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身体不好,今天没有带风衣和伞,走的太急,只能在雨里等你……”
周昀浅浅笑过:“真的。”
他似乎总能一眼看出她的想法:“小晚这是在关心我?”
江予:“不是。”
“我只是在计算你还有多少力气来拆我的公司……”
周昀听后也只是浅淡的笑了笑,他的睫垂了垂,柔软的唇瓣弯过:“小晚不必太过担心,这几年我身体愈发不好,分内之事做完就已经力竭,其他事也谋不了什么了。”
江予:“你哪里不好?”
周昀似乎十分应景的将椅子朝后靠了靠,她这才发现他隐在桌面的手是紧紧压在小腹的位置,他笑了笑:“小晚,现在我就在胃痛,你能看到的,所以,别怕,你想的那些事,我没力气去做的。”
江予在很久之后才明白当时他的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的辛酸和无奈,很久以后的江予真的很想在这一刻冲过去抱一抱周昀,告诉他,他不会是一个人,她是真的真的后悔了。
然而现在的她只是冷冷的摆了摆手,冷淡的应了一句:“你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说完,她没有给他任何一点缓和的机会,起身就要走,周昀却从身后取出来一方毛毯,她礼貌性的笑了笑:“周先生,我没有午休的习惯了。”
周昀:“小晚是怕我会在文件上动手脚?”
他认真的看着她,江予的心思被看出,莫名的有些烦,她反问他:“你中午的药又没吃?”
周昀垂睫笑笑:“是还没吃,小晚怎么知道。”
江予心想那你去吃药吧,别没事烦我,周昀却好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就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他的步子迈的不大,到了桌旁更是显得有些虚浮,他扶了扶桌面,不动声色的按了按心口,蹙了蹙眉。
江予不耐烦的转头:“你又怎么了?”
周昀按着心口的手松了松:“小晚,所有文件我都已经替你核查过一遍,只有A34编号的文件书有一点问题,他们要求的出货量现有的江氏产业还达不到。”
江予:“差额数据是多少?”
周昀:“差4000。”
“江氏现有的人力出货量3000,合同里约定的出货量是7000.”
江予:“这是你去谈的单子,所以你是挖了这么大的坑在这里等着我吗?”
“这个天价违约金一贴,公司直接垮了一半。”
周昀按着心口的手紧了紧,似乎是往里推了一些:“小晚,我已经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助理就已经在门口敲门,说医药研发局的陈局长来了,江氏的项目正好还在申报,焦心的事儿偏偏都赶在一起来了,江予扶了扶额,侧目看了看周昀,还是决定丢了他先去处理研发局的事情。
她不喜欢和这些政界的人打交道,所有的交集只是一个礼尚往来,和陈局会面结束的时候,她深深的叹过一口气,助理站在门口,有些忐忑的问:“没成吗?”
江予:“没。”
“感觉是什么人在中间使绊子了,那个项目已经前后研发了两年,临床也有很多成功案例,找了业内专家来看都说可以,就连上周去问也说没问题了,结果还是被卡下来了。”
小助理适时的提醒她:“那要不要请周先生出面……”
她的话音刚落,江予就忽然的想起了什么,她三步并做两步的回到自己顶楼的办公室,却扑了个空,侧头去问门口的人:“苏珊,他人呢?”
苏珊:“周先生刚刚下楼了。”
江予:“去哪儿了?”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多么的愚蠢,她掏出手机立刻给他打去了电话,周昀很快就接了,能听到他好像在开车,语气带了一些多余的气音,却依旧是温温的,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差异:“小晚?”
江予:“你在哪儿?”
