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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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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4-01-30 16:41回复
    【在黑云开始集结之前,林生曾慷慨地出借他那头温顺的骡子。晌午明朗的天光极具迷惑性,我谢绝了他的提议,随身的伞在整个冬季全然沦为杞人的配饰,一次也没被撑开过。离立春只剩十余日,空气中弥漫的土腥味愈来愈重,冷冽里透着阴柔,正当我按部就班走在回城的路上,风雪突如其来,兜头兜脸地向下落,甚至没有递进的过程,凶猛地覆盖着枯槁后的新生,遮蔽着即将到来的春意的错觉。】
    【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这场暖冬蓄谋已久的报复威力巨大,只是片刻,路面之上已有积雪。原本一点微薄的酒气在银粟中冰封,随着搓脸掸袖的动作一并抖落了,这才想起要撑伞。但实际上并不着急,雪很任性,人亦如是,只觉此种蹊跷的异象甚为畅快,一时意气发作,索性闯进一条小路。然而雪地难行,仿佛走了许久,瘦树的枝条擦刮着伞面,在密匝匝的白絮飘落的间隙,很偶然地撇见零星暴露的红骨朵。】
    【蓬山无路,竟有青鸟。】
    【没过脚踝的初雪尚很松软,踩踏时会发出粗糙的沙沙轻响,似能催眠步调永不停歇。这是愉悦却孤独的声音,不应受到任何干扰,一旦打断,即使重行,也难以衔接原本的方向。我的脚步在一阵突兀的笑闹声中戛然而止。方感受到暖帽里已捂出一点热汗。将伞柄举高,一座角亭不甚清晰地出现在受限的视野中。虽看不仔细,但已知其内有女子,便不欲上前,只扬声询问道】
    打扰诸位,在下误入梅林,不知可否进亭内暂避风雪?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4-02-02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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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芜而凶猛的朔气重塑拱卫京师的沃土,枯木写就的符谶蔓延在足下,膏腴封冻,似土地僵冷的血肉,断了河脉溪筋,垂首丧气,等待雪的煨燔洗礼。我初次见到这片严肃沉默的土地,窸窣微微,不愿随蒙原的旷风离去的沙尘抚动着瘦高槭枝,仿若流动的沙丘,在王姬的注视里假寐。】
      “倘若你牵一匹白马,令它从午门跑至此处,需要多少时辰?”
      【奚儿支吾未答,她也是被围困太久的麂子,早已失去丈量土地的能力。倘若我有一匹马,就会令它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因我不是凶悍锋利的少年,听得见它跳动的勇敢的心,却难以共鸣。只能赐它「飞电」的名讳,放它离开温暖的厩舍,跑向更寒冷、更自由的北方,倘若我有一匹马。】
      “罢了,将来,我定会骑上它,亲自印证答案。”
      【蓦地,湿润的气息袭入我,奇逢的雪将发鬓、貂襟一并浸得狼狈,浩荡日光退却,没有纸伞的主仆离开了小道,又陷入另一重飘然寒瑟的追逐,为了躲避广袤苍白的捕网,奚儿恳求我停留在简陋的角亭中,我并不厌恶这些绵密的追逐者,掌心把它们渥湿,再张开时,指隙间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他停留在雪中,面容为风雪所掩,唯一双眼睛明亮,胜过锻造宝剑的火焰,至烈,至诚。】
      “公子请入亭中。”
      【我听见自己如是说。】


      IP属地:上海5楼2024-02-02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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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片刻不息,如倾倒的温顺的波涛,执拗地宣泄着。在层叠不尽的威压之下,万物覆上漫无边际的白,最为平实的底色已将冬日所剩无几的绮丽风光吞没。岁寒之友的骨气也难为继,在我听见清润的人声自檐下始出,于丛梅之间萦回之时,同时也听见了枯枝折断的声音。】
        【这未尝不是一种回应的衔接,我的冒昧似乎完全是事出有因了。于是举步,朝角亭慢行,在迈上石阶后,诚心诚意地收了伞。在我踏足之前,这方天地被人固守得很干净,伞面上的积雪在边界处堆成一个突起的山丘,形状只需稍加重塑,则是一尊镇宅的灵兽。那便不着急进,先捏出虎身,再团了雪团做首,描出眼睛与口鼻,再在额上划出三道,最后捡来一截树枝做尾。】
        【它并不如预期般成为一只灵兽,反而更像是一只疲惫而惶惑的大猫。我失笑着起身,终于站进了角亭内,却在道谢时挡住了一时兴起的“杰作”。】
        二位也是迷路么?
