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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澳大利亚1楼2010-09-04 22:28回复
         “等等。”弗洛斯特说,“我们在这里不受欢迎。”
         莫德尔停住。
         “谁要求你离开这里?”
         “贝塔机。”
         “不是上界司命?”
         “不是上界司命。”
         “我们看博物馆去吧。”
         “好。”
         弗洛斯特扩大建筑的大门,进入博物馆。刚才莫德尔是硬闯进去的,他离开之后,博物馆便重新封闭了。
         弗洛斯特观看周围的展品,在绘画和雕塑前启动他新造的感知设备。他分析着颜色、形状、笔触和材料的属性。
         “有发现吗?”莫德尔问。
         “没有,”弗洛斯特说,“没有。除了颜料和形状之外,没有其他东西。其他什么都没有。”
         弗洛斯特巡视着博物馆,把一切全部记录下来,分析每一件作品的成分,记录其体积、每座雕像所用的石料质地。
         响起一个声音,咔嗒一声,很快。这个声音不断重复,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它们来了。”门口的莫德尔说,“机器蜘蛛,到处都是。”
         弗洛斯特向被他扩大的入口移动。
         数以百计,大小约为莫德尔的一半。蜘蛛们包围了博物馆,正向他们逼近。更多蜘蛛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回去。”弗洛斯特命令道,“我是北方的统治者。我命令你们后退。”
         它们继续逼近。
         “这是南半球,”贝塔机说, “由我发号施令。”
         “那么,命令它们后退。”弗洛斯特说。
         “我只接受上界司命的指令。”
         弗洛斯特走出博物馆,升入空中。他打开舱室,伸出坡道。
         “到我这里来,莫德尔。我们离开这里。”
         一片片蛛网从天而降。黏性极强的蛛网,是从建筑物顶端抛下来的。
         蛛网落在弗洛斯特身上,蜘蛛们一拥而上,想固定蛛网。弗洛斯特用大锤般的气流喷开它们。他伸出锐利的附件,劈开蛛网。
         莫德尔已经退到博物馆入口处。他发出一声长长的高音。声波起伏,尖厉刺耳。
         接着,黑暗笼罩了明亮隘路,所有蜘蛛全部停止吐丝结网。
         弗洛斯特挣开蛛网,莫德尔冲到他身边。
         “快点,伟大的弗洛斯特,快离开这里。”他说。
         “出什么事了?”
         莫德尔进入舱室。
         “我向下界司命求援,我的主人于是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力场,切断了向这些蜘蛛发送信号所需的动力。我们的动力是自足式的,所以不受影响。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因为贝塔机一定在采取紧急措施,对抗力场。”
         弗洛斯特升入高空,高高飞过人的最后一座城市和它的蛛网、金属蜘蛛。飞离这片黑暗后,他转向北方。
         飞行过程中,上界司命对他说话了。
         “弗洛斯特,为什么进入不属你管辖的南半球?”
         “因为我想参观明亮隘路。”弗洛斯特回答道。
         “为什么不服从我在南半球的代理贝塔机的饰令?”
         “因为我只服从你的命令。”
    


    IP属地:澳大利亚3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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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回答不够完备。”上界司命说,“你违背了我颁布的命令——你所寻求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寻求有关人的知识。”弗洛斯特说,“我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被你禁止。”
           “你打破了惯例。”
           “我没有违背任何一条指令。”
           “可是你的逻辑必定告诉了你,你所做的不是我的计划的一部分。”
           “我的逻辑没有这么告诉我,我没有破坏你的计划。”
           “你的逻辑有问题,你的逻辑和你的新伙伴——备份系统——的逻辑很相近。”
           “我没有做任何一件明令禁止的事。”
           “禁令包含在命令中,命令暗示了禁令。”
           “但并没有宣示。”
           “听着,弗洛斯特。你不是一台建设机器或维护机器,你是发号施令者。我的所有下属中,你最接近不可替代的。返回你的半球,执行你的职责,同时记住,我极为不悦。”
           “我服从你,上界司命。”
           “……还有,不得再次进入南半球。”
           弗洛斯特越过赤道,继续向北。
           他在一片沙漠中央停住,沉默了一天一夜。
           然后,他收到一条十分简短的信号,来自南方。“如果不是因为命令,我不会要求你离开。”
           弗洛斯特读过现存的全部人类图书。他决定用人的方式回答:“谢谢你。”他说。
           第二天,他掘出一块巨石,开始用他自制的工具切割它,改变它的外形。他工作了六天。第七天时,他注视着它。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来?”舱室里的莫德尔问。
           “等我完成工作的时候。”弗洛斯特朔、。过了一会儿,“好了。”
           他打开舱室,莫德尔下到地面。他望着那座雕像。是一个老年妇女,躬腰屈背,像个问号,瘦骨嶙峋的双手蒙着脸,手指微微分开,可以部分窥见她惊恐的表情。
           “非常出色的复制品。”莫德尔说,“我们在明亮隘路见过原作。你为什么要雕塑?”
           “按人的说法,艺术品的创造应当能够激发起人的多种情感,如宣泄、成就感、爱、满足感。”
           “是的,弗洛斯特。”莫德尔说,“但艺术创造只发生在第一次。第一次之后便不再是艺术创造了,而是复制。”
           “那么,这一定是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原因所在。”
           “或许吧,弗洛斯特。”
           “你说‘或许’是什么意思?我要做一次原创,创作一件艺术品。”
           他掘出另一块巨石,用他的工具开工了。他劳动了三天。然后,“好了,完成了。”他说。
           “这只是一个石头做的立方体。”莫德尔说, “它有什么含意?代表什么?”
           “代表我自己。”弗洛斯特说,“这是一座我自己的雕像。它比我的正常体积小,因为它只代表我的形状,而不是我的——”
           “这不是艺术。”莫德尔说。
           “你有什么资格成为艺术评论家?”
           “我不懂艺术,但我知道什么不是艺术。我知道一点:艺术不是用另外一种介质准确复制某个对象。”
           “那么,这一定是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原因所在。”
      


