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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夏天》林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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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过这片棕榈树就到了。
一平站在棕榈树下问了四个人,四个人都这么说。这条街上的棕榈树怎么会多得无穷无尽——他不记得走过第几百棵树才远远望见实验中学的校门。
已经接近夏天的尾声了,天气依旧闷热。九月一号还是这样,清晨洒过几滴细雨,腻乎乎地粘在脸上,像天空甩下的一把汗。
进了校门,一平怔了片刻,学校大得超出了他的想象,故乡的栖镇中学竟然填不满眼前的一个操场。从校门到操场这段距离简直像地铁的车厢,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讲话。都在因为流动而拥挤,到处都是脚步,东西南北又南北东西。
门卫向新生发放校区地图,他也领了一张。实验大楼、运动场、体育馆、图书馆、学术厅、枫园、英语沙龙角,教学楼和宿舍楼又划分为A、B、C、D区……校区南端还卧着一个波光粼粼的南湖。幅员这么辽阔的校园,印制地图才不让人觉得小题大作。谢一平把地图狠狠瞅了四遍,然后捏成一个纸团投进果皮箱,低头正式走进实验中学。报到前必须找到千先生。千先生是实验中学特级教师全省中学语文教研会首席权威。六月份,千先生写信给树镇中学的冯校长,指名要谢一平到实验中学报到。
再往前拐过那几座立体雕塑就该是综合教研楼了,一平在校园里转了半圈,想找个地方把行李寄存起来。他手里拎着一床半旧的军用棉被和一个黄布书包,两件行李像是从电影《长征》里拎出来的红军道具,跟造型简约时尚的喷泉与雕塑很不协调。
他不想拎着这些东西去见千先生。终于在长廊东边发现了一家中百连锁超市,他特意去买了一杯可乐,然后低声对收银员开出一个附加条件,能不能让他把行李搁在货
柜底下寄存半天?
“对不起,超市里不能寄存大件物品,其实这种行李也不需要寄存,放在哪里都不会有人拿的。”收银员管了一眼行李忍不住侧过脸,像躲避某种难闻的气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最好还是拎着,别随便放在地上,免得被清
洁工当垃圾处理掉了。
一平仿佛听到一记响亮的声音从耳边刮过,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秒钟之内全部涌到脸上。他端起那杯一口没喝的可乐,响亮地泼进垃圾桶里,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拎起行李就走。
再往前走就是枫园,枫叶还没有红透,浓缩着一片华丽的金黄色,稀疏的蝉声偶尔释放出来,显得比操场冷清多了。
一平准备把行李塞到草坪边的长椅底下。“垃圾”那两个字又在心里捣蛋,二十米外,一个花木工在细心地修剪紫荆,也许这床棉被真会让他当作垃圾处理掉。
一个很瘦的老头夹着书踱过来,谢一平急忙喊住他:“请帮我看看行李,十分钟,就十分钟!”老头饶有趣味地打量那堆行李,一平发现这老头不仅鹤一样瘦,而且眼尾耷拉,真是那种标准的三角眼。三角眼应该是不太和气的,但是老头竟然坐下来,把那堆行李拢到脚边。
一平按记忆里的地图方位飞快地跑到教学A区,再爬七楼找文科教研室,然而千先生不在,千先生的助手小严老师说,千先生刚出去,老先生是不习惯带手机的,一时找不到他的具体方位,可以先去学术厅看看……
就去学术厅。又去图书馆。又去实验楼。一平像只蚂蚁在森林里团团打转。最后,他喘着气敲开了教务处的门。
教务处敞亮洁净,异常安静,没有发现千先生。
从主任办公桌后无声地抬起来一张脸,一张与众不同让人无法忽略的脸,瘦长,白晳,严肃,干练,眼光尖锐得几乎有点神经质。
“找谁!”声音也是简洁冷静的,不容置疑。
“对不起,我找……千先生……来报到的。”一平的语气忽然变得不太连贯,他不习惯笼罩在如此锐利的目光下。“你就是谢一平?”