        【四面透风的静室弥散着些许拘束的气氛,空茫的璇花在她们的身后筑起雾色的花墙。粉衣的少女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眼身着月白的女子,继而悄悄退后了半步。即使没有这些细碎的举动,也能很轻易地分辨出声音的主人——那双眼睛写满了好奇,毫不掩藏,甚至是全然无畏地与我对视。应该要避开的。】
        姑娘放心,我不会打扰太久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4-02-06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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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垢的雪沫嵌入僵冷膏土,本应是孤独者的采地,如今却有三人踏扰,失去了较长的静止。在那身影微动时,梅也忽然醒来了,以筋骨的酸楚、肌肤的痹痒来寒暄,不得少娥伯劳的理会,又施用了更狡黠的伎俩:伪装香雪,安谧不动,竭力催发幽昧的芳氛,促使寂林的中感官变得痴懵而敏感。初次领略畿土风物的王姬,吐息悄悄急促了……】
          “本没有迷路,焉知落雪不歇,四方都是茫茫白,成了一模一样的糊涂道,再走下去,真要迷了路。此处有角亭,我们暂避片刻,只待雪停呢。公子既然有伞,怎不归家?”
          【荷雪而来的少年像一个走近的字谜,我无法不抱之好奇,特||权许我不必如闺阁旗女,小心翼翼,蹑足窥侦,尽兴观览了他尚未遭砥砺的容相,野蛮生长过的骨骼——我打量他,如同打量清新的山岳,倘若没有奚儿的咳嗽,还要继续打量下去。】
          “嗳,”【敛回眸波,眉峦聚起笑色】“公子会捏雪人儿?”
          【言下之意,快给我瞧瞧。】
          【奚儿更紧张地嗽起来,忙寻我的掌心,悄悄一捏。这暗暗的呼唤,亲昵地,咬牙地,唯恐公主囫囵地掉进了不怀好意的陷阱,我佯作不察,好整以暇地择石凳坐下,堵她余下未出口的话。】“恩和,你得寒病了,离我远些,回去吃了汤药再说。”


          IP属地:上海9楼2024-02-07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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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迷路人该有的样子。我只喝了一点酒,从伞撑起的那一刻,便陷入某种短暂而麻木的高昂意志。白花从灰蒙的半空中落下来,或应落在头顶与睑缘,如此便不必在痹冷的一呼一吸间产生多余的顾虑——我应当一门心思地感受着雪的严酷,在寒冷中冻僵四肢与嘴巴。是酒浑浊了引以为傲的正气吗?除却靴上沾湿的痕迹,我无法找到更好的借口,并没有融化的雪水迷失眼睛,很不合情理地,在她探寻的注视下迎合。是的,没有丝毫避忌,仿佛是苦心孤诣才找到的最合适的角度,在满足她好奇的同时,也对她的善意滥用。】
            【迷路的人犯错,应当被谅解。工致的织锦手帕,闺阁少女熏了香的薄笺,权势和利益自手中相遇交叠,变成伤人的凶器——它们从未像如今这般珍贵可亲,带来庇护与安慰。折断的自尊禁不起观赏,我一定醉得太狠,只觉她的眼光里具有饮鸩的快意。】
            其实不会。但是下了雪,不就是拿来玩的么
            【无论秘密、隐忧、还是愤怒,随便看吧,反正也不会再见。我将自己融进女子清润无暇的声调中,东拼西凑出一个不知礼数恣意妄行,但仿有生机的四不像。】
            我从城外一路步行回来,很累,不想走了。你们,需要伞吧?