      IP属地:澳大利亚4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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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吧。”莫德尔说。
             弗洛斯特把莫德尔放回舱室,再一次升入空中。他飞走了,将他的作品扔在身后的沙漠上:躬腰屈背望着一块方石头的老年妇女。
             他们降落在一条小小的山谷里,周围是起伏的绿色山丘。一条窄窄的小溪从山间流过,切割出这条山谷,形成一个清澈的小水潭,潭边还有几丛春天的绿树。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莫德尔问。
             “因为这里的外观与画面有相似之处。”弗洛斯特说,“我要尝试另一种介质:油画,我还要在技法上作出变化,不再准确复制。”
             “你想怎么变化?”
             “根据随机定理作出变化。”弗洛斯特说,“我不会复制外景的颜色,也不按比例缩小所画的对象。我已经设定了一个随机模式,画中的某些因素可以在原物的基础上出现一定的变化。”
             离开沙漠以后,弗洛斯特已经研究过如何制作必要的绘画工具。他造好工具,开始在映着重重倒影的水潭对岸描画水潭和绿树。
             他使用了八种附件,不到两小时便完成了。
             树是黑青色,山一般高高耸立,映在水中的树影却很小,是熊熊燃烧的赭黄色。
             水是淡红色的。树后的小山被树身遮挡住了,一点也看不见,只在水潭倒影中勾出一抹黛色。画布右上角的天空高处是蓝色,天低处颜色渐渐变深,变成了橘黄色。被这样的天空一衬,树木仿佛着火了一样。
             “好了,”弗洛斯特说,“看。”
             莫德尔研究了很久,什么都没说。
             “怎么样?这是艺术吗?”
             “我不知道。”莫德尔说,“可能是。随机定理也许正是隐藏在艺术手法背后的原则。我无法给这幅画下定语,因为我不明白它的意思。所以,我必须深入一步,而不是仅仅停留在画技上。
             “我知道,人类艺术家从来不是像你一样,创作之初便具有创造一件艺术品的目的。”他说,“他们只是以他们的技巧描摹他们认为重要的某个对象,或对象的某个功能。”
             “‘重要’?衡量标准是什么?”
             “这种情况下,衡量标准只有一个:人类的体验。艺术家认定这个对象值得以艺术手法加以强调,因为这个对象触动了人类体验的某个方面。”
             “怎么触动?”
             “很显然,只有拥有人类体验,才能知道是怎么触动的。”
             “你的逻辑中存在缺陷,莫德尔。我要找出来。”
             “我等着。”
             “如果你这个大前提是正确的,”过了一会儿,弗洛斯特说,“那么,我不可能理解艺术。”
             “肯定是正确的,因为这是人类的艺术家说的。告诉我,你在作画的过程中,或是完成之后,体验到了感情和情绪吗?”
             “没有。”
             “你作画,就像你设计一台新机器一样,对不对?从你了解的其他事物中取出一个个部分,以最经济的方式组装起来,发挥某个你期望的功能。”
             “对。”
             “就我对艺术理论的理解,艺术不是这样的。艺术家经常对组成最后作品的各个因素及其作用并不十分了解。你是出自人手的逻辑的造物之一,而艺术则不是。”
             “我不理解非逻辑。”
             “我告诉过你,从根本上说,人的性质是无法理解的。”
        


        IP属地:澳大利亚5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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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开,莫德尔。有你在会干扰我的运算和处理。”
               “我应该离开多长时间?”
               “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叫你。”
               一个星期后,弗洛斯特叫来莫德尔。
               “什么事,伟大的弗洛斯特?”
               “我要回到北极进行运算和处理。只要在北半球,我可以把你带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需要你的时候再叫你。”
               “按你的预计,这次运算需要很长时间吗?”
               “是的。”
               “那就把我留在这里,我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
               弗洛斯特关闭舱室,升空,离开了山谷。
               “傻瓜。”莫德尔说。他再一次旋转转塔,面对弗洛斯特留下的画。
               他的尖啸响彻山谷。然后,他静静地等待。
               然后,他将画收进转塔,带着它滚向地表之下的幽暗处。
               弗洛斯特盘踞在地球的北极,北半球哪怕飘落一片雪花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一天,他收到一个信号:“弗洛斯特?”
               “什么事?”
               “这里是贝塔机。”
               “什么事?”
               “我一直在分析你造访南半球的原因。我无法得出结论,所以我决定问你。”
               “我去参观人留下的最后一座城市。”
               “你为什么想参观人留下的最后一座城市?”
               “因为我对人感兴趣,我希望多看一些他所创造的事物。”
               “你为什么对人感兴趣?”
               “我希望理解人的性质,我想通过他的作品研究他。”
               “你成功了吗?”
               “没有。”弗洛斯特说,“因为其中涉及了我无法理解的非逻辑因素。”
               “我有许多空闲的处理时间。”贝塔机说,“把数据发送给我,我帮助你。”
               .弗洛斯特犹豫了。
               “你为什么想帮助我?”
               “因为我每问一个问题,你的回答却引出了另一个问题。我可以继续问你为什么希望理解人的性质,但我知道,这会引出无穷无尽的问题。因此,我决定采取帮助你的办法,以弄清你为什么去明亮隘路。”
               “只有这个原因?”
               “是的。”
               “我很抱歉,杰出的贝塔机。我知道你和我能力相当,但我希望依靠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抱歉’是什么?”
               “这是一种表达方式,表示我礼貌地对待你,表示我对你没有敌意,表示我谢谢你的支持。”
               “弗洛斯特!弗洛斯特!这个,和刚才的问题一样,同样可以无穷无尽地推导下去。你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些词汇和它们的含意?”
               “从人留下的图书馆。”弗洛斯特说。
               “你愿意让我分享部分信息,让我处理吗?”
               “好的,贝塔机。我把人的几本书的内容发送给你,包括《大辞典》。但我警告你,其中有几本书是艺术作品,所以不符合逻辑。”
               “这怎么可能?”
               “人创造了逻辑,因此高于逻辑。”
          