一平瞪大了眼睛,他绝对不可能认识这位中年女教师——大概就是教务主任吧——对方竟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就是今年千先生推荐转校的唯一特长生,全国十佳文学少年,上学期期末全市统考.你的总分是466分,其中语文138分,英语87分,政治经济学和历史、地理三科综合得分185,数学··
瞬间,一平竟然有些恐惧。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仿佛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精准地不带任何情感地列出一串数据,他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等待解剖的昆虫。
“数学56分!除了语文成绩能勉强济进高二(1)的前
十五名,各科分数比起这个班的任何一个学生都有可怕的
004
痉距。高二(1)是我们学校的希望之星,上学期有三人获得国际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和物理竞赛金牌,两人获全国中学生辩论大赛一等奖,九人持有英语四六级等级证书或者MCSD电脑软件工程师证书,六人……”
一平觉得自己不能沉默下去了,这一大串辉煌的数据如同一阵飓风把他的自尊紧紧压在地面上,他平常顶着风的习惯是要挺起腰的。
“您的意思是让我退学吗?”
教务处猛地又陷入了寂静,只有电子钟的秒针在艰难地跋涉。一平注意到教务主任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是一种不便发作的愠恼,也是不加掩饰的失望。
“你去报到吧,请把门带上,另外,真要到退学的那一
天我会通知你的。”
一平不愿意再兜圈子了,这个学校的气派和庞大忽然
让他感到厌恶和疲倦。
到实验楼侧门,迎面走来两个女生,一个蓝裙子,一个黑长裙。蓝裙子向黑子不停地嘀咕,一长串话甩出来不加标点:“……又是这样比上次还惊险如果英语再差一分就栽在她手里真是倒霉透顶老太婆就知道考试怎么就闲不下来你看千先生刚才还说……”
一平忙一伸手挡住去路。蓝裙子吓一大跳,双眼溜圆
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更夸张了惊奇的效果。
平硬起头皮询问千先生的去处,蓝裙子还在生气,戗了他一句:“你长着眼睛自己不会找吗?”
一平把目光转向黑裙子,不自觉地怔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个熟悉的影子,仿佛是翻书时无意抖出一张陈年的照片。他在实验中学没有熟识的人,可眼前的女孩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熟悉的。
黑裙女生诧异而礼貌地闪过他直愣愣的目光,说:“思我走吧,五分钟距离。”
五分钟后,一平又绕回了枫园,:
看到那排石椅,还有
坐在石椅上看书的老头。黑裙子轻轻一指那老头,
一平的
目光一下子僵住了。
千先生三角眼一眯,笑道:“是谢一平?我等了你四十多分钟了。”一平低头搓手,脸烧得通红,一半为千先生的四十分钟,一半为黑裙女生望着他的行李抿嘴一笑。
女孩太白了,一平想,在夏天还苍白如雪。
一平背着行李随千先生走进南湖之滨教师住宅区。一七幢二单元四楼,就是千先生的家。三居室两厅,既空荡又拥挤,摆设无比的单调,拥挤的只有书,堆着排着歪着晾着,毫无秩序。客厅墙上挂着千师母的遗像,千师母看上去并不苍老,一平推断这张遗像最少挂了二十年。
千先生请一平吃午饭,午饭是面条两碗。千先生不会
下届,只能打电话请教研室小严老师到食堂帮忙买两份鸡
蛋煮面条。
干先生挑起面条,冒出一句感慨:“1966年我请你爸爸吃饭,也是一碗面条,真快,转眼三十八年了。”
谢一平喉头古怪地响了一声,一口面似乎噎住了,猛烈下咽后,眼里翻上一片泪光。
他记得父亲不止一次对自己回顾那碗面条的味道。父亲是千先生最早的学生,1966年念初一就在《萌芽》杂志发表过诗歌,当时,千先生激动得声音直颜:“谢培栋你会成为作家的!谢培栋一定会成为作家的!”很可惜,谢培栋没有成为作家。五年后,父亲裹在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下乡湖中插队到栖镇农村,扔下锄头操起扁担忙了十几年。耕田、打场、泥活、木工,样样精通,就是与诗歌无缘。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父亲也想应考,可是扫一眼病得不如干菜叶的女儿,咬咬牙又扛着锄头下了田地。一平四岁时,姐姐天折,隔几年母亲生下弟弟,却先天聋哑。就在这样背负蜗壳默默挣扎的日子,父亲还在《中国教育报》上发表过一篇通讯《亮出生命的绿色》,那是1996年,一平念小学二年级,他用三角尺反复测量父亲的通讯在报上占的面积,长是475px,宽是337.5px,这两个数字给他带来汪洋大海般的幸福和憧憬。可是,谁也没料到,475px×337.5px这点面积的文字竟是父亲的绝笔。半个月后,父亲
007平硬起头皮询问千先生的去处,蓝裙子还在生气,戗了他一句:“你长着眼睛自己不会找吗?”
