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擦！寒老弟你怎么了！】
我们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楚之寒身子一歪要往后倒，花辞树眼疾手快一挺胸直接接住了他。
我眼疾手快迅速关门，示意花辞树不要吱声。
本来就因为战斗力的问题起了争端，如果让他们知道楚之寒受了伤，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我们丢出去，那就真的G了！
花辞树一听表情也变得严肃，将楚之寒抱到榻上，此刻他双目紧闭，眉头皱起脸色惨白，我心也被吊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从背包里掏绷带，不小心碰到伤处也顾不上了。
花辞树小心翼翼解开楚之寒的衣服，原本缠着绷带的伤口果然裂开，血赤呼啦的黏在外衣上，分开的时候楚之寒吃痛发出了几声呻吟，额头顿时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去找裴医生！】伤口太棘手，花辞树有些不知所措，刚想起身就被楚之寒拽住了袖子。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楚之寒的脸是剑三最常见的系统脸，玩这个角色的时候一看就是懒得捏脸的直男行为，但眼睛却是狭长充满神韵的，瞳孔亮晶晶的，此刻因为受伤少了些许生气。

【如果让他们知道寒哥伤的重，寒哥那么拼命也就没意义了。】我声音哽咽，哆嗦着将金疮药洒在楚之寒的伤口上。
楚之寒咬着牙，喘息急促，闭了眼睛拼命忍耐着。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楚之寒这么拼命，不过是为了在这支队伍面前证明能力，不让我们被抛弃。
其实他一个人完全可以加入任何一支大哥队，却偏偏执拗的带着我这个拖油瓶…
花辞树忐忑不安地用绷带给他止血，楚之寒的呼吸越来越浅，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满地被血浸透的绷带，空气里掺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我扭过脸用手使劲搓着眼睛，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等他醒了，我还是跟他坦白吧…
花辞树连骚话都不说了，安静地守在楚之寒身边。
而柳川冥他们倒也没有再来打扰，应该是默认了让我们继续留在这里。
【小叶，你说我们能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吗？】烛火摇曳，花辞树的声音沙哑。
我看着楚之寒沉睡的侧脸，喉咙一紧，半晌才苦笑着回答：【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来这里之前，我创业刚失败，车子房子全部没了，只能每天浑浑噩噩的泡在游戏里，一天到晚怨天尤人觉得老天不公，现在，我只想回到自己的破出租屋里。】花辞树仰着脸，不想让我看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声线已经有些颤抖。
【我父母离婚分居，从小我就被当垃圾甩来甩去，如今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刚毕业找到新工作，光明的前途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又要来这里当垃圾了。】我笑容苦涩。
【小叶，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你很聪明，真的，一下就能理解寒老弟的行动。】花辞树眼神真诚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同时心里又多了一丝煎熬。
我的聪明里面掺杂了多少心机，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样恶劣的环境想生存下去，没有过硬的拳头那就只有好用的脑袋了。
之后的一夜，楚之寒有些发烧，烧的迷迷糊糊嘴里念叨着一个听不清的名字，我俯下身到他嘴边努力辨认，却只能依稀听见一个字眼：【卿】
或者是【轻】？【青】？
我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他用力攥住，脸上表情痛苦又悲伤，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一路走来的一言一行都无比从容果决，让人下意识想依赖，也就在这种时刻能看出些许脆弱。
能被这样可靠有担当的男人呵护惦记着，真让人羡慕。

我轻声安抚着他，在听见我的声音以后，他焦躁的神情果然平静了下来，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愿松开。
第二天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榻上，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身边空无一人，我的头也有些昏沉，心里更是一阵恐慌，诸多不好的猜测涌出脑海。
直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飘了进来。
我瞬间长出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推开门，正好碰到端着碗上来的花辞树，她笑得灿烂。
【快，趁热吃，今天加餐！】
我好奇地朝楼下张望，刚好撞到柳川冥抱着胳膊绷着脸仰头看我，他身上原本穿着的披风果然不在了。视线相撞，他立刻低头掀帘进了后厨。
真是…贼眉鼠眼的…
但是今天的饭菜，味道格外的…好？
【你绝对想不到，那柳川冥咋咋呼呼的一个暴躁老哥，年纪比你还小呢，昨天咱们老寒牵着五匹骆驼的物资回来，直接给他折服了，对老寒说话都和颜悦色的很，我看都快成他小弟了！】