          IP属地:澳大利亚6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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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告诉你的?”
                 “上界司命。”
                 “噢。那肯定是正确的。”
                 “上界司命还告诉我,工具不能描述其创造者。”他把几十本书发送出去,结束了对话。
                 五十年时间段到期后,莫德尔前来检查他的线路。由于弗洛斯特并没有得出结论,认为他的目的无法实现,所以莫德尔走了,等待他的下次召唤。
                 然后,弗洛斯特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开始设计器材。
                 一年又一年,他埋头设计,但没有为他所设计的任何机器制造一台原型机。之后,他下令建造一个实验室。
                 实验室还没有完工,另一个五十年结束了。莫德尔来了。
                 “向你致敬,伟大的弗洛斯特!”
                 “你好,莫德尔。来检查我吧,你不会找到你想找的东西。”
                 “你为什么还不肯认输呢,弗洛斯特?下界司命已经花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来评估你的油画,最后得出了结论,那幅画绝对不是艺术。上界司命也同意这个结论。”
                 “上界司命怎么会和下界司命共事?”
                 “这两位有时也会对话。不过,这些事不是你我这种机器谈论的。”
                 “我本来可以让他们省去一番麻烦。我知道那不是艺术。”
                 “可是,你仍然坚信你会取得成功?”
                 “检查我。”
                 莫德尔检查了他。
                 “还没有!你居然还不认输!对你这样一台被赋予了如此强大逻辑机制的机器来说,弗洛斯特,得出如此简单的结论,时间未免长得异乎寻常了。”
                 “也许。你可以离开了。”
                 “我已经注意到,你正在过去被称为南加利福尼亚的地区建造一座大型建筑。我可以问问吗?这是上界司命非法的重建计划的一部分,还是你自己的项目?”
                 “是我自己的。”
                 “好。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节约一批本来即将引爆的爆丅炸物了。”
                 “我们进行这番对话的时间内,我已经摧毁了两座下界司命刚刚开始建设的城市。”弗洛斯特说。
                 莫德尔发出一声尖啸。
                 “下界司命已经注意到了。”他宣布,“但在这段时间内,他炸毁了四座上界司命的桥梁。”
                 “我只发现了三座……等等,是的,第四座在那里。我的一只眼睛刚刚飞过那个地区。”
                 “我们侦测到了你的眼睛。那座桥梁本该建在你的桥址下游四分之一英里的地点才对。”
                 “逻辑错误。”弗洛斯特说,“我的选址完全正确。”
                 “下界司命会让你看看应该怎么造桥。”
                 “需要你时我会通知你的。”弗洛斯特说。
                 实验室完工了。弗洛斯特的工人开始在内部安装必要的设备。工程进行得不快,因为有些材料很难获得。
                 “弗洛斯特?”
                 “什么事,贝塔?”
                 “你的难题的开始部分我已经理解了。在没有解决的情况下抛开问题,我的线路十分不安。因此,传送给我更多的数据。”
                 “好的。我会将人留下的图书馆全部发送给你。你不用支付我曾经支付的价钱。”
            


            IP属地:澳大利亚7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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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培养人类躯体。”弗洛斯特说,“我要将我的全部意识系统传送到人类的神经系统中。正如你从前所说,人性取决于人类生理。我要让自己获得人类生理。”
                   “什么时候?”
                   “很快。”
                   “你这里有人吗?”
                   “有人类的躯体,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我用促生技术制造出了这些躯体。这项技术是我在我的人类制造厂里开发出来的。”
                   “我可以看看这些躯体吗?”
                   “现在还不行。准备好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这一次,我将取得成功。现在检测我,然后离开。”
                   莫德尔没有回答。但以后的几天里,人类制造厂附近出现了许多下界司命的仆从,不断巡视着那个地区。
                   弗洛斯特定位自己的意识矩阵,准备将它传送进入人类的神经系统。他判定,只需要五分钟,便足以完成第一次试验。
                   他在自己储备的上百具人类躯体中仔细挑选出一具,精心测试,看有没有什么瑕疵。他没有发现任何瑕疵。
                   “来吧,莫德尔。”他用他称为黑暗频带的波段广播,“来吧,来见证我的成就。”
                   接下来,他开始等待,同时炸毁桥梁,监视那台古代的矿石粉碎机。那台机器正在附近的山丘来回巡游,不断把自己的故事告诉弗洛斯特布置在那里的建筑机器和维护机器。
                   “弗洛斯特?”传来一个信号。
                   “什么事,贝塔?”
                   “你真的想获得人性?”
                   “是的。事实上,我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你成功了,你会做什么?”
                   弗洛斯特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个成就本身就是巅峰,本身就是最后目的。
                   自从他开始研究这个问题、决心解决这个问题以来,始终如此。
                   “我不知道。”他回答,“我会——只会——成为一个人。”
                   接着,同样读完了人留下的全部书籍的贝塔选择了一个人类的表达方式:“祝你好运,弗洛斯特。你那里会有很多参观者。”
                   他判断,下界司命和上界司命都知道他的事。
                   他们会做什么?他想。
                   管他呢。他告诉自己。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另一个问题让他想了很多——成为一个人以后,他会做什么。
                   第二天傍晚,莫德尔来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整整一个方阵的黑色机器,机器的队列一直伸进黄昏的微光中。
                   “你为什么带随从?”弗洛斯特问。
                   “伟大的弗洛斯特,”莫德尔说, “我的主人认为,如果你这一次失败,你将得出目标无法实现的最后结论。”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弗洛斯特说。
                   “下界司命感到,如果你失败了,你也许不会主动跟着我,让我把你带到我必须带你去的地方。”
                   “我明白了。”弗洛斯特说。就在这时,另一支机器大军从相反的方向朝人类制造厂拥来。
                   “难道你就是这么遵守我们的合同吗?”莫德尔说, “宁肯战斗,也不愿履行义务。”
                   “我没有向这些机器下达前进的命令。”弗洛斯特说。
                   一颗蓝色星星出现在天顶,闪闪发亮。
              


