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 原创】夜雪（短篇剧续 沈飞）

第1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入冬了，一天比一天冷起来，今天更甚，刺骨的北风伴着阴沉的天色，眼看要下一场雪。
街上行人寥寥，沈浪骑马行在路上，身上虽冷心里却雀跃，匆忙买了些食宿用品便向竹林小屋而去。
小屋刚收拾妥当，雪就下了起来，沈浪站在窗前，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紧张又期待。
飞飞已离开五年，沈浪也早已回归仁义山庄，每天被各种大小事围绕，并不常来竹林，只每年冬天来得勤一些，尤其下雪的时候。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这五年来似乎只有在每年下雪时在竹林小屋里飞飞才肯入他的梦，与飞飞曾经嘱托他走出竹林的梦境不同，这些梦太有真实感，他总觉得飞飞其实就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和他说话，但每每他想从梦中睁开眼睛却总是徒劳，待到终于醒来，床边并没有人，但他总觉掌心还有余温，屋子里也还有余香环绕，那是飞飞身上的味道，可他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他越来越觉得飞飞可能还活着，只是没有证据，他无法向人诉说，只能将这个秘密或许只是个希冀藏在心里。
这几年，仁义山庄在他主持下声望日盛，隐隐已见恢复当年巅峰的希望，于是他越来越忙碌，人越来越融于世俗。可身边越热闹，心却越孤独，似乎那些热闹狂欢从不属于他，虽然往往他是那一场场喧嚣的核心。于是在一个个人群散去的静谧夜晚，他总忍不住想起那个女子，想到当时只要她坐在身边，他便觉得无比心安和满足的感觉，那是他再没有从任何人身上寻到的感觉。
他曾试图从朱七七身上寻找，毕竟他和她走出了竹林，想尝试与她过飞飞梦中嘱托的人生，但越努力却越发现朱七七根本无法安抚他的焦躁与孤寂，反而会让这些情绪更强烈，而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她身上聚拢出当初对飞飞的那种期盼和热情，于是他明显得感觉到这个女子离自己的心门越来越远，与其他人融为一体。
每次看到朱七七看自己的眼神，他就仿佛看到三位冷叔、朱爷的眼神，他们都期盼着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沈天君，冷叔和朱爷希望看到白道首领沈天君，而朱七七想看到与妻子琴瑟和鸣的沈天君，那是朱爷曾向她描述过的她畅想了无数遍的画面，于是她努力得让自己更像那画面里的沈伯母一些，尽管她总觉得那沈伯母的性子似乎更像白飞飞......
那些人都想沈浪长成为他父亲一样的人，可即使他回了仁义山庄担起了该肩负的责任，也从没刻意要把自己雕塑成谁的样子，他当然对父亲尊敬仰慕，但他从小浪迹江湖，心境自然与父亲不同，也从未想过一定要做到父亲那样，他万事不勉强的性格首先是对自己。
而且娶灭门仇人之女这种事情他真的能毫不介意吗？他可以为了快活城百姓为了武林平衡不杀柴玉关，也相信父亲是可以体谅他的选择的，但若要与其结姻亲，他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父母和那些被无辜牵连的沈氏门人。他并非没有朱七七就不行，朱七七也不一定真的离了他就会怎样，于是他开始刻意疏远，希望这段关系自然结束。
他也不是想孤独终老，至少没有刻意这样想过，只是他总觉飞飞还活着，别人自然无法入他的眼，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何时，三位冷叔天天耳提面命让他赶紧成亲生子延续香火，甚至已不坚持非朱七七不可，毕竟他们心里对朱七七的身世也是介意的。可他还是在等，他想也许终有一天他会死心，那就等到那一天吧。
他以前常会想飞飞与他人到底有何不同？为什么他一看到她就会莫名安定，经过这些年，他终于慢慢懂了，不是飞飞有多特别，是他对飞飞的感情特别，所以她这个人在自己眼中便特别了起来，就像他沈浪哪有好到值得有人为他去死，也不过是因为飞飞爱他所以觉得他值得罢了。
