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到拨不开的浓雾，晦涩的笼罩在四九城的上方，天阴的几欲滴出水。我便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里再度驱车行往紫禁城，清一色熟稔到骨里的朱甍碧瓦，走过数度春秋的甬道，只是时过境迁，都要叹一句物是人非。此番素服妆饰，时为送别一人，跪伏时见一人，眼风扫过一眼，低低颔首轻唤】
：安安。
【顿了顿，她眉宇间的愁色很甚，到底是从前相伴多年的旧主，感情要比旁人更亲】
：你还好罢。

【天公有预感，凡是在大喜大悲前总要应和几分，譬如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明媚春日，以及阴仄了的天的悲夏。乌云压城，竟在这夏中生出几分萧瑟来。】
【一袭素服在列后，恭送的是太后娘娘，昔日周慎容的恩主。而今时过境迁，一时感叹缅怀，到底是伤心的。】
我无事，【闻得生生关怀，亦是轻言答着，恐扰了此刻安生】生生你说，这是命吗？

【这是命吗】
【眨了眨眼，在满城乌泱泱垂首的人群里深吸一口气，时也命也。我们每个人从出生起就得接受自己的命运，或好或坏，或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场奔赴死亡的旅程，走到头了。我忽然这么想，即便贵如斯，依然不可避免的会有今天，悄然察她神情时，低低说道】
：这是每个人需要走的道，早晚而已。我主要是怕你伤心。

【我仍清晰记得甫入宫时的夏，明媚的阳光撒在慈宁的后花园，折了几枝插瓶，那是从前的周安安为数不多的婉淑时刻，可惜花败有时，人亦学会了分别。】
【我实则是不大擅长分别的，多愁善感与泪眼汪汪并不美好，却融进骨血中，我愿称之为命也。】
生生，我长大了。【不再是躲在她身后的小姑娘了】固然伤心，但如你所说，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
【只好假装坚强】伤心的话哭出来就好了，对吗？

：今天这种场合，想必不哭才是难赦的死罪…哭不丢人，发泄出来就好了。
【依旧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讲话，对于慈壶的寥寥印象仅限于畴昔替万岁爷送物什时见过的几面，是个不怒自威的妇人。但更多地，则没有太多的体悟，即使是刻下难以真情实感的哭出声来，业少不得要多掉几滴眼泪表表伤怀之情】
：当然，我们安安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只要还记得，思念未停止的时候，感情就不会远去，她住在心里的时候，距离只会比过去更近。

【不知是黑云压城更悲，还是一片悲嚎声更痛，而因有昔日的情分在，周安安显得要更沉痛几分。真情流露或是氛围影响，眼底、鼻头发酸，几乎红了眼。】
生生，我只是觉得人生无常。
【愿将朝露带回，再烹一回茶，待到晾上七八分再饮，可惜煮茶的手艺多年无长进，而后更不会有了。】
思念的人太多，心会装不下的。【哽咽着】生生，难过的时候你会做什么呢？

【我蓦得想起数月前的一桩事，文丞相胡同有一处挂起了数道白幡，在青天白日下尤为醒目刺眼，那是扬在寿仁公主府匾额之上的，对于周安安而言，又是何种晴天霹雳的噩耗，只怕会比今日更甚。所以人生无常这四个字，太过沉重了，对于我们任何人而言】
：难过的时候……【垂了垂眼，那些难过心酸的时刻是如何捱过的，如果没有人陪着，怕是得耗费更多地时间才能走出来】：数月前，寿仁公主过身的时候，我也想来陪一陪你，但又觉得大约你不会想让人看见你那么难过的样子，这才踌躇着没来。
：世间因果循环，从相遇开始，就是一场分别。

【周安安不擅长离别，却被迫经历了许多。今日不过是熬过哭天喊地撕心裂肺后的坚强，却也忍不住地掉了几滴泪。而生生的话才是决堤的关键，文丞相胡同、寿仁公主府……】
【我实则哭了很久很久，情动伤怀，天昏地暗。】生生，还是你了解我。【以一种释怀的笑对上她关切的目光】只是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一直陪在身边。
【唯有感叹】生生，待会儿出宫时，我想去你家。

【驱散悲伤的最残忍的方式，就是被另一项更巨大的悲伤笼罩。即使是旁观这一切，仍然觉得是触目惊心的痛意。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散去，会成为心口一道蜿蜒的疤，每每想起，都会隐隐作痛，但那也是证明自己活着，永远记得的凭证】
：好的呀，一会儿直接乘我的轿辇，跟我回去。
【不好再无休止的絮絮说话，侧身后低声叮嘱她】：等一会儿再说，你放心，我陪你呢。

【旁观者清，此刻的周生生便是这样一位指点迷津的人。】
【我究竟有多难过呢？便是连我自己都算不清了，只记得天公与我是同样的心境，乌云聚拢间已是物是人非，各有别梦罢了，我想额娘了。将委屈宣泄出来，待散去之后不过又是艳阳天。我们虽在列后，却无法任性，糯糯地点点头应下。】
生生，你最好了。
【天光散尽，而待乌云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