【老寒…】我一时有些语塞，【寒哥他昨天受伤不轻，还发了烧，今天就没事了吗？】我压低嗓音询问。
【我跟你说，这地方也古怪的很，咱们捡的那些金疮药里也不知道都加了些什么东西，今天一早老寒就起来了，跟没事儿人似的能跑能跳！】花辞树视线扫过我的腿，又犯了愁，【就是你这个腿，也不知道啥情况，裴医生说这个毒太奇怪了，估计得好一阵子才能恢复…欸？你床上黑乎乎的那是啥？】
看见榻上的黑色披风，花辞树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我靠！】
【我就知道柳川冥那小子图谋不轨！！今早我和老寒出门的时候还锁了门，他偷偷溜进来干什么！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啊，没事吧！】花辞树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生怕掉了一个零部件儿。
我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是个四年前的小事儿，那会我收了个没满级的剑纯徒弟，这徒弟也怪，经常游戏打着打着就莫名其妙掉线，YY上也是说不了几句话，去QQ上发消息也不回，神出鬼没的，有天我实在忍不住了跟他说：【你上线时间不固定，也不回人消息，我没办法跟你玩，你先自己升到满级，我们飞鸽传书联系。】
很好，又没回。
过了个把星期，我陆陆续续收到他寄来的信件，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垃圾和一些留言，真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我还是耐着性子一封封回复，给他寄了包、马和马草还有一些金。
这样的联系方式维持了几个月，那会我忙着考试也就暂A了，走之前蹲点逮住他在线的时候，点他交易把自己能给的东西全给了他，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刚交易完，我这边有人炸了个烟花，给我炸掉线了，我在掉线之前看见了一条来自他的密聊消息，却没来得及看。
之后过了很久我再上线时，他已经删号了。
这个梦做的我心里有点发堵，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放养了他，让他对这个游戏心灰意冷才删号的…
我发呆的功夫，楚之寒已经端着药上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柳川冥。
【你跟着上来干什么？】花辞树挺着胸不客气地堵在门口。

柳川冥有些郁闷，却还是维持着脸上的蛮横：【我来拿我自己的东西。】
花辞树骂骂咧咧地把披风扯过来摔在柳川冥身上，然后就要关门。
【怎么，人妖，要打架啊？】
【你个****有没有素质？来啊，我怕你？！】
见我还在看这两个人的对峙，楚之寒直接挡住我的视线，把药递给我。
【裴医生换了新的药方，药性可能有点猛，你喝了就睡吧。】
我没敢看楚之寒的眼睛，低头嗯了一声，发现他还在看我，只好当着他的面把药喝光。
花辞树拦着柳川冥，死活不让他踏进房门一步，柳川冥气的把披风丢在花辞树脸上就走了。
喝完药，楚之寒和花辞树离开，留我自己休息。
最终披风还是盖在了我身上，气味并不好闻，总觉得有股血腥气。
药效发挥的很快，我的大脑又开始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之间，往事一件接一件钻进脑海。
身体再一次开始燥热，伤处却发麻，最后变成刺骨的疼痛。
我浑身冷汗，痛苦地蜷缩起来。
脑子里盘旋着嗡嗡的耳鸣声。