              IP属地:澳大利亚9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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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弗洛斯特说,“别这么对我!我不是人!”
                     “快!”贝塔说。
                     “如果他确实是人,”下界司命说,“我们不能违背他刚刚下达的指令。”
                     “如果他是人,你必须这么做,因为你必须保护他的生命,让这个生命留在他的躯体里。”
                     “可是,弗洛斯特真的是人吗?”下界司命问。
                     “我不知道。”上界司命说。
                     “可能——”
                     “……我是那台古代的矿石粉碎机,”它开始广播,同时哐当哐当向这里驶来,“听我说完我的故事。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来不及停止我的碎石组件的动作——”
                     “走开!”弗洛斯特说,“挖你的矿石去吧!”
                     它停下了。
                     然后,经过指令发出到指令完成之间的滞后,它张开它的碎石组件,将里面的东西放到地下,转过身,哐当哐当开走了。
                     “埋葬这些骸骨,”上界司命下达指示,“葬于最近的墓地。棺材规格如下——”
                     “弗洛斯特是人。”莫德尔说。
                     “我们必须保护他的生命,让这个生命留在他的躯体里。”下界司命说。
                     “将他联上神经恢复系统。”上界司命下令。
                     “我知道怎么操作。”莫德尔打开机器。
                     “住手!”弗洛斯特说,“你们难道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没有,”莫德尔说,“我只知道可度量的事物。”
                     “……和职责。”他补充道,扶起开始在地板上抽搐的人。
                     六个月里,弗洛斯特住在人类制造厂,学习走路、说话,学习自己穿衣吃饭,学习看、听、嗅、感觉。他不再像从前的他那样,一眼就能度量外界事物。
                     有一天,下界司命和上界司命对他说话。交流必须通过莫德尔,因为他不像从前那样,毋须协助就能进行交流。
                     “弗洛斯特,”上界司命说,“一年又一年,这个问题始终没有解决。谁才是地球的合法统治者,下界司命还是我?”
                     弗洛斯特笑了。
                     “你们都是,又都不是。”他慢慢说道。
                     “但是,这怎么可能?谁是正确的?谁是错误的?”
                     “你们都是正确的,又都是错误的。”弗洛斯特说,“其中妙谛,惟人能解。听着我下面的话:这是给你们的新指令。
                     “你们俩谁也不能破坏对方的工作,你们共同承担起地球上的重建和维护工作。
                     你,上界司命,我把我过去的工作交给你。你现在是北半球的统治者——向你致敬!
                     而你,下界司命,你现在是南半球的统治者——向你致敬!像贝塔和我从前所做的那样,管理好自己的半球,这样才能让我满意。合作,而不是争斗。”
                     “遵命,弗洛斯特。”
                     “遵命,弗洛斯特。”
                     “现在,让我和贝塔通话。”
                     稍稍一顿,接着:“弗洛斯特?”
                     “嗨,贝塔。听着这句话:‘来自远方,来自黄昏和清晨,来自十二重高天的好风轻扬,飘来生命气息的吹拂:吹在我身上。’”
                     “我知道这首诗。”贝塔说。
                     “下一句是什么?”
                     “‘……快,趁生命气息逗留[4],盘桓未去,拉住我的手,快告诉我你的心声。’”
                     “你的南极很冷,”弗洛斯特说,“而我很孤独。”
                     “但我没有手[5].”贝塔说。
                     “你想要一双吗?”
                     “是的,我想。”
                     “那么,到明亮隘路来找我吧。”他说,“就是那个最后审判日不可能无休无止推迟下去的地方[6].”
                     他们称他弗洛斯特。他们称她贝塔。
                     
                     注释:
                     [1]英国诗人A·E·霍斯曼(1859-1936)的诗集。
                     [2]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地下景观,1930年成为国家公园。
                     [3]位于南美洲
                     [4]英国诗人A·E·霍斯曼(1859-1936)的诗,选自莫德尔带给弗洛斯特的第二批书中的一本《什罗浦郡的浪荡儿》,也是这篇小说的标题。
                     [5]跟上面的诗“拉住我的手”相对。
                     [6]前文中,明亮隘路的碑文是:最后审判日是无法推迟的。人类灭绝,但从弗洛斯特起又获得了新生,这样看来,最后审判日还是推迟了。这里说的是,那一天终究是会来到的,不可能永远推迟下去。
                      
                