此时的白飞飞也正望着天色发呆，时间真快啊，已经五年了，想到去年去竹林小屋时和自己打的赌，仍有些犹疑不定，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又很快放弃，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五年都没想清楚的问题又何苦再纠结，不如就交给老天爷来决定吧。” 于是，释然一笑，而五年来的经历却一一在眼前铺陈。
五年前，快活城之战后，白飞飞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王云梦，王怜花临死求王云梦救她，那箭上喂的是王云梦制的毒，她自然也可以解。只是王怜花被沈浪所杀，虽说那也怪不得沈浪，但王云梦终究无法做到毫不怨恨，所以当她去送解药看到沈浪痛苦到神情恍惚时突然起了报复心理，她可以不杀沈浪但也不想他这么容易解脱，他总要为杀了花儿付出些什么，于是她临时改变主意偷梁换柱得偷走了白飞飞，当时白飞飞陷入假死状态，除了王云梦无人能救也无人能看得出。
白飞飞在服下解药十天后才醒过来，那十天里王云梦办完了王怜花的后事，她将白飞飞偷出来本是想报复沈浪，但在那些日子里她想着自己一生的经历和花儿的离世，慢慢醒悟，她虽遇人不淑，但若及时抽身带着花儿去过自己的日子也未必不能获得另一种圆满，但她却选择了报仇且把仇恨灌输给花儿，到最后竟让他这么年轻就逝去，于是自责后悔，也再没有报复谁的心思。“何必诿过于他人，一切根源还在自己。”王云梦苦笑着对自己说。况且在快活城大战那天她也知道了白飞飞的身世，白飞飞何尝不比花儿更无辜更可怜呢。于是白飞飞醒来后，王云梦将原委告诉了她让她自己去选择。
当时白飞飞也是一片茫然，她虽还爱沈浪但对他已无期待，挡那一箭只是本能，让沈浪以为她死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而她临死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于是就在怜云山庄住了下来，或许她是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或许她只是觉得王云梦有些可怜想陪陪她，也或许是想到曾经和王怜花并肩奋战的情分想为他尽尽孝道，虽说他们不是亲姐弟虽说那时他们算各取所需，但王怜花确实给予了她从这世间极少得到的关怀，即使那关怀并不纯粹，但于白飞飞来说已是十分珍贵了。
王云梦一直无法从王怜花逝去的悲痛后悔中解脱，终日神思恍惚，白飞飞箭伤好了以后便日日细心照顾在她身旁，时间一长，两人竟渐渐生出母女相依为命的情份，各自的心伤也都得到些治愈。王云梦知道白飞飞做过幽灵宫主自然能力非凡，而她自己又再无心俗事，便慢慢将怜云山庄各类事务交给白飞飞打理。
怜云山庄消息网庞大，江湖上的大事小事几乎无所不知。于是，不管白飞飞想不想知道，沈浪为她立了爱妻碑并一直守在墓旁、宋离为她出家的消息还是陆续传进了她的耳朵。
初听到这些消息，白飞飞对于沈浪这种做法并不吃惊，她知道他是个厚道的人，她如此为他死去，这样做也合他的心性，只是她有些想不通沈浪为何会忍心如此伤害朱七七，后来才知道朱七七是快活王的亲生女儿，再加上沈浪的身世，她猜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两个没办法在一起了吧。不过不管怎样，她并不太在乎那个名分，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寄托对一个已逝之人一份已逝之情哀思的虚名罢了，又能代表什么呢。
而让白飞飞真正感到吃惊和坐立不安的是宋离为她出家的消息，她实在亏欠他太多，他的感情始于她的欺骗，却如此真挚无悔。白飞飞实在不愿宋离就这样为她毁了一生，可她要怎么办呢？她很清楚自己不爱他，当初承诺和他离开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他的权宜之计，况且有了和沈浪的那一场痛彻心扉的爱恋，她对感情之事实在有些畏惧，不想在当下自己如此混沌的情况下再贸然开启另一段感情，她太了解自己了，那样的话他们的结局可能还不如现在。
只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将宋离从心魔里救出来，可她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只暂时派了人关注宋离行踪。

远远新坑 留爪

第2章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快活城之战后的第一个冬天到了，天气寒冷异常，第一场雪就下得特别大，天地一片苍茫。
