天子是最佳的合谋者，当然也会是最佳的背叛者。春风吹进了鸾台，当然也撩拨了氏族的心，薛枚的余光里没有裴润）
裴润你会停留在鸾台，（眼底稍显波澜）还是短暂的路过？
（后人总是会将同一时代、一切相仿的两个人进行比较，薛枚和裴润即是。一捻袖口，看着这个刚从扬州风尘仆仆归来的师弟，薛枚的心膺下藏着期待，强烈的比较欲已经浮现）

（这是个好问题。我将官袍一揽，顺势入座，而后研磨展卷，做起势来格外顺手，口中吟吟道：）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师兄，人自然要往着高处走。
（京官本就比地方官更享权势，尤其是我仰仗着越王殿下的威名，收揽了一波名声，人人都知我本就是长安世族，不日便要归京，自上大开便门，自下莫有忤逆。扬州可谓是舒心的一年，在河东先生薛枚的名声涌动河东之际，我裴润，却方才在扬州打开政之局面。）
（薛枚，我喊了他二十年的师兄，今日却是高傲如他头一回主动叫停我，甚至出乎意外的，认同我？）
（因这一时心情尚善，我略向他剖开展露一颗野心，咪咪笑道。）
师兄，原来鸾台的阳光这样好。（我朝他摆了摆手，作个赶其退步的动作，话里却藏着锋，此一语并不是为了针对谁，而是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攀爬向上的野心。）您已享了这许多佳年，何不让一让，也给师弟一个机会？
（沐阳，也为感受圣恩。）

（其实对于裴润的想法，薛枚并没有在意过。眼底的讥讽神情从未掩饰，对于他的行径薛枚从未留意过。只是恰好在这一步里，他们对上了。河东先生因为自傲的缘故，显然是没将「不成器」的师弟看成敌手）
（裴润的自得、自在，彰显出他的野心，同时也是对薛枚、或者说是鸾台的挑战。薛枚挑了挑眉，平静的阐述）
让你？天底下有什么东西还是需要让的，你没本事？哦，可能真的没有。
（隋杨何时让出帝位给李唐？）
（崇尚暴力并非是一件事，但是这个时代所需要的最佳武器。薛枚靠近了裴润，不同于青年时期的青涩，裴润的变化的确很大。甚至说，他少了几分京贵子弟的纨绔气。嘴角上扬，打量着，薛枚倾身又问）
我把鸾台「让」给你，把你的命「让」给我。
（薛枚并不会开这种无端的顽笑，但若是认真起来一定言出必践。掌心往裴润的肩头压了压，斜睨着看人。这样的神情里多半充斥着不屑、怜悯，不过此时的薛枚定然不会想到，他的结局及代价）
裴润，好好享受。

（薛枚的自高而下的眉眼，果真是一如既往的持才傲然。世族的出生，满腹的书生文意，和那从来不肯屈居人下的秉性，这一切的表现成就了河东先生薛枚的名声，这也是我裴润的师兄。）
（他将掌心搭在了我的肩头，只是文人分量，那一瞬却好似所有同在鸾台的僚者，都在默默将我同他作比较，揣度着大智文殊菩萨更愿为何人解经授教？是垂髫即贤名，经营二十年名声不败，才气远盖过他孤傲脾气的师兄？还是前半生都在汲汲追赶，天资并不上胜，好在迎头奋进，获得贵人亲眼好似要翻身的师弟？）
（这一刻我并不在乎旁人心中如何猜解，他略欠身，我嗅到官袍上侵染的竹叶与墨香交缠的清泠，再对上那一双淡然的双眸，毫不避让，回礼道。）
承让了，师兄。
（这一对师兄弟自国子监分席始，便显有交际，当是时同为鸾台臣工五年间，众僚皆知其二人秉性不合，每有相逢，大多一人青白眼以示，一人回礼未见有几多亲昵，唏唏然也。其少有对白，记于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