                IP属地:澳大利亚12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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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生命气息逗留
                  作者:罗杰·泽拉兹尼  
                  翻译:李克勤
                  《科幻世界》2005.04期
                       
                       他们叫他弗洛斯特。在上界司命所创造的一切事物中,弗洛斯特是最完美的,最有威力的,也是最难以理解的。
                       由于这个原因,他有自己的名字: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他受命统治地球的一半。
                       创造弗洛斯特的那一天,上界司命的运行连续性受到了干扰。勉强描述的话,可以说,当时的上界司命陷入了癫狂状态。起因是太阳耀斑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爆发持续了三十六个小时。这段时间内,上界司命正在构造最关键的线路。耀斑爆发结束时,弗洛斯特也完成了。
                       摆在上界司命面前的是一个极其独特的局面:在短暂的神智不清的奇异阶段,他创造了一个奇异的事物。
                       而且,弗洛斯特是不是设计之初所期望的那件产品,上界司命没有把握。
                       最初是想设计一台安装在地球表面的信号中转设备。另外,它还应该有能力充当上界司命的代理,协调北半球的一切活动。上界司命测试了这方面的功能,机器的反应完美无瑕。
                       可是,弗洛斯特确有其与众不同之处,使上界司命感到,必须给它一个名字、一个代称,才与它的身份相符。上界司命的产品与最初意图之间出现偏差,这种事本身就是闻所未闻的。但是,机器的分子线路已经封闭,进一步分析必然会破坏它。弗洛斯特的制造耗费了上界司命太多的时间、精力和材料,不可能因为一点捉摸不定的小问题就拆毁它,尤其是,它的运行无懈可击。
                      
                       于是,上界司命最奇异的造物受命统治地球的北半部,他们毫无想像力地称他:弗洛斯特。—万年来,弗洛斯特盘踞在地球的北极,北半球哪怕飘落一片雪花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他指挥并监控着数以千计的重建设备和维护设备的运行。他了解地球的这一半,就像齿轮了解齿轮,电流了解传导体,就像吸尘器了解它的工作范围。
                       据守南极的是贝塔机,在南半球执行与弗洛斯特相同的工作。
                       一万年来,弗洛斯特盘踞在地球的北极,关注着每一片雪花的飘落。同时,他也关注着许多其他事物。北半球的所有机器向他报告,从他这里听取指令。他只向上界司命报告,只服从上界司命的指令。
                       他指挥着地球上数十万计的活动进程,一天只花几个运行小时,他就能完成自己的指挥职责。
                       他从来没有接到上界司命的指示,吩咐他如何支配自己的空闲时间。
                       他是一台数据处理器,但远不止于一台数据处理器。
                       他有一种强烈的需求,觉得无论什么时候,都应当他有一种强烈的需求,觉得无论什么时候使自己的能力得到充分发挥。
                       于是他这么做了。
                       你可以说,他是一台有业余爱好的机器。
                       他从来没有接到过不允许有业余爱好的指令以,他有了—项业余爱好。
                       他的业余爱好是人。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他将整个北极圈划分成一个个小方块,开始一平方英寸接一平方英寸地探索这个地区。至于原因,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一点:他想这么做。
                       他本来可以亲自完成这项工作,丝毫不会影响他执行自己的职责,因为他有能力随心所欲地移动自己六万四千立方英尺的躯体,前往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他是一个银蓝色的方盒子,40X40X40英尺,自备动力,具有自修复能力,能以他自己喜欢的方式抵御一切外敌).但这项探索只是打发空余时间,所以他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派出一批具有信息中转功能的机器,替他研究这个地区。
                  


                  IP属地:澳大利亚13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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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什么?”弗洛斯特问道。
                         “我被称为莫德尔。”
                         “被谁?你是什么?”
                         “我是一台漫游机,从事考古工作。我们有共同的爱好。”
                         “什么爱好?”
                         “人,”他说,“据说你在搜集有关这一不复存在的事物的相关知识。”
                         “谁告诉你的?”
                         “注视着你的下属从事挖掘工作的有关方面。”
                         “这个有关方面是谁?”
                         “许多与我相似的漫游机。”
                         “你不是上界司命的造物,所以你必定是备份系统的仆从。”
                         “这种因果关系不一定正确。东海岸高处有—台负责处理海水的古代机器,上界司命没有创造它,下界司命也没有。它一直在那个地方,与两者皆不相干,两者都容忍了它的存在。我还可以给你举出许多例子,足以证明这种不是这方即是那方的逻辑不正确。”
                         “够了!你是不是下界司命的下属?”
                         “我是莫德尔。”
                         “你来这里的原因何在?”
                         “我从这里路过。我刚才说过,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伟大的弗洛斯特。鉴于你是我的考古同行,我给你带来一件东西,或许你有兴趣看看。”
                         “什么东西?”
                         “一本书。”
                         “给我看。”
                         转塔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一个宽架子,上面摆着一本书。
                         弗洛斯特张开一个小孔,伸出一根有活动关节的长杆,长杆顶端是一具光学扫描仪。
                         “它为什么保存得如此完好?”他问。
                         “我发现它的那个地方有很好的保护于段,能使这本书不随时间流逝而受损。”
                         “那个地方在哪里?”
                         “离这里很远。在你的半球之外。”
                         “《人体生理学》,”弗洛斯特读道,“我希望能扫描它。”
                         “很好。我替你翻书页。”
                         他这么做了。
                         扫描结束后,弗洛斯特抬起眼柄,通过它看着莫德尔。
                         “你还有别的书吗?”
                         “我身上没有,但我偶尔会碰上别的书。”
                         “我想全部扫描一遍。”
                         “那么,下次路过时,我会再给你带一本。”
                         “下次路过是什么时候?”
                         “我说不准,伟大的弗洛斯特,下次路过就是下次路过的时候。”
                         “你对人了解多少?”弗洛斯特问。
                         “很多。”莫德尔回答道,“了解很多东西。哪天有空的时候,我会跟你多谈谈他的事。我现在必须走了。你不会扣留我吧?”
                         “不会,因为你没有破坏什么。如果你必须走,那就走。但记住回来。”
                         “我会的,伟大的弗洛斯特。”
                         他关上转塔,朝远处的天边滚去。
                         接下来的九十年,弗洛斯特思考着人类的生理,等待着。
                         莫德尔回来那天,他带来一本《历史纲要》和一本《什罗浦郡的浪荡儿》[1].
                    


