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女孩走了进来。】
【她仿佛被一大丛茂密的月季所挟持着，路迢迢，自圆明园的红尘喧嚣中走来，月季叫她捧着，捧如一场落红成阵的簌落小雨，于文丞相胡同遗下样绚烂的艳丽颜色。回身望去时，也停下了匆匆的步履。】
圆明园还好顽吗。
【那是由一小块月季所构筑的湖泊，叫小女孩密密实实的捧着，待她走到了进前，那些大朵大朵深深浅浅的月季一改狰狞的挟持面庞，粉的黄的，唯簇拥着小孩的一双笑盈盈的眸，那眸子亮的很，于是我也俯身问她。】
海棠果，你把皇帝的月季都摘了？
【大约仰仗着某种钟爱，她执拗的要自己捧着，仿佛急不可耐要插入某一个喜爱的春瓶里，或许是南奔书怀，或许是处处花，总之在窗台上裁下一溜春日的尾巴，映照着夹道的紫薇、茉莉满天繁星一样绽放着。】

【酣玩了一日不必见功课的月葭格格，自然不会觉得今日之行辜负韶光，才捧着满怀的长春花回家，兜头听得阿玛相问，高兴地点点脑袋。】当然好顽，皇帝叔叔赏了我们每人五石新谷，还有一石玉....
【使劲回想了片刻，约莫是那会子没仔细听，现下可就说不出来了，索性由它去。】嗯....玉哪里的什么米，就是一种红红的米，都跟在我马车后面送来了....【在花束后面歪了小半个脑袋，似模似样地估算了一下后面车队的脚程，用肯定的语气点点头。】这会儿应是快到胡同口了。
【头顶上的小揪揪随着小脑袋左右摇晃的动作一颤一颤，圆眼睛朝阿玛一眨一眨，很认真地反驳。】哪能呀，皇帝叔叔的园子里还有好多好多呢，我一个人怎么摘得完嘛。

多少？五石？
【新年伊始，迎接崭新一年的却是个既含混又充满混乱的世界，整日整日都灰扑扑的，给焦作填满所有的缝隙，好似连胡同口也总卷着淡灰色的旧尘，分明应该是更为意气风发的节骨眼上，整个东直门内也因为三座王府——两座，往昔荣光，现如今只剩下了两座昭彰过往，整个东直门的气氛都变得古怪极了。】
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吸气时，仿佛萦绕鼻尖仍然是咸亨旧年，还一仓仓还未散去如雾霭般的霉味。】
【被艳丽月季所渲染的是轻松的笑声，被这笑容包裹着，即便是在回忆往昔时，也不无法夹带一丝忧愁，只是淡淡的感慨，像回忆一则模糊的故事。】他早前就重视着这个，通州的粮仓叫扒了又扒。
那红色的米难得，到好吃。【小女孩正歪着头想胭脂米的名姓，并笃定她的小粮仓正缓缓驶过胡同口，扎小揪的脑袋也如她捧着的月季，歪斜斜的摇晃着。】明儿蒸出来，让阿玛也沾沾咱们果格格的光。
不重吗。【是说她的那一捧花。】这样舍不得，要自己一路捧回来？
你额娘得了一个青花的春瓶……【正是想说整好装那春瓶里，才仿佛想起来似的。】燕府周太太得了个笔洗，皇帝叔叔没舍得赏赐你什么好看的小玩意？
真小气，下回多带些人，给他园子里花都拔了。【他舍得五石的米，就也合该舍得五石的花。】不累的？阿玛给你拿。

【点点脑袋。我没记错，阿玛也没听岔。】就是五石，我听得真真儿的。
【适才那些装着粮食的麻袋被接连运进马车时，月葭格格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一石就有百余斤重，需要那么多袋子分装，还需要更多的人手来清点、运送、核查，总之流程很繁琐。】
咱们家人多，阿玛额娘姨娘，加上我们兄妹四个......三年五载就能吃完罢。
【是胡诌的，就算海棠果认真想了，也因为不知道家里人一天能吃多少斤米而放弃思考，听说南方人的主食每日都是米，但咱们在皇城根儿的住民，还是吃面食多些。】
那好吃的米咱家一起吃，一起沾光！【已经上学的海棠果不会再舍不得区区一只布老虎了，几石米也不放在心上，但手里的这捧月季不同。】不重不重......那就给阿玛吧。【海棠果抱得动，不过听阿玛的，将它插放在瓶里似乎的确更好。】
啊，额娘和姨母都得了物件儿啊，我没有呀，只得了一个老和...大师的解签，听说是城外很有名寺庙的高僧。

【翌年会有翌年的新米，就像日月更迭，五石米大约吃不到三年五载，但足够引人忆起三年五载前的故事，米会很轻易同岁月牵连，时光是最好的厨人，会酿一盏物是人非的苦酒。她仍然说着，我仍然听。】
这么大方？【……她不能是被抢惯了罢。】额娘又抢你东西了？抢你什么了？
【拿来造酒曲罢，等小孩们都长大了，在一个盛夏的夜晚，一家子齐聚廊下慢慢地饮着，饮着元年里的老故事，听着浮冰相撞的细碎响声，烛光下，等一簇昙花的静静绽放。岁月这样的东西，真像酒一样绵长，仿佛听见了蝉鸣，就在耳畔。】
不累的，喜欢成这样，捧了一路。
【那月季纤长的枝干仿佛已经被她捧作温热的了，一路没有舍得撒手，吸饱露水的月季有一份受到珍视的沉甸甸感觉。】
一会子抱回你的小院子，哥哥、姐姐路上看见要两支，燕家姐姐看见也要两支，也给？插进春瓶里，就不剩下几支了。
【我们果格格委实可怜。】
给你签文作什么呢？你怎么没有呢？【也愣了，芒种节掣花签像小说里的故事。狐疑的，目光里充满着难以置信——赏给小女孩物件不好吗，哪怕是一块西洋的怀表，英格兰小风扇也好过一张充满佛偈歇后语般的签文罢。】
抽……的什么。【就着捧着月季的姿态，低头看她，又像想起来似的。】晚一点再去同你额娘说话，她没抽中海棠，不高兴的。【我们府上，尤其这一位大多数掣签的运气全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