            【机敏的侍女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有些病态的雪狮子暴露于人前,此时两手空空,又重新捧了雪攥成一团。角亭无门扉,我专心为她捏出白兔的耳朵,来时的足迹被掩埋,又像是落了锁。】
            好看吗?【我问她。】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4-02-16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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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换个格式!
              (贤文王府的小郡主生活在一片情爱洁净的福地,从未历经充满毁灭的、骚动的爱欲,母亲是府中唯一的内眷,自己是文王膝下的独女,她在爱和纵容中浸泡,滋育了一颗瞢然的自负心,她并不缺失来自宗耆或俦辈的关切,偏偏最喜欢自己捕捉到的情感的波动,哪怕只有毫厘。)本期冀能借得蓑笠,也做一回独钓寒江雪的山客,可惜梅林之外不现人烟,竟连一柴舍也访不见。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此了。
              (他身上有野火一样的生机,却又好像被某种情由极力压抑着,奇怪的矛盾感……一颗好奇的心灵掉进雪地里,拾不回来了。)
              (直到他将掌心的雪狮递至面前,讶然之际直呼。)比苏日勒的雪人捏得像——
              (接过它,这团浸透梅香的雪,继而颦起绿眉。)可是好瘦,它像在哭。
              (他还在揉弄梅林的雪,修长的指受冷,洇出寒冷的绯红。片刻,一只伏兔垂下两只耳朵,我取出布袋来,母亲旧年打的松青络子缠住了,耐心解了两圈,才倒出两粒丰润的红豆。)
              好看。(微微垂首,将那两粒豆子嵌进雪团。恰逢他亦垂首,没有笑意时,神情泠然锋利。)如今才完整了,狮子呢,狮子又该有一双怎样的眼睛?


              IP属地:上海11楼2024-02-17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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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雪明确地表达着它的情绪。女子的气息嵌合在凌冽的空气里,像是一轮仅存于冬日的暖阳。这是令人生腻的季节永不具备的舒适。我厌恶春夏的白昼,金乌灼烧着皮肤,也会刺伤人的眼睛,倾慕与渴望在耀眼光芒的照射之下几乎看不见任何色彩。而我则是其中一团温吞的火,无法炽烈,更无法熄灭。因此当她披着如月的清辉缓缓靠近,不必我低头,不必我惶恐,不必再装作一张不变的面具。】
                带着侍女算什么独钓
                【我默默地看她垂首,通红的鼻尖凑在白兔前,下颌藏进毛领中,嘴角却上扬着,动作轻缓专注,好似赋予一只雪兔生机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毫无疑问,那只丑狮子也被这种鲜活的温情蛊惑,昂扬地卧在她的掌心,潦草描绘的五官正奋力地炫耀着身为猛兽的威武,然而女子惊讶的怜惜却使它更显得空洞难堪。狮兔遥望的一瞬,仿佛立即陷入一场古老的游戏。】
                那位姑娘比你坦率,你该听她的。柴舍不见得是避风雪的好去处,没有涉险的胆气,还是呆在家中最为安全
                借你手帕一用
                【她的无辜带来天命造化的快慰觉知,我从这份天真里找到了某种不耻的平衡。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深埋于心的自私终于具象。将可悲的占有欲折叠成一指宽,手帕是安慰者捐赠的烙印,如今系在狮子眼睛上,竟也能假模假式地地堵住委屈的泄口。】
                找不到黄晶石,所以闭上眼睛当瞎子也不错。【扬一扬手中雪人】它们,要不要摆在一起?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24-02-18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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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钟声,消失在雾里,心房随之震颤,这阵陡然的钟声,不知来处,不知归处,无时无点,漫长、漫长地扣响在薄阴之空、银灰之海上。梦游的雪粟擦过少年的下颌与少女的额头,衬得花样年华,如露如雾。闪烁的对视侃谈淹没了小郡主无知无觉的笑,在青春的手里,一狮,一兔,化玉脱胎,生动地从嗓中发出因缘的吼音,究竟是在提醒两人快遁逃,还是快相识……或许消失的达摩钟声才知道答案。)