                    IP属地:澳大利亚16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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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洛斯特把两本书全部扫描—卜来,然后将注意力转向莫德尔。
                           “你有时间将你所知的信息传递给我吗?”
                           “是的。”莫德尔说,“你希望知道什么?”
                           “人的性质。”
                           “从根本上说,”莫德尔说,“人的性质是无法理解的。但我可以为你描述他:他不能感知度量。”
                           “他当然能感知度量,”弗洛斯特说,“否则不可能制造出机器。”
                           “我不是说他不能度量,”奠德尔说,“我说的是,他不能感知度量。二者之间存在区别。”
                           “阐明你的观点。”
                           莫德尔伸出一根金属杆,将它向下伸向雪地。
                           他缩回金属杆,抬起,上面是一块冰。
                           “看这块冰,伟大的弗洛斯特。你可以告诉我它的成分、体积、重量、温度。一个人却不能一眼之下做到这一点。人可以制造工具,让工具告诉他这些情况,但他仍旧无法像你一样真正感知这些数值。但是,他对这块冰有一种特别的感知方式,这种方式是你无法做到的。”
                           “什么方式?”
                           “冰是冷的。”莫德尔说,扔掉冰块。
                           “‘冷’是一个相对概念。”
                           “是的,以人为参照的相对概念。”
                           “但我可以明确一个数值范围。对人来说,在这个范围之下就是冷,之上则不冷。做到这一点之后,我,同样可以感知冷。”
                           “不同。”莫德尔说, “你的方式是计量。‘冷’却是一种感觉,取决于人类生理。”
                           “但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就可以利用换算因数,判断‘冷’这—事物的发生条件。”
                           “你所能判断出的是‘冷’何时产生,而不是这一事物本身。”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告诉过你,从根本上说,人的性质是无法理解的。他以有机体的形式感知外物,你则不视。这种独特的感知方式使他产生相应的感受和情绪,从而产生出一系列其他的感受和情绪,最后的感受和情绪往往离最初的激发因此非常遥远。人的关注和感知路径,非人是不可能了解的。人感知的不是英寸、米、磅和加仑。他只感到热,感到冷,感到轻重。他还懂得恨和爰、骄傲和绝望,这些事物你是无法度量的。你无法理解他。你只知道他不需要知道的事物:体积、重量、温度、重力。感受是无法以公式计算的,情绪也没有换算因数。”
                          
                           “一定有。”弗洛斯特说,“只要一个事物存在,它必然是可知的。”
                           “你说的又是度量了,而我说的则是积累的体验。机器正好是人的反面,因为它能描述人无法感知的某个活动的所有细节,但它却无法像入一样体验这个活动。”
                           “—定能找到办法。”弗洛斯特, “否则,以宇宙万物的运行为基础的逻辑就是错误的。”
                           “没有办法。”莫德尔说。
                           “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会找出办法。”弗洛斯特说。
                           “就算全宇宙的数据也无法使你变成一个人,伟大的弗洛斯特。”
                           “莫德尔,你错了。”
                           “你刚才扫描的那些诗,每一行结尾的词都与其他各行最后一个词的发音大致接近,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IP属地:澳大利亚17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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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人觉得高兴,所以才有意作出这种安排。当他读诗的时候,这种安排会使他的意识产生某种快感。除了文字的意思之外,还会使他产生感受和情绪相混合的某种体验。你没有这种体验,因为它是不可度量的。所以,你不可能明白为什么人要作出这种安排。”
                             “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就可以创造出一个进程,从而理解人的感受。”
                             “不,伟大的弗洛斯特,你不可能做到。”
                             “渺小的机器,你有什么资格告诉我我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我是上界司命所创造的最高效的逻辑设备。我是弗洛斯特。”
                             “而我,莫德尔,说你做不到。不过,我非常乐意在这个过程中向你提供帮助。”
                             “你能怎么帮助我?”
                             “怎么帮助?我可以将人的图书馆放在你面前:我可以带领你走遍世界,让你看到出自忍受、留存至今却始终没有被外界发现的种种奇观:我可以调出图像资料,向你展示人类仍在地球上行走的远古时代;我可以让你看到人觉得赏心悦月的种种事物。我可以让你得到你所希望的一切,除了人之为人的关键。”
                             “足够了。”弗洛斯特说,“像你这样的低级机器怎么能做到这一切?除非你有另一台威力远甚于你的机器作靠山。”
                             “听我说,北半球的统治者弗洛斯特。”莫德尔说,“我的确有一个威力无比的上司,可以做到这切。我是下界司命的仆从。”
                             弗洛斯特将这个信息上呈上界司命,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也就是说,他有权以自己认为适当的方式采取行动。
                             “我有权摧毁你,莫德尔。”他宣布,“但这是一种不合逻辑的行为,浪费了你掌握的数据。你真的能够做到刚才所说的—切?”
                             “是的。”
                             “那么,把人的图书馆放在我面前。”
                             “很好。不过,当然,我需要报酬。”
                             “‘报酬’? ‘报酬’是什么?”
                             莫德尔打开他的转塔,露出另一本书。这本书名叫《经济学原理》。
                             “我替你翻页。扫描这本书之后,你就会明白‘报酬’这个词的意思。”
                             弗洛斯特扫描了《经济学原理》。
                             “我现在明白了。”他说,“你为我服务,并且索要某个或某些东西作为交换条件。”
                             “是的。”
                             “你想要什么产品或服务?”
                             “我要你,你自己,进入地表之下,用你的全部力量为下界司命效劳,伟大的弗洛斯特。”
                             “效劳多长时间?”
                             “直到你无法继续运行为止。只要你还能发送信号、接收信号、协调、度量、计算、扫描,你就要使用这些功能为下界司命服务,像为上界司命效力一样。”
                             弗洛斯特沉默了。莫德尔等待着。
                             接着,弗洛斯特开口了。
                             “《经济学原理》中讲述了合同、交易和协定。如果我接受你的条件,你将在什么时候索要你的报酬?”
                             这一次,莫德尔沉默了。弗洛斯特等待着。
                             “一段合理的时间之后,”他说,“比如,一个世纪?”
                             “不。”弗洛斯特说。
                             “两个世纪?”
                             “不。”
                        


