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师叔……”
……
“师叔?……”
…………
“师叔!……”
袖子被人拽了拽,我才终于回过了神。仓皇掩饰住自己表情,放淡了声音:“若是不愿,便罢了,我并不强求。”
“不,师叔,紫英很高兴师叔愿意帮紫英……”孩子气的青年不放开他手中我的衣袖,低着头,声音柔软得让人心碎。
唇角的笑容一点儿一点儿地扩大开来。我弯下丅身,将青年轻轻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只是浅浅的一抱,随后放开。
紫英温热躯体离开我怀抱的时候,我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怅然若失,点了点头道:“……这便交予我吧,好好歇一歇。”
于是。
羲和剑之主,琼华昔日掌门太清丅真人门下弟子玄霄。
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商人,还是自己并不反感的商人。
修为尽散,所能做之事,仅止于此。
接管了几日千斗酒坊和璎珞斋的生意,才发觉,太清当日准备扶持我做掌门,并非只因我剑术卓绝,想来还有我对商道的才能。若非羲和奉我为主,太清怕不是早打发了我去师伯那里掌管千斗酒坊了。
如今,隔了四十年,兜兜转转诸多如天方夜谭般的事情,千斗酒坊却还是交到了我手里。翻着手上那本细账,不由得哂笑世事轮回无常。
我从来就是个愚人,自己心之所向尚且kan不清楚,还自诩kan透红尘万丈,终是逃不过情之一字。
所以,躲不掉的一身尘埃是非。
斜靠在千斗酒坊雅座上,眼前恍惚出现了那个秀雅青年蹙着眉,端坐于小几对面,清透眸子中带着焦虑神色,劝道:“师叔莫要饮酒,饮酒伤身——”
天河那个大漏勺啊,想来是憋得久了,我被冰封,他来了禁地,便絮絮叨叨地什么都讲了,也不顾我听是不听。
陈州街头的卖画少年景阳、欧阳府中沉睡许久的大小姐欧阳明珠、太一仙径遇到的五毒兽勇气、半夜蹲在五灵剑阁抓夏螟虫的怀朔、寿阳遇见了夙莘……
听着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讲的那些故事,在漫长却不知何时流逝的岁月中,恍恍惚惚地有了丝羡慕。可以放心交托的朋友,共同经历的过往,他该是如何地幸福。
那些故事里面,紫英在千斗酒坊雅座请夙莘喝酒,便在少年略显拙陋的言语描述中,于我眼前成了形。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仰头将手中酒杯中的酒饮尽,微微眯了眼,手随意地撑在软垫上,眼前蓝衣青年带着焦虑的眸子却愈发地清晰。
“诗万卷,酒千觞,几曾着眼kan侯王~”放长了声调,只是将前朝的名句一句句吟来。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霄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kan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丢了酒觞,伸手拖过座边的酒坛,扬起头来将辛辣液体灌入腹中。酒液沿着下颌滑下,浸湿了胸前一大片的衣服。
诗仙李白,千杯不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同销万古愁啊~初入门,琼华试炼时,也曾闻酒仙翁之言,醉了好,醉了海阔天空。
我却醉不了。越喝,眼前越清晰地浮现出那张绝美犹胜女子三分的容颜。注定了放不下……
抬手叫了掌柜的打烊,随手将账本往袖子里一塞,径自出了酒坊大门。御剑的法诀也忘记了,自顾自地在陈州入夜的街上走着。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各家的灯火亮了几盏,橙色微暗的灯火闪动着,仿佛随时都要灭了去一般,却还是亮着,在夜色中晕开一抹抹温暖的气息。
家中有人深夜未归,家里人便会点起一盏灯,挂在门口。他们会等,等那个尚未归来的人,而那跳动着橙色光芒的灯,意在告诉他,这里,是家,有人在等着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