一平把目光转向黑裙子,不自觉地怔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个熟悉的影子,仿佛是翻书时无意抖出一张陈年的照片。他在实验中学没有熟识的人,可眼前的女孩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熟悉的。
黑裙女生诧异而礼貌地闪过他直愣愣的目光,说:“思我走吧,五分钟距离。”
五分钟后,一平又绕回了枫园,:
看到那排石椅,还有
坐在石椅上看书的老头。黑裙子轻轻一指那老头,
一平的
目光一下子僵住了。
千先生三角眼一眯,笑道:“是谢一平?我等了你四十多分钟了。”一平低头搓手,脸烧得通红,一半为千先生的四十分钟,一半为黑裙女生望着他的行李抿嘴一笑。
女孩太白了,一平想,在夏天还苍白如雪。
一平背着行李随千先生走进南湖之滨教师住宅区。一七幢二单元四楼,就是千先生的家。三居室两厅,既空荡又拥挤,摆设无比的单调,拥挤的只有书,堆着排着歪着晾着,毫无秩序。客厅墙上挂着千师母的遗像,千师母看上去并不苍老,一平推断这张遗像最少挂了二十年。
千先生请一平吃午饭,午饭是面条两碗。千先生不会
下届,只能打电话请教研室小严老师到食堂帮忙买两份鸡
蛋煮面条。
干先生挑起面条,冒出一句感慨:“1966年我请你爸爸吃饭,也是一碗面条,真快,转眼三十八年了。”
谢一平喉头古怪地响了一声,一口面似乎噎住了,猛烈下咽后,眼里翻上一片泪光。
他记得父亲不止一次对自己回顾那碗面条的味道。父亲是千先生最早的学生,1966年念初一就在《萌芽》杂志发表过诗歌,当时,千先生激动得声音直颜:“谢培栋你会成为作家的!谢培栋一定会成为作家的!”很可惜,谢培栋没有成为作家。五年后,父亲裹在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下乡湖中插队到栖镇农村,扔下锄头操起扁担忙了十几年。耕田、打场、泥活、木工,样样精通,就是与诗歌无缘。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父亲也想应考,可是扫一眼病得不如干菜叶的女儿,咬咬牙又扛着锄头下了田地。一平四岁时,姐姐天折,隔几年母亲生下弟弟,却先天聋哑。就在这样背负蜗壳默默挣扎的日子,父亲还在《中国教育报》上发表过一篇通讯《亮出生命的绿色》,那是1996年,一平念小学二年级,他用三角尺反复测量父亲的通讯在报上占的面积,长是475px,宽是337.5px,这两个数字给他带来汪洋大海般的幸福和憧憬。可是,谁也没料到,475px×337.5px这点面积的文字竟是父亲的绝笔。半个月后,父亲
007这个动作让一平感到熟悉和亲切,就挑李彤旁边的课桌坐下来,桌面上画着两个粉笔字:林博,字体道劲潇洒,远比自己的笔迹漂亮,一平由衷地把签名欣赏片刻,李彤说:“这是班长林博的座位,林博,知道吧,去年全省中考状元!副市长的儿子!”如果把最后五个字掐掉,谢一平卷起书本就会往后撤,现在,这五个字反倒把他的腰敲直了。李彤还是典型的小日本脾气,若成绩差他一截,别指望他正眼看你;面对更强大的实力,倒是谦卑恭敬认真学习。状元,副市长的儿子,两颗原子弹足以征服他了。谢一平故意上讲台拈起一支红粉笔,在林博两个字上画个大叉,毫不理会李彤夸张的目光,旁若无人盘踞下来。
一刻钟后,林博来了,不像一平想象的前呼后拥。一平原本低头看书,感到教室里忽然静下来才抬起头,他看到一个男生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一层蓬勃的汗珠,左手中指熟练地顶起一个旋转的篮球。林博微笑着敲敲课桌上的红叉:“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菜培成部
一平承认,林博的笑很优雅很帅气,但这只让他联想到教养后面的面包奶油还有优越感。一平解释:“就是说红叉下的字作废。”
林博说:“你要这张课桌擦掉我的名字就行了,画红又
不太友好。”
“谈不上,”一平的目光直视黑板,
“反正桌面早就画
脏了。”
林博皱皱眉:“签名表明我对课桌的拥有权,如果你对别人有起码的尊重,占领课桌前是否应该征得我的同意?”谢一平反驳道:“那你今后不必上课,在桌上画个名字老师就该算你到场。”
林博说:“既然签名不算数,你写信时难道要把自己塞
进信封里,对方才相信信件真实有效?”
