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今天是星期四，又是一个下雨天。
我又开始回想起一些事。
怕是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想遗忘却依旧清晰的雨天。
那个女人坐在一张桃木做的躺椅上。双眼浑浊地看着我，瞳孔里带着愧疚。
那便是我的母亲。
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母亲，那个给了我承诺而又践踏了它的母亲。
她患了癌，活不长了。那个男人早他几年死了，她的日子过的略微拮据，但还不至于潦倒。
我站在她跟前，面无表情。确切地说，我该有什么表情，愤怒？悲伤？欣喜？
母亲，我到底是该爱你？还是恨你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奈落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他应该感觉到了我从掌心里渗出的汗。以及，我微微的颤抖。
杀，我的孩子。她开口叫我。
我别过头去，没有回应。我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做到不在意，我没办法做到什么事都没
发生。接着，我听到了从眼睛的死角处，传来我看不见的哭声，那是一个母亲的哭泣。
孩子，你该恨我的。你早该恨我的。她掩面抽泣，口气里尽是绝望。
我不想再在这儿待上一秒。一刻也不想。
所以，我不顾她的叫喊，跑出了门，头也不回。
回家后，奈落什么也没说，只是和我并肩坐在阳台上，右手和我的左手十指相扣。
许久，他开口。说，杀，想听故事吗。他也没等我的答就自顾自地开始叙述，有个母亲因
丧夫而终日精神恍惚，在她生下儿子的时候，她的婆婆认为母亲的疯病会传染给她唯一的宝
贝孙子。于是就将她赶到了山上的破庙，孩子大了，接受不了别人嘲笑自己有个疯了的母亲，
将母亲偷偷放在门口的食物或是玩具全部丢掉。更甚至在小伙伴的怂恿下，将黑狗血撒在母
亲的门前……母亲最后死了，发生了意外……她是为了给儿子凑学费……儿子最后哭了，他
一向讨厌母亲的奶奶也哭了，她老了，开始学会了愧疚。最后只是说，孩子，好好看看你妈，
啊。
我看向身后床头柜上相框里那张陈旧的照片。
黑色的卷发，明亮的红眸
那是奈落的母亲。
我记得，奈落被送来孤儿院的原因：和父母上山踏青，双亲死于意外事故。是奈落的母亲，
用她削瘦的肩膀，支撑住了奈落，保护了他。
奈落笑着对我说，母亲，对我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也许她并不完美。但，看到别人都有
个母亲，也许她们并不完美，但我还是好羡慕。
这次，换我抚上了奈落的脸。我说，落，你哭了。
坚强的落，固执地思念着他的母亲，对于我的任性，他哭了。
我知道，我的任性让我的落——难过了。
在母亲去的那一天，阳光明媚。
她是笑着离去的。
我说，妈，我会想你的。
她听到了，所以她笑了。
相比她当时也很幸福。
（六）
今天是星期日，是我假期的最后一天。
我照例来到甜点屋，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神乐今天放假，也来店里帮忙。
我用抹茶杏仁蛋糕和低糖的奶茶招待她。我记得她说最近要减肥。
但她却笑着说想喝卡不奇诺、双层果粒蛋糕和杏仁糯米糍。我笑她说，吃这些高糖的东西不
怕发胖吗。她只是摇摇头，笑着说，这是哥最拿手的。
是啊，哥哥做的，总是最好的。
换上了她想要的甜点后，她开始只是小口品尝，到后来就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大概又
是忙着工作没吃饭吧。她点点头，看她满嘴满手的奶油，我无力地转过头，说，落，你家小
妮子和你一德性。
奈落只是边做蛋糕边笑。
最近我抚摸无名指的次数逐渐增加。戒指上的尖刺感给我的快感如上瘾了般，无法割舍。
差不多快到关门的时间了。我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它被奈落刷成了紫色，很漂亮。
我打开壁灯，奶白色的灯光犹如奈落的肌肤。
奈落扭开音箱。轻柔的音乐响起，依旧是他喜欢的，曼莎莉娅的歌。这是她最近出的单曲，
用不大标准的中文混合着简单的旋律：
当我想睡的时候
随便看向窗边
那有你为我栽的玫瑰
可我的男孩
你却不知道 不知道
女孩爱着的满天星
携着风信子
飘向远方
清澈的嗓音带来空灵的美感，不同于重金属的喧嚣和沉重，给人一种，安然入眠的舒适。
最后，神乐笑着说，哥，嫂子，我们回家吧。
我点点头，关掉了正在播放的音乐。
天，已经黑了。
我的假期宣告结束。明天，又要开始工作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