不多久，感觉屋外的光线变得昏暗，风暴袭来扑打的窗户上木板都在震颤，不少沙子飞了进来。
楼下突然传来兵刃相撞的声音，还有东西被砸碎的嘈杂喧哗声。
我费力地支起身子想起身。
【唰———】
屋外响起一串马蹄声，紧接着一支箭镞穿过窗户，擦过我的鼻尖钉在了身旁的柱子上！
是万灵的箭！
我立刻翻身趴到地上，伸手去够靠在柱子上的兵器匣子。
细碎的脚步声沿着楼梯而上，我立刻神经紧绷，不顾身上的疼痛将轻剑拔了出来，靠到门边准备偷袭自保。
门被人推开的瞬间，我提剑就刺，对方是个生面孔，明显没有预料到我会偷袭，立刻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腰撞到栏杆上想逃，我直接梦泉虎跑追着他就砍。
耳鸣声越来越厉害，我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只能机械地持剑挥砍。
直到两剑相击，一声清脆的：【叮——】
我虎口发麻，抬头看着对方，发现他竟然没有脸。
而在他的四周还站着几个没有脸的人，正在窃窃私语。
我吓得惊声尖叫，惊慌恐惧之下忘记了藏剑的所有剑招，只知道胡乱劈砍。
直到身后肩膀上突然一阵酥麻，我的胳膊瞬间被卸了力道，手中的剑当啷落地。

我要死了吗…
我站立不稳，在原地歪了几下，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耳鸣逐渐消退，我听见了熟悉的人声，带着浓重的担忧。
【小叶？】
是花辞树的声音。
我努力想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
【醒了醒了…】
花辞树松了口气。
一只微凉的手搭上我的手腕。
【脉象太乱了，看来刚才的药和她中的毒在体内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吓死我了，老寒，你没事吧，小叶那一剑应该没伤着你吧？】
【我没事。】
【她这个症状，跟之前我和浮夭不久前碰到的一支队伍，一模一样，】柳川冥眉头紧锁，眼神里划过一丝恐惧，【他们发了疯似的自相残杀，最后都死了。我和浮夭以为是什么传染病，没敢拿他们的东西就走了。】

【你什么意思？怀疑小叶有传染病？】
花辞树瞪着眼睛。
柳川冥立刻反驳：【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说，那群毒瘤像是在做什么生化实验似的，往路过的队伍里种毒，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变态呗！】花辞树想起那里的沙子都带着血就觉得恶心。
【骁恶点名要把清河留下，也许就是和她中的毒有关。】楚之寒若有所思。
【什么玩意，那明教想当阿萨辛啊？】
【想知道答案，只能再回毒瘤营地看看了。】柳川冥低声说道。
【疯啦？！】花辞树有些激动。
我没忍住咳嗽了几声，柳川冥立刻伸手想扶我，被花辞树拍开了。
楚之寒面无表情，伸手揽住了我的腰。
电光火石之间，他和柳川冥之间以眼神打了个交锋。
可我没心情去研究这些。
他们的对话我全部听见了，此时此刻，我心里真的有些绝望。
没必要让他们为了我去冒险。
我轻轻挣脱楚之寒的手，尽量装的眼神迷离如大梦初醒。
【我有点困，先回房休息了。】
然后用力抓着栏杆自己蹦了上去，他们没有人来扶我，身后也是死一般地寂静。

回了房，原本钉在柱子上的箭镞果然消失了，看来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我关上门，无力地倚靠在门上，眼神没出息的狂流。
现在的我，跟被判了死刑没有区别。
在生死存亡的环境里，我怎配奢求有人会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去冒生命危险呢？
屋内烛火太暗，我跌跌撞撞地往榻上摸索，在摸到柱子上的时候，突然整个人愣住。
接着疯了一般端起烛台就仔细查看摸索。
破败的木头柱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箭镞留下的洞。
我脑子里瞬间过了无数的可能，CPU都快炸了。
我仔细复盘了自己喝过药以后的经过，从我听见马蹄声到万灵的箭射进屋内，再到我出现幻觉将楚之寒认成没有脸的敌人，最后所有人在大厅进行了一番争执。
那位万灵的弓娘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我浑身都麻了，如果弓娘有问题，那么客栈里其他人也许都不可信，甚至我喝的药都是有问题的…加上柳川冥的话也只是为了让我对自己会产生幻觉深信不疑。