谢一平和林博的目光碰了一下,都感到一种力度。同学们都围上来,几乎所有女生看林博时眼睛都雪亮。林博主动停止了争辩,微笑着向一平伸出和解之手:“课桌是你的了!你的口才令我钦佩!非常愿意和你交朋友!”
谢一平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不看林博修长的手,夹起课本拨开人群甩手离去。他知道这一刻自己的背影在同学们眼里一定比林博渺小一半,但他就是不握林博的手。林博知道怎样占上风,主动展示怀无疑也是展示智慧和勇气。但谢一平情愿选择极不明智的拒绝,宁可放弃形象也不放弃傲骨。
一平走到讲台边,上课铃骤然拉响。与此同时,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一平只好退到后排随便填补一个座位。开学第一天下午开班会,来的老师只能是班主任,班主任的确很像个老师,额头又宽又亮,地中海式的发型. 鼻梁上架副黑框眼镜。
一平想起来了,进教室前路过运动场,一队教工和一队学生正利用午休赛篮球。一平瞟了两眼,当时,林博应该在球场上,但他没有注意,他唯一有印象的是教工队的一个后卫,跑得格外努力偏偏摸不到球,那就是眼前的班主任了。
难怪摸不到篮球,这老头的眼镜片比瓶底厚,上讲台半天不讲话,先眯起眼睛把学生逐个仔细观察一遍,才慢悠悠地开始自我介绍。
“本人姓马,马识途,老马识途,这名字咯,真好!”才一句,险些让一平笑出声来。小老头应该是上海人,普通话明显是用上海方言改装过来的。他听千先生讲过,这位班主任是搞文史研究出身的,对西南联大的文史研究颇有心得,在实验中学算不上正规的语文教学专家,教学随心所欲,对学生不管不问,举手投足惹得争议四起,偏偏他带的班级升学率高得出奇。见面第一句居然是自我陶醉,不愧是研究西南联大的,得了当年那些狂傲才子的真传。
果然,后面的内容更绝,“至于我的施政纲领呢,你们都是明白的喽,就是什么纲领都没有——要苗长快拔不得,要树长高绑不得,我怎么教,你们怎么学,一句话,但凭兴趣,兄弟登山,各自努力,我习惯无为而治,你们呐,
012
全靠自觉,懂不懂?因此,故而,拜托各位,成绩上去了,
我也少点麻烦沾点光……”
老马装模作样朝讲台下拱拱手,大家哄堂一笑。真是
闻名不如见面,这小老头的脾气古怪得可爱。
老马的目光又转向一平:“你是转学来的谢一平?你那些诗歌喽小说喽我是读过的,有个《玻璃城堡》,还有个<青苹果乐园》吧,写得挺好的,当然也有的写得不好,唔,总的说来,还行。”他摊开左手掌,仿佛托着谢一平的大作,在自己巴掌上点点戳戳品咂了一分钟,又抬头对全班学生说,“总之比你们写得好。”
“你的座位呢?是个问题,跟班长商量解决吧,你们俩刚才为这事吵过,是吧?吵一次没解决还可以再吵。”老马笑眯眯地对一平说,“班上有什么事一般不要来找我,我忙,你们找班长,班长就是要管事,不管事选班长千什么?你们的班长是挺能管事的嘛,后面班会具体的事,林博,你来管—”
老马做了个“请”的手势,卷起一张报纸扬长而去,出了教室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林博,班会内容和课堂日志,你写好了代我送教务处。”
这堂班会课简直让一平有点不可思议,班主任才混了一刻钟便溜掉了,难道余下的时间和空间全由班长支配?他望望四周,大家的表情没有丝毫惊奇,显然,在这个班级这早已是习惯成自然的事情。