晚饭后白飞飞陪王云梦聊了一会儿便照顾她睡下了，王云梦虽已不像之前那么消沉，但精神仍不太好，特别容易疲劳。白飞飞从王云梦屋子里出来，看着仍纷扬飘洒的雪花突然想起了据说仍守在墓旁的沈浪，继而想起他曾说的要送自己一副薄棺，没想到一语成谶，她有些自嘲得起了顽皮心思，突然想去看看那副棺材以及那块爱妻碑，于是便按照之前所得消息中所述的方位一路找了过去。
今天的沈浪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心境异常苍凉脆弱，飞飞已逝去三个月，他虽一直守在墓旁，但也并不再像飞飞刚走时那样悲痛消沉，不管怎样，活着的人总还是要过日子，苦中作乐的本事他最擅长。可今天是为什么呢？站在窗前看着漫天飞雪他竟也有了伤春悲秋之意，总觉得这场雪是要将飞飞在世上所有的痕迹都覆盖融化然后再无踪迹，他有些害怕，怕有一天自己再记不清飞飞的面容，虽然他知道自己必是一生无法忘记她的，可终有一天她会成为回忆中的一个影子...... 他越想越心痛，于是忍不住拿起桌上的酒坛灌了几口，再望向窗外时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雪看起来一时停不下来了，若是守在飞飞墓前淋一夜雪是不是他们也算有一夜白头了呢？他知这想法幼稚，可人有时候是需要做些疯狂的事情的，于是他拿着酒坛走出了屋子。
斜靠着墓碑边缘坐下，沈浪手抚上“白飞飞”三个字喃喃道：“飞飞，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好大啊，你如果在一定会很喜欢，所以你来看看好不好？三个月了，你都不曾入我的梦，是还在怪我吗？是啊，你该怪我的，怪我那么轻易得放开你的手又那么轻易得许诺了别人，还对你说了那么刻薄的话，如今看来竟像是诅咒。飞飞，我真的好后悔，你那么爱我，我为什么一定要争那一口气呢？只要再坚持往前迈一步说不定我们如今的结局就会完全不同了，可..... 可再也没有机会了，是不是.....”沈浪边喝酒边说着，最后竟倚着墓碑睡着了。
白飞飞闯荡江湖多年，辨别方位的能力自是不在话下，再加上轻功卓绝，找到墓碑并没费多少功夫。只是眼前的景象倒真让她吃了一惊，沈浪衣着单薄就那么靠着墓碑睡着了，旁边是打翻了的酒坛子，雪已落了他满头满身，看上去颓废又憔悴。他竟对自己愧疚至此吗？飞飞心里感叹道，是啊，他本就惯于付出不惯接受，如今自己以命相护，他定是难以安心的。但他也是惜命且豁达的人，绝作不出自戕以谢深恩这种傻事，所以只能用眼下这种方式纾解心中郁郁了吧。
当然，也有一线猜想闪现脑海，他除了愧疚外是不是也可能真的还爱着她，所以才立了这爱妻墓所以才会痛苦成这副样子？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她想起他曾苦劝她和宋离在一起，想起他说朱七七在他心里了，刚燃起的小小火苗瞬间被浇灭....... 罢了，何必自苦，都不重要了，她已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不管是否还爱他，都可以放手了，就这样罢，细想起他们在一起的寥寥无几的时日里，她流泪的时候竟比笑的时候多，而她竟为这样一段感情先是差点葬身火海最后却又为他而死，确实傻的可以了。她在这段感情里将爱恨发挥到极致，也该彻底结束了。如今她已身心自由，她相信自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活成更好的自己，何必再回到那恍如前世的漩涡里继续挣扎。一切都回不去了，也不必再回去。想到这里，她竟觉一身轻松，甚至开始对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期待起来。
白飞飞走进屋子拿了沈浪随意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出来帮他盖上，又最后看了他一眼，心想着就这样与过去告别吧，于是遮掩下自己的踪迹，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毫无留恋般快速离开。
从墓碑前回来的第二天，飞飞便和王云梦商量出游一番，一来可以纾解心情，二来还可以顺便巡察下怜云山庄在各地的产业，王云梦想到这近二十年的时间自己被仇恨蒙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每天不是练功就是研究各种毒药暗器，花儿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也不曾有机会完全放松得享受下生活，此次出游就当替花儿好好看看这世间万物吧，于是欣然应允，当日即出发了。