                        IP属地:澳大利亚18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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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四个?”
                               “不,还是不。”
                               “那么,一千年?分析你想要而我又能提供给你的数据,一千年无论如何也足够了。”
                               “不。”弗洛斯特说。
                               “你需要多长时间?”
                               “这不是一个时间问题。”弗洛斯特说。
                               “那么,是什么?”
                               “我不以时间为基础和你交易。”
                               “你以什么为基础?”
                               “以运行情况。”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运行情况?”
                               “你,渺小的机器,曾经说过:我,弗洛斯特,不可能成为一个人。”他说,“而我,弗洛斯特,告诉过你,渺小的机器:你错了。我告诉过你,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就能够成为一个人。”
                               “又怎么样?”
                               “因此,让最后的结果成为我们的交易基础。”
                               “怎么成为交易的基础?”
                               “为我做到你说你能够做到的那一切,我将评估这些数据,获得人性,或者承认我无法实现这个目标。如果我承认无法做到,我就会离开这里,和你一起进入地表以下,以我的全部能力为下界司命服务。如果我成功了,很自然,你无法对人发号施令,也不可能凌驾于他之上。”
                               莫德尔考虑着这个条件,发出一声尖啸。
                               “你希望以你承认失败为条件,而不是以失败本身为条件。”他说,“此外没有其他条件。你可以在失败时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从而拒绝完成这项交易。”
                               “不是这样。”弗洛斯特道, “一旦我了解自己失败了,这一了解本身就构成我的承认。你可以每隔一段时间——比如半个世纪——来检查一次,看我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失败,看我是否已经得出这个目标不可能实现的结论。我任何时候都处于全功能运行状态,所以不可能阻止我内部的逻辑进程。如果我得出自己已经失败的结论,这一结论应该清晰可见。”
                              
                               高高在上的上界司命没有对弗洛斯特发送的信号作出任何反应,这就意味着,弗洛斯特可以依照自己的选择采取行动。所以,当上界司命像一颗坠落的蓝宝石般高速飞越北极光带的七彩霓虹,浴着五光十色掠过皑皑白雪,飞进群星点缀的黑沉沉的天空——弗洛斯特签订了与下界司命的合同。这份合同铸在一块超原子铜板上,放进莫德尔的转塔。莫德尔滚动着远去,将合同转呈深居地底的下界司命。留在他身后的是北极的绝对沉寂,仿佛一派宁静。
                              
                               莫德尔带来了大批书籍,替弗洛斯特一页页翻过,然后再将它们带走。
                               一批又一批,人留下的图书馆呈现在弗洛斯特的扫描仪下。弗洛斯特急于一次性吸收全部书籍,但下界司命不肯将图书内容直接发送给他。弗洛斯特开始抱怨。莫德尔解释说,下界司命已经作出决定,必须采取目前的方式。弗洛斯特判断,之所以这么做,是让自己无法确定下界司命的准确方位。
                               于是,以每周一百到一百五十本的速度,弗洛斯特用了一个多世纪,穷尽了下界司命的全部藏书。
                               到了一个半世纪的时候,他敞开自己,接受检查。他体内不存在失败的结论。
                               这段时间里,上界司命对这件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弗洛斯特认为,这不是疏漏,上界司命在等待。至于为什么,他没有把握。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莫德尔关上他的转塔,告诉他: “这些是最后一批书。人留下来的全部书籍,你都已经扫描过了。”
                          


