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上也未带锁，探春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向内打开，哀怨悲凉之气扑面而来。探春强忍泪水，移步进屋。屋中布置颇为简朴，全然不像官家卧房。思棋道：“老爷待夫人素来不好，只与其她几房姨娘日夜行欢，几个俊美些的丫鬟，也遭他强辱。夫人素来宽和仁厚，实在看不过眼，规劝一句半句，便遭老爷棒打辱骂，只得在此屋中日夜垂泪。”
       探春胸口微微起伏，说道：“这些我也略有耳闻，二姐忧病而死，俱是这畜……这孙大人一手造成。”
       思棋急道：“娘娘，贾氏夫人死得奇怪，像是……像是……”她双肩一颤，压低了声音道：“像是中毒。”
       探春强定心神，以手支颐，敛气道：“你坐下，慢慢说。”
       思棋定了定神，怯怯地坐下，开口说道：“那是一年前，四月初十。那天晚上，尚书程大人生辰，老爷和夫人本要去程府祝寿……”
       探春打断道：“是哪位夫人？”
       思棋道：“就是贾氏夫人，那时李氏夫人才刚刚进门，只是最小的姨娘，不能随老爷同去的。”
       探春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思棋道：“平素老爷对夫人凶狠冷峻，在这之前还重重打过夫人一顿，夫人伤病未愈，又要被带去应酬。她本不愿去的，但又怕老爷发怒，平白生起事来，便抱病去了……”
       探春凄然垂首。
       思棋又道：“当时老夫人还在，老爷和夫人走后，新进门的姨太太，就是现在的李氏夫人，为老夫人泡了蜜水，说是从家乡带来的上好蜂蜜，一只没舍得喝，那天特意拿出来孝敬老夫人。她还给众位姨娘和夫人各备了一份……哼，那女人两面三刀，处处讨好，还不尽是虚情假意。”
       探春道：“你是说这蜜水……有毒？”
       思棋摇手道：“不……我想可能不是，那天几位姨娘都在老夫人房中闲聊，那几盏蜜水都是随意挑的，老夫人让我也随意端出一盏，给夫人留着。”
       探春道：“也就是说，如果李氏在蜜水中下毒，不知毒死的会是谁，是么？”
       思棋道：“我想是吧，那蜜水用琉璃盏儿盛着，点着枸杞，金亮亮红艳艳的煞是好看，闻着浓香四溢，端着冰凉润手。老夫人和众位姨娘吃得香甜，赞不绝口，绝不像有毒的样子。”
       探春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还记得那天各位姨娘端取蜜盏的顺序么？”
       思棋摇头道：“不记得了。”
       探春皱眉道：“你接着说，后来呢？”
       思棋道：“后来李氏夫人房里的小丫鬟惠儿，还有伺候老夫人的小桂各端了一盆衣裳来，叫我和绣桔同去洗衣。我二人看夫人的衣衫被褥有不少污损的，便随她们去了，但洗衣之处离夫人的屋较远，故此我们走前，把屋子和院子的门都锁了，钥匙就带在绣桔身上。”
       探春问道：“只有一把钥匙？”
       思棋道：“还有一把在夫人身上。”
       探春沉吟不语。
       思棋见探春不语，也不敢多说，只呆呆地坐着。
       候了半晌，探春抬起头来，问道：“后来呢？”


       思棋道：“夫人回来后，李氏夫人又派人煮了鲫鱼汤分给众位太太。”
       探春纤眉一耸，问道：“鲫鱼汤？你是说这汤有问题？”
       思棋摇了摇头：“这汤也是小丫头们随机端去给众位夫人的。”
       探春道：“那……贾氏夫人把汤和蜜水都吃了么？”
       思棋答道：“是，都吃了，当天晚上夫人便发起烧来，叫也叫不应，好像木偶似的，不等请来郎中，就……”说到此，不禁又流下泪来。
       探春怔了一阵，又问道：“那老夫人和其她几位太太都未觉不适么？”
       思棋道：“正是。婢子所说句句属实，娘娘若不信，尽可去问绣桔，她是自小便跟随夫人的，绝不会欺瞒娘娘。”
       小蓝在旁道：“会不会是贾夫人随那孙绍祖去张府赴宴时，吃了什么毒物？”
       探春摇了摇头：“不会，赴宴时必是众人围坐一桌，同盘取菜，若有人在菜肴中下毒，中毒的定不止二姐一人。若在筷上涂毒，那么二姐夹菜时，筷上的毒必然也到了菜盘里。对了，思棋，你怎知贾氏夫人她是中毒，不是怪病？”
       思棋道：“是……孟郎中说的.”
       探春忙问道：“孟郎中是谁？”
       思棋道：“是当晚给夫人瞧病的郎中。刚开始老爷不在屋里，孟郎中瞧了夫人尸首，喃喃自语是中毒什么的。后来老爷叫了他出去询问病情，他们又说些什么，我也未曾听见。后来孟郎中汗淋淋又进屋来，细细看了夫人尸首，说是中了邪风，老爷叫我等不可声张……”
      “哼，那郎中前后两般说法，定是被孙绍祖要挟。他现在在哪儿住？”
      “他，自夫人去后，便离开京城，再没有音讯了。”
       探春微觉泄气，沉吟一阵，又说道：“你去把绣桔找来。”
       思棋一愣，嗫嚅道：“这，绣桔被夫人叫去，我怎好……”
       探春冷笑道：“那李氏方才见绣桔似是要引我注意，便故意把她带走，显然心里有鬼。”
       侍书道：“这李氏看来颇具心机，二姑娘的死，十有八九与她那两碗汤水有关，思棋若贸然去请绣桔来，定会惹这女人生疑，恐她对绣桔不利。”
       探春想了想，又说道：“思棋，你去告诉那李氏说，绣桔是我二姐的丫鬟，对我二姐极为忠心，我要带她去真真国。看李氏敢对绣桔怎样。”
不多时，思棋、绣桔都已来到探春面前。身边还跟了一个小丫鬟，提着两个食盒。探春皱了皱眉，问道：“这是……”
       那小丫鬟道：“夫人特意为王妃娘娘备下的菜点，这一盒是祭奠贾氏夫人的，这一盒是给娘娘品尝的。”
       探春与侍书对视一眼，挥手道：“你去吧，替我谢谢夫人。”
       那小丫鬟忙退出去了。


