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忆师之言，远来礼觐。师曰：“吾久念汝，汝来何晚？”曰：“昨蒙和尚舍罪，今虽出家苦行，终难报德。其惟传法度生乎？弟子常览《涅盘经》，未晓‘常’‘无常’义，乞和尚慈悲，略为解说！”师曰：“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曰：“和尚所说，大违经文。”师曰：“吾传佛心印，安敢违于佛经？”曰：“经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言无常；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违，令学人转加疑惑。”师曰：“《涅盘经》吾昔听尼无尽藏读诵一遍，便为解说，无一字一义不合经文。乃至为汝，终无二说。”曰：“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屈开示。”
师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甚麽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更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徧之处；故吾说常者，是佛说真无常。佛比为凡夫外道执于邪常，诸二乘人于常计无常，共成八倒，故于涅盘了义教中，破彼偏见，而显说真常真乐真我真净。汝今依言背义，以断灭无常及确定死常，而错解佛之圆妙最后微言；纵览千徧，有何所益？”行昌忽然大悟，说偈曰：“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砾。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现前；非师相授与，我亦无所得。”师曰：“汝今徹也，宜名志徹。”徹礼谢而退。
意译：
有一天，忽然想起六祖昔日的吩咐，所以就从远方来到曹溪顶礼参拜六祖。六祖说：“我想念你很久了，你为什么来的这么晚呢？”行昌回答说：“昔日深蒙师父赦免我的罪过，汝今我虽然出家勤苦修行，然自觉依然不能报答你的恩德，我想只有弘扬佛法度化众生，才能报大德大恩于万一。又弟子时常阅读《涅盘经》，但都不能明白‘常’和‘无常’的道理，叩求师父慈悲，略为弟子解释讲说。”六祖说：“所谓无常就是吾人的佛性，所谓有常就是一切善恶诸法的分别心。”志徹疑问：“师父所说的，弟子觉得与经典的文义相背。”六祖说：“我是受祖师传授以心印心的密法，我怎敢违背于经典呢？”志徹说：“可是佛经所说的佛性是常，而师父却说是无常，又佛经上说的一切善恶诸法乃至于菩提心却是无常，而师父竟然讲是常，已明显地违背了佛经，如今弟子对此问题更感到疑惑不解。”六祖道：“这部《涅盘经》我以前听比丘尼无尽藏读诵过一遍，我就为她讲说经义，没有一字一义不合于原来的经典，一直到为你讲说，始终没有第二种讲法。”志徹说：“这是我只是浅薄又愚昧，希望师父委屈再为弟子讲说指示。”
六祖说：“你知道吗？佛性如果是‘常’，那么还说什么有善有恶及一切法，甚至历许多劫的时间，恐怕没有一人发出菩提心的，所以我说‘无常’，也正是与佛说的真常之义相同，再说，若是一切诸法是‘无常’，那么无论何物都有其自性，皆各有生死，则真常性之不生死者将有不周徧之处了，所以我说善恶是‘常’者，正是佛说的真无常的道理。佛便因为一般一般凡夫及外道都执着邪见的常，共成为八种颠倒，所以在《涅盘经》上提示如何抉择究竟之说的教示中，破除凡夫及二乘之偏执一边。更明白地说出涅盘所具的真常真乐真我真净四德。你现在仅依言文而背真义，执以有断灭现象者为无常，以确定而死板者为常，而错解了佛说最后教诲的圆妙深意；这样纵使阅读千遍经文，有什么益处呢？”志徹听了忽然大悟，有偈说：“因为有执守无常的心，所以佛说涅盘有常性；不解方便破执的教法，如在春池拾石当宝贝。我现在不假任何功用，自性真佛性竟得显现；这不是师父有所授与，我自己也是并无所得。”六祖说：“你现在已经究竟徹悟了，应改名叫志徹。”志徹听了顶礼拜谢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