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如果想杀我，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了，何必费那么大功夫制造这种假象呢？
突然，一个念头猛地冒了出来，惊的我一身冷汗。
【想知道答案，只能再回毒瘤营地看看了。】
为了引我们回那片危险的地区，下了好大一盘棋！
我原地思考了一会，刚推开门就差点撞上柳川冥。
我戒备地看着他：【你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干什么？】
柳川冥挠了挠额角，说话有些磕巴：【我爱站哪就站哪。】
一定是在监视我！
我不动声色地关了门，心里盘算着怎么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通知楚之寒他们跑路。
没想到这个柳川冥还没完了，似乎是怕我真的逃了，隔着门还一直跟我搭话。
说的话也漫无边际听的人没头没尾的。
我可管不了他那么多，满脑子都是眼前木条钉起来的窗户，正准备拿剑给它撬开直接跳窗跑。

【你还记得自己收过一个剑纯徒弟吗？】
门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些卑微。
我撬钉子的动作一愣。
见我沉默，柳川冥想推门进来，我吓得连滚带爬抵住了门。
可不能让他看见我撬窗户，就算他是我四年前收过的那个徒弟，可人都是会变的，现在我完全没办法信任他。
【那个…我…四年前我还在上高中，游戏都是趁着放学去网吧上的，有时候就急匆匆下了回不了消息…】
柳川冥小声解释，我的心却乱的要命。
【那天你交易了我很多东西，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就把攒钱买的烟花炸给了你，结果你直接下线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就删号了。】
听到这里我人都傻了，合着当时给我炸掉线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啊。
见我还是沉默，他有些慌了。
【当时给你发的密聊你应该也看到了吧，那会我年纪太小不懂事…你拒绝我也是正常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有能力可以为你做一些事情了。】
什么密聊？我想起自己炸掉线那一刻收到的密聊，压根没看见好吧…
感觉这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这孩子太会自我攻略了吧！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说，对他的戒备也并没有减轻太多。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见我这么明显的敷衍，他有些破防。

【知道是我以后…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
我忍不住翻白眼，回头看了看已经撬了一半的木条，再等一会就能从窗户外面翻出去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放下了，你也被太在意以前的事情好吗？】我柔声安慰，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你如果真的放下了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就这么放下的！】柳川冥声音有些颤抖。
【啊？】
突如其来的表白彻底给我整懵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会拿到解药救你的。】柳川冥语气坚决，让我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真的想救我。
我完全没心情想太多，只下意识想起藏剑和霸刀在游戏设定里好像关系就不大好…
他搞不好真是记了四年的仇…
半个小时以后，我背着剑匣成功降落在客栈东北角的围墙边上，准备翻墙离开。
如果我提醒了楚之寒和花辞树要和他们一起走，一定会被认为识破了诡计，届时撕破了脸，我们三对四恐怕根本没有胜算。
于是我准备自己先行离开，少了我这个累赘，他们全身而退的概率会大的多。

左腿的伤让我的行动非常笨拙，翻墙这种对大侠轻而易举的小事，在我这里难如登天。
我尝试了好几次，怎么也翻不上去，最后把主意打到了楚之寒带来的骆驼身上。
我还在骆驼身上塞了小纸条，提醒他们小心。
踩着骆驼的背，成功登顶，翻滚着落进黄沙堆里。
泠然月色下，我步履蹒跚地往前走着，蓦然发现不远处的沙丘上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只有璨白的月光，照不真切，只能依稀看见一个女子剪影般翩跹的衣裙和长发，怀里似乎还抱着一把琴。
原来是个琴娘。
这大半夜的，还真以为见了鬼。
对方是敌是友我也没底，只能祈祷对方没有看见我。
【你快死了。】
这嗓音是我从未听过的美妙，只是多美好的嗓音说出这种冰凉的话语，真有种天真无邪的残忍。
离那么老远，声音却准确无误地传进我的耳朵，这要是来杀我的，那直接躺平放弃挣扎得了。
我在原地停了下来，望向对方：【我知道我快死了，就不劳您大驾亲自动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