      思棋满面愁容，轻轻说道：“娘娘，夫人说，您既要带绣桔出海，那她便是王妃的客人了，不能怠慢，故此派了十几个家将来保护她，一路跟随我们到此。”
       绣桔盯着探春，满眼噙泪，低声道：“说什么保护，根本就是监视……”话未说完已扑到探春脚边，飞泪如雨：“三姑娘……”回头看看窗外不远处齐齐站立的十余名家将，把话咽回肚里，呜咽不止。
       探春一瞥窗外，眼神陡寒，抱着绣桔双肩，轻轻安慰，又回过头去，大声对小黑道：“孙大人是练武出身，他的家将自然个个是好手，你去跟她们比试比试，可别给我丢脸。”接着又用真真国话说：“打昏他们，别留情面。”
       窗外的家将听说要比武，个个伸长了脖子，要瞧瞧这真真国王妃的侍卫是个什么样的英雄。等小黑束紧腰带，缓步走出屋门，众家将都是一乐：这个半大孩子，能有什么能耐。
       小黑却一抱拳，伸手道：“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家将头目笑道：“小英雄说笑了，岂有以多欺少的道理。”
       小黑道：“一个一个上么？那是你自找的！”纵身一跃，已踩在那家将肩上，双腿猛合，砰的一声，那家将双颊如受锤击，被震得口鼻出血，昏倒在地。
       探春、侍书、小蓝早已晓得是这般结果，相视笑笑，也不说什么。思棋、绣桔和其余几名家将一样，都惊得目瞪口呆。
       不等众家摆开阵势，小黑已如一只山鹰般掠了出去，绣桔、思棋刚回过神来，小黑已直挺挺站在门前，笑着喘了口气，说道：“禀娘娘，那些家将都已打昏了，没有个把时辰，是醒不了的。”
       探春一笑，说道：“好孩子，这食盒里的点心，赏了你吧。”
       小黑道：“多谢娘娘。”探春又道：“你和小蓝出去瞧瞧，那李氏还有没有另派人来，这些东西，端出去吃。”小黑、小蓝忙退了出去。
       探春扶起绣桔，细问相关往事，与思棋所述基本一致。探春想了想，又问道：“那鱼汤和蜜水里，确实没下毒么？”
       绣桔小声道：“我和思棋把那盏儿和小碗里的残羹偷偷藏了，找人看过，的确不带丁点儿毒药。但……但二姑娘死时，那样子绝不像普通急病啊！而且孟郎中初次诊视时所说，也不像做作，至于第二次说的话，我倒不信了。”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 唯有蜻蜓蛱蝶飞。”小蓝晃着头念道，“总算是记住了。”
       侍书笑道：“小黑又记了三五首了。”
       小蓝扁了扁嘴，说道：“他心眼儿多呀。”
       侍书一侧头，看见探春倚着窗子，怔怔地瞧着天空。片片浮云聚了又散，却也散漫悠闲，颇有隐士意趣。夕阳将尽，西边的天空都被余辉酿成了诱人的橙红色。几只晚归的燕子匆匆划过，衔着虫儿钻入檐下，叽叽喳喳，煞是可爱。侍书走上前去，小声问道：“姑娘，太阳下山了，是不是加件衣裳？”
       探春摇了摇头，轻叹道：“二姐这一世，步步拘谨忍让，处处息事宁人，既无害人之意，也少防人之心……谁晓得呢？也许她心里明白，只怕多事……这么个好人儿，却落得这般结局，唉……”
       侍书听探春语气生涩，似有几分哽咽，忙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姑娘就别多想了，身体要紧。”
       探春却仍问道：“你说，我这条计会不会太毒了些，依着二姐……”话没说完，小蓝已抢着说道：“依着您那位二姑娘，只怕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任那‘孙是狼’残害，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自己一了百了。”
       探春苦笑。侍书怕她快嘴说出祸来，忙问道：“第二首诗可背过了？”
       小蓝摇了摇头。侍书又侧头道：“那小黑呢？”
       小黑道：“记得了。‘静看檐蛛结网低，无端妨碍小虫飞。蜻蜓倒挂蜂儿窘，催唤山童为解围。’”
       探春笑笑：“‘静看檐蛛结网低，无端妨碍小虫飞。’看来，我这次是做了一回结网的檐蛛。”


为啥我每次想发都审核嘛...

腐摸...审核确实很麻烦...

没结局？坑啊…

请问您还有吉羽探春系列的第一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