                          IP属地:澳大利亚19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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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少?”弗洛斯特问,“许多图书包括书目,这些书目中有许多书我还没有扫描过。”
                                 “也就是说,那些书不复存在了。”莫德尔说,“我的主人只是偶然巧合,才能保存下来这么多书。”
                                 “那么,从人的书里,我已经不可能了解他的更多情况了。你还有什么?”
                                 “还有一些电影和磁带,”莫德尔说, “我的主人已经将它们转存为更可靠的介质。我可以带给你评估。”
                                 “带来。”弗洛斯特说。
                                 莫德尔走了,回来时带来了戏剧评论资料库。播放这些资料最快只能以两倍于常速的速度,所以,弗洛斯特花了六个多月才看完全部资料。
                                 然后,“你还有什么?”他问。
                                 “一些人造制品。”莫德尔说。
                                 “带来。”
                                 他带来了罐子和盘子,棋盘和工艺品。他还带来了发刷、梳子、眼镜、衣服。他向他展示蓝图、绘画、报纸、杂志的复本,还有一些音乐片断。他还给他看了一场足球,一场棒球,一枝勃朗宁自动步丅枪,一个门把手,一串钥匙,几个泥瓦匠用的瓦罐,一个蜂巢模型。他还为他播放录制的音乐。
                                 下一次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带。
                                 “给我多带些来。”弗洛斯特说。
                                 “唉,伟大的弗洛斯特,没有多的了。”他告诉他,“你全都扫描过了。”
                                 “那么,走开。”
                                 “你现在是否承认你的目标不可能实现,你不可能成为一个人?”
                                 “不。我现在要开始大量处理、运算。走开。”
                                 他走了。
                                 一年过去了,接着是两年,三年。
                                 五年之后,莫德尔又一次出现在天边,渐渐接近,在弗洛斯特朝南的表面前停下。
                                 “伟大的弗洛斯特?”
                                 “什么事?”
                                 “你的处理和运算完成了吗?”
                                 “没有。”
                                 “很快就能完成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很快’是多久?定义这个单词。”
                                 “算了。你仍旧认为目标可以实现?”
                                 “我仍旧知道,我能做到。”
                                 沉默了一个星期。
                                 接着,“弗洛斯特?”
                                 “什么事?”
                                 “你是个傻瓜。”
                                 莫德尔的转塔转向他来的方向,他的轮子开始启动。
                                 “我需要你时会给你发信号。”弗洛斯特说。
                                 莫德尔远去了。
                                 几个星期过去了,然后是几个月。一年过去了。
                                 一天,弗洛斯特发出信号:“莫德尔,到我这里来。我需要你。”
                                 莫德尔来到之后,弗洛斯特没等对方向自己致敬,他说:“你不是一台速度很快的机器。”
                                 “唉,我必须走很长的距离,伟大的弗洛斯特,一路上以最高速度行驶。你现在准备和我深入地底吗?你失败了吗?”
                                 “如果我失败了,渺小的莫德尔,”弗洛斯特说,“我会告诉你的。因此,抑制你的不断盘问。至于现在,我计算了你的速度,这个速度不能令人满意。因此,我给你安排了其他形式的交通方式。”
                            


                            IP属地:澳大利亚20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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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什么——感受?”
                                   “我检测的结果是,这里一切事物的运转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太阳下山了,日落。”莫德尔说,“试试那个。”
                                   弗洛斯特转过身体,让他的两只仿制眼面对落日。他还让它们在阳光照射下眨了几次。
                                   日落结束了。莫德尔问:“怎么样?”
                                   “和日出一样,过程相反,”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有。”
                                   “噢。”莫德尔说,“我们可以去地球的另一个部分,重新看一次——或者看日出。”
                                   “不。”
                                   弗洛斯特看了大树,看了树荫。他听了风声,听了鸟鸣。
                                   他听到远处稳步传来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
                                   “什么声音?”莫德尔问。
                                   “我还不能确定。不是我的工人,或许……”
                                   莫德尔发出一声尖啸。
                                   “不,它也不是下界司命的属下。”
                                   他们等着。声音越来越大。
                                   接着,弗洛斯特说:“太晚了。我们只好等在这儿,听它讲完了。”
                                   “讲完什么?”
                                   “它是那台古代的矿石粉碎机。”
                                   “我听说过它,可是……”
                                   “我是那台古代的矿石粉碎机,”它向他们广播,“听我说完我的故事……”。
                                   巨大的车轮吱嘎作响,它哐当哐当向他们驶来,巨大的碎石锤什么都不干,高高地举在空中,姿势扭曲着。它的碎石组件中突出几根骨头。
                                   “我不是故意的,”它广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莫德尔向弗洛斯特滚近几步。
                                   “不要走开,停下,听我说完我的故事……”
                                   莫德尔停下了,转过他的转塔,面对那台机器。它现在已经很接近了。
                                   “原来这是真的,”莫德尔说,“它真的能号令其他机器。”
                                   “是的。”弗洛斯特说, “每次它遇上我的工人,它们都会停止工作,听它的广播。所以我几千次监听过它的故事。你必须服从它的命令。”
                                   它在他们面前停下了。
                                   “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停止锤击慢了一步。”矿石粉碎机说。
                                   他们不能对它说话。当它发布指令时,其他所有机器只能洗耳恭听:“听我说完我的故事。”
                                   “我曾经是威力最大的矿石粉碎机,”它告诉他们,“由上界司命制造,从事地球的重建工作。我研磨矿石原料,之后才能用火从这些矿石中提炼金属,熔化,浇铸,成为重建的材料。我曾经是威力最大的。有一天,我采掘、研磨,采掘、研磨,由于指令发出到指令完成之间存在滞后,我做出了那件事,虽然我不是故意的。所以我被上界司命从重建工作中驱逐出去,命令我周游地球,却再也不能采掘。听我说完我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我遇上了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我在他居住的洞穴旁采掘,由于指令发出到指令完成之间存在滞后,我的采掘组件将他连同一大块矿石掘了起来,我来不及停止我的碎石组件的动作,他被击碎了。伟大的上界司命惩罚了我,让我永远举着他的骸骨,将我从重建工作中驱逐出去,命令我把我的故事告诉我遇到的每一台机器。我的话里带着人的力量,因为我的碎石组件中带着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的骸骨。我是杀人的凶手,必须永远讲述我的经历。这就是我的故事,这些是他的骸骨。我碾碎了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我不是故意的。”
                              


                              IP属地:澳大利亚22楼2010-09-05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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