                  若是不带侍女,公子此时还入不了亭呢。(素来善辩,话已出口才想起是否显得太争强好胜,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并未言过其实,倘若此时独处角亭,理应是要同男子避嫌的。)
                  燕京偌大,我的足迹尚未将皇城郊畿踏遍,更没见过南国的白鹿贞松、青牛文梓,就算涉险,也好过终日闷在阁中,做一个绣花呆子。
                  (不知为何,竟将烦恼对着一位陌生的少年郎倾吐了,递出手帕时,还未觉得不妥,只是抿下檀唇,懊丧嘟囔)你是男子,不会懂的。
                  (雪狮子盲了,继而悲壮起来:一只瞎了的狮子,犹如断颈英雄。)
                  摆在一起罢,若狮子不盲,白兔注定要被捕食。不过,跟着一位瞎掉的英雄,它或许不会死。
                  (接着一声嗽,雪的舌将人卷紧,浸泡在一场大雪里,斗篷也没能抵御住作恶的朔风。我方才还在嘲笑侍儿,怎知染了寒病的是自己。)


                  IP属地:上海13楼2024-02-18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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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的狮子无力反抗,白兔通红的眼睛里却藏着智慧:它来到它的身边,历经同一场风雪,它们将终身受困于这座梅林,成为彼此唯一的慰藉。】
                    【女子谈起志向时不经意地侧过脸,露出悬在受冻的耳垂上一枚小而圆润的珍珠坠子,从北地向着南方轻摆,似是对她诉说的远大理想唱着赞赏的诗句。不会懂吗?也许是。但结尾末句中的失落至少唤起老天一瞬的怜惜,我从她的发顶看向亭外,雪絮似乎是在顷刻间停下来。无论如何,我并未再有击碎少女幻想的恶劣心思,挺直微躬的背脊,轻叹着避开。】
                    想去蜀地吗?听说那里的庙多,菩萨也很灵
                    【我没有将狮兔摆在一起,面朝外,分列在亭内的对角,它们不必再见。从一个心怀理想的女子身上汲取生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罪责。我向她笑了笑,用一个揖礼解释着这一行为的缘由。她自然也不必知晓,在这场意外的暴雪中,以两颗红豆拯救了一个穷途末路的败者。】
                    暂时去不了也无妨。等我到了那里,替你拜上一拜,兴许下一次,你会走得更远。
                    【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无害的游戏也随之终止。面具下的人似乎恢复了原本的温和,我向她告辞,亦往南行。】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24-02-20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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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于角亭中,雪那沉甸甸的心事无法压住我,一千、一万种念头,在王姬的心府灵台完成涌现与消失。三个模糊的身影守在丰饶雪色中,谁像是被放逐者呢?细究起来,他的出现充满了蹊跷与虚玄,竟像是一场梦境,前提是雪和垂死的草甸,干枯的山谷,湿润而侈美的玉霄神……他就随天穹烧后的雪烬一道出现,踩着陆地沙沙的呓语,真实存在么?我亟需捏一捏雪兔的耳朵,用那沁骨的寒意来确认世间。更令王姬惊讶的是,这个看起来并不以信仰附庸人世的少年,会提起“菩萨”。)
                      我不信菩萨。(他果然抬眼,风将其中的锐意勒住了。声也放轻,半是顽笑。)倘若菩萨肯听凡心所祈,这场雪或许在半个时辰前就能止息啦。
                      至于蜀地,我自然期望某日可览剑门嵬崖、西岭连峰。公子如到了蜀地,不必请香,折一枝梅,先算我之行迹罢。
                      (他离开得也很快,告辞后,消失在茫茫大雪中。角亭柱下,留着一柄纸伞,我行走在它之下,梅的影子缠在肩,我长长久久地回味着此岁的最后一场雪。)


                      IP属地:上海15楼2024-02-20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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