白飞飞收到沈浪走出竹林的消息时正在巴蜀之地游历山水，彼时正是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的季节，天地万物都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白飞飞望着眼前的灵秀山水轻笑着摇了摇头，心道果然。
王云梦这段时间也了解了白飞飞和沈浪之间的感情纠葛，但她终归是这种事情上的失败者，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她本担心飞飞听到消息会难过，如今看她表情倒有点讶异，忙问道：“飞飞，你没事吧？”
白飞飞仍然轻笑着，安慰道：“云姨，你放心，我没事的。沈浪那样的人绝不会被一块墓碑困住，走出去是早晚的事，我也从未想过让他报答什么，能守半年已出乎我的意料了。”
“可... 可他竟是和朱七七一起走的，在你为救他丧命在他给了你爱妻之名以后，不过半年时间，他居然就可以携手另一个女子...... 这世间男人果然都如此薄情吗？当初我看到他守在你身边失魂落魄的样子竟以为他真的对你情深意重。”王云梦摇头叹息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虽然我至今不敢说已完全放下，但我们本来就渐行渐远了，我早对他不期待，以后他要和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了。只是他说是我在梦中嘱托他走出去别再错过身边的人，那不过是他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我自然不想以救命之恩困住他，但也绝不会让他去珍惜朱七七，她曾那样公然插足在我和他之间，我虽已无心再与她计较，却也绝不会祝福，沈浪还是太不了解我了，或许他曾经喜欢的也不过是想象中的我，就如同如今他梦见的也不过是他以为的我罢了。”边说着白飞飞脸色边变得凝重起来，眼神茫然，似陷入记忆中。
良久，她又轻松一笑，道：“不过如今我倒是庆幸，还好上次我在墓前看到他那颓废的样子没有一时心软把真相告诉他，否则现在岂不尴尬。如今这样多好，我终是可以无牵无挂地过自己的日子了。”
王云梦知道情之一事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可有些话反复说也无助益，于是道：“是啊，经这几个月的游历，我也觉得这世上可爱之人可做之事如此之多，只是我已到这个年龄，很多事情想做也来不及了，飞飞，你如此年轻又如此聪慧美丽，相信只要你脱离仇恨，未来的生活肯定会很美好的，你一定要替我和花儿过得精彩些。”
白飞飞有些感动，眼中含泪，却仍微笑道：“谢谢您，云姨，虽然我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但却感激能和您有如此的缘分，飞飞很满足。”
接下来的日子，白飞飞和王云梦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在巴蜀游历，她们见到了峨眉山之秀、青城山之幽、剑门关之险.......见到了遍布的“象牙脊”建筑、难于上青天的险峻蜀道.....同时也目睹了朝局动荡乱世隐现下的一幕幕悲苦众生相。于白飞飞而言，从不觉得活着是何幸事，从记事起，她的生命中似乎就只有痛苦、仇恨，似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更痛快得死去，可如今她见到那么多人为了求生竭尽所能，她无法理解，但也似乎开始慢慢懂得为何沈浪当初那么执着于让她活着，为何对她待下属的凉薄、待朱七七的狠戾那么愤怒，她并不完全清楚他的过去，但从他的身世也大概猜出他可能经历过或见过些什么...... 她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世间所知所感如此稀薄，原来.....她才开始真实地感受这世间.......
当走过峨眉附近的一座座寺庙时，白飞飞想起了宋离随师父云游的消息，她不知道宋离是否会来此，不过不重要了，白飞飞并不打算见他，因她不知该以何面目见他也不知该不该见他，但她总要为他做些什么，这是她欠宋离的。

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