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内向棋手和边缘棋手往往更容易受伤
“按照传统的印象,似乎内向的人做棋手非常合适,像李昌镐(或《请回答1988》里的阿泽)那样明显的内向的人,成为最好的棋手在大众印象中是恰如其分的。这是因为,棋类主要的对抗活动是发生在脑内的而非外显的。
但是,随着近代以来围棋唯竞技性话语的增强,竞技活动中对外向“攻击性”、“侵略性”的天然认同也影响着棋界的整体意识,例如,人们会说一位内向的职业高手没达到顶峰是因为“缺乏霸气”,而对那些胜者贬低对手的言行相当宽容(霸气的霸即便在传统的早期儒家思想中也基本上是个贬义词)。在这个环境下,内向的,习惯以“自我反思”乃至“自我攻击”来处理“自我-世界”关系的人,往往会感到更加孤立,话语和生活的边缘性或许就慢慢转化为心理上的自我怀疑和自我设限-自我攻击。
作为对“自我中心的侵略性”十分反感的内向的人,我非常理解那些刺痛;我们通常很难把那些具体的刺痛说出来(偶尔能说出来的也只是冰山一角),更多时候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并怀疑自己微小的行为是否也伤害到了别人。为什么你就不能去努力满足主流意识对你的要求?你是否又一次伤害了别人,或未能满足别人对你的期待?这些自我设问只有在安心地自居边缘之后才会消失吧,而这种自居边缘其实是需要许多偶然条件才能达成的。
但是,这真的是被性格决定的命运吗?我逐渐不能认同那些仅仅诉诸于基因或命运的决定论。或许问题的关键在于,即便是棋界、棋手这样小的圈子,也未能形成真正的小共同体,我们没看到或没法讨论外部环境和文化结构中存在的问题,于是问题就只转向内部,刺向人们的内心。
圈子内有几个人相互之间玩得好、走得近,这不叫共同体而只是同事同学与玩伴。行业共同体使我们面对共同的权利受到侵犯时能采取正当的行动,能够有空间讨论各自的意见、有形成多数意见的机制和对于公正的共识(而不是只有强者的偏见和权力的话语)。在一个理想的共同体中,那些内向的人、不合主流方向的人也能没有负担地表达自己的见解和感受,并被预设与那些嗓门大的人的话语得到至少同样的尊重。这样的共同体形成之后,来自外部或内部的失衡与堕落才能得到有效的抵抗,共同体内居于边缘的、被主流忽视的群体的利益才能得到确定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