周昀:“我在去医委会的路上。”
江予:“停下,谁让你去的。”
那边是一阵猛烈的急刹,紧接着是手机不稳晃动的声音,周昀的声音是隔了一会才传过来的:“小晚别担心,刚刚路边有一只小猫,我已经躲开了。”
就算他已经极力稳住气息,可江予依旧是听到了带着急促的呼吸声。
紧接着电话就挂了,江予让苏珊排了车,紧接着就想往那边赶,却不曾想这个时候来了一些客户谈交妥的一些项目,江予分不开身,晚些的时候,天幕四合,空气闷的可怕,大雨将至。
她看了看表:周昀已经去了三个钟头了。
客户走的时候,苏珊在一边问要不要去医委会找周先生。
江予摇了摇头:“过会吧。”
她看过窗外,黑云已经压到了天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脑海里总是莫名浮现周昀那一抹苍白神情,苏珊带着不忍的补了一句:“周先生今天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江予迎过苏珊的目光,她甚至可以看清苏珊作为一个外人眼底赤裸裸的担忧,她抿了抿唇:“那也等一会吧。”
苏珊又问:“为什么总觉着您对周先生有些……”
“有些苛刻对吧。”
那瞬间江予目色有些放空,她定定的看着窗外,现在的她和当年又不同了,她深谙周昀做人应该圆融虚伪的道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苏珊,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对他的态度的。”
“我现在就去接他。他吃的是什么药,你给我,我带着去。”
车停在医委会门口的时候,倾盆大雨正好落了下来,她坐在后座毫无动静,苏珊目带不忍的回头:“周先生已经等在门口了……”
周昀总是有许多这样好的手段,即便是刚刚认识没多久的人也能很快的信任他,深情细腻的人设一向立的很稳,甚至有时候还能多加上一些委屈的感觉,再带上一点身体不好的宿命感,就好像现在这样,外人看来就总像是江予在为难和欺负他。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周昀从来都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带着那些虚伪的圆融一点点的将她慢慢侵蚀干净,四年前她就错信过他一次,输的何其惨淡。
那场周昀编织的盛大的死局里,是父亲和哥哥为她挡下了一切,成全了她的一线生机。
她要带着他们的希望活下去,她也要同样的织出盛大旖旎的生死局,生生折损他所有的羽翼,让周昀也尝一尝这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人间炼狱。
她深谙周昀的做戏之道,敛睫笑了笑,接过苏珊递来的药盒,下车的瞬息指尖紧了紧,将药盒里面仅有的三片药洒在了雨里。
周昀就等在门口,他的面色确实是极其的不好,手心在心口处抵着,她走过去,假意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苏珊让我给你带了药,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周昀破天荒的没有说话,他的睫低低的垂着,手心一直抵在心口位置。
江予并不好奇他到底怎么了,而是就站在原地等着,暴雨的时候风很大,她知道他不太习惯穿厚衣服,也只是冷眼看着。
苏珊跟了过来一脸担忧的喊道:“周先生,周先生!”
江予侧目:“闭嘴,别打搅周先生休息,可能他是在冥想。”
江予内心的腹诽是在这里大概率是要冻出病来的,她抿唇想了想管他到底怎样,反正这样被冻一道,是个正常人也会生病的。
周昀并没有让她等过许久,大概两三分钟之后,他就已经有了一些意识,语气温温的看着她笑了笑:“小晚,来了吗。”
“我没有等很久,也是刚刚才出来,怕你找不到我,刚才都在里面,没有淋到雨。”
周昀出色的表达力让她觉得惊叹,一股脑的说完所有她想问的问题,江予又想了想,后知后觉的懊悔,早知道周昀会晚出来,她就应该过来的更迟,让他在这个地方傻等一会。
她面部的细微表情又被他看出来了:“小晚,你笑什么?”
江予索性也坦诚的看着周昀:“你想听真话?”
周昀:“嗯。”
江予:“我笑你没有淋雨啊,我后悔自己来的太早,没让你在这里傻等,吹吹冷风,看看你这十分不好的柔弱身体会不会生病啊。”
“你可以骗骗我呀,说你很可怜,在这里等了我很久很久,然后这里那里的都不舒服,或许我会心疼你一些嘛。”
周昀并不恼怒,而是侧过头想了想:“小晚想听的是这个?那我可以换一种说法的。”
江予:“嗯?”
这次轮到江予吃瘪了,她看着周昀的手按了按心口位置,垂下睫,神色顷刻之间带了一些委屈:“我今天没有吃药,出门的时候太快,不太舒服,开车在路上又遇到坏人追车,甩脱他们的时候撞了车,一点都没休息成,又来医委会帮小晚的忙,事情弄好了,给苏珊打电话找药,然后他们关门,我没有地方去,在这里等了小晚一个多钟头……”
他抿了抿唇甚至继续委屈的说道:“我身体不好,今天没有带风衣和伞,走的太急,只能在雨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