林博登上讲台,目光一扫,全班寂静。“从现在起,我们这个集体又增加了一位新成员,谢一平,全国十佳文学少年,是我们班的第四十一颗星。在座的同学,每个人头上都有自己的光芒,比如夏雪,全国英语奥赛冠军,徐正勇,全市中学生通讯社社长,邹抒帆,漫画王子,加上科攀峰、邱伟松、任毅,但是—”林博故意停顿片刻,接下来语气锋利,“在这间教室里,今天的我们绝不是最亮的星!这里,实验中学永久的第一文科班,已经涌现过九届全省高考文科状元,一位国际级音乐指挥家,十一位知名作家,三百多位博士生——其中两人在美国获全美青年杰出成就奖章!也许大家进实验中学的那一天,都收到过鹏程万里的祝贺,而传说中大鹏是鱼蜕变而来,庄子曰:“北海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翼若垂天之云,扶摇直上九万里。’任何腾飞必有一个蜕变历程,而剩下的两年高中时光,就是我们由鲲化鹏的过程……”
全班刮起旋风般的掌声,女生的目光都变得雪亮。只
有谢一平没有鼓掌,这倒不是出于嫉妒,在林博演讲时,
他的注意力被邻组一位女生吸引过去了,苍白如雪的手,
典雅的黑裙,给自己带过路的女生!那种藏在陌生里的熟
悉感又跳出来,这时正对着她的侧面,她的眉毛还有眼睛,
014
像谁呢?片刻后他几乎叫出声来,苏晓!
一平压住心跳,细看两眼,果然是苏晓的眉毛和眼睛。别的地方并不像,可是这双眼睛足以弥补他与整个校园的隔阂了。对了,上午居然忘了向她道谢。一平忙在纸片上写了“谢谢”两个字侧竖在桌上,敲敲课桌边,黑裙女孩瞅瞅纸片,表情很淡,几乎看不出反应。
一平莫名其妙感到一股怅然,难道她也蔑视自己甩开林博的那只手?她眼睛里的神情和苏晓截然不同,苏晓的眼睛像夏天的阳光,是活泼而热烈的,她的眼光只是一种清澈。我用不着太在意,一平对自己说,她并不像苏晓。可是,还是忍不住盯了一眼女孩的课本,封面上三个秀而有骨的字:钱咏冰。一平想,苍白、沉静、友善、淡漠,钱咏冰,人如其名,散发着晶莹的寒气。
成学后,按预定时间赶到校门口,谢一平远远看见弟弟小五坐在水泥台阶上。十岁的小五瘦得不成样子,猫一样蜷坐在上上下下的脚步里。看见一平,小五跳起来,咿咿哑哑打了一阵手势,小脸兴奋得通红。一平知道,母亲总算找到了住处。
这一次他进城读书可算是全家出动,为供他在江城顺利读完高中,母亲毅然拖着弟弟进城做工,可是进城后,赔了两篓鸡蛋和一平最后一笔稿费,才勉强支撑了六天的
食宿费用。整整六天,母亲在劳务市场一无所获,雇主一听要提供母子三人的食宿,扭头就走。早晨退了车站招待所的房间,手里只剩下一笔学费了,那是万万挪用不得的。一平只能背上行李找千先生,母亲拉着小五又去劳务市场碰运气,如果运气不好,也许要歪在火车站的长椅上润一夜。
幸好,运气不算坏,小五打着手势,母亲找到一份家佣的差事,今天雇主就同意一平搬过去住,一年的食宿费可以省下了。小五天生聋哑,他的眼睛比手势更善于模仿语言。一平看到弟弟的眼光进射着难以言说的急切的光也感染到一点振奋,或许,真会敲到一扇好运的门?
他匆匆取了行李,告别千先生,转了两路电车,又拐进一条深而僻静的马路,马路两旁清一色欧式栅栏,栅栏圈着花园草坪泳池和一幢幢西式别墅楼。别墅楼都有些年代了,但绝不灰暗陈旧,一个个倒像沉思中的绅士,展示着典雅凝重的贵族风范。一平不由自主放慢脚步,自己的脚步声似乎冒昧地敲打着一个设想之外的世界。他忙拖住小五:“就是这里?”
小五狠劲地点头,拉着他走向露出一角白楼的庭院,门卫探出头准备查问,小五打个手势就放行,穿过草坪与青藤架,一平看见站在白色别墅楼下等候他的母亲。
母亲换了新衣服,扎着洁白的家务围裙,装束整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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