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原地很久，温热的液体顺颊而下，原来眼泪比海水还要咸。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莫小鱼，那天你就不应该救他，你应该直接向官兵报告，将他这条白眼狼吊在城楼上用鞭子打。”
    虽然说了狠话，但每当我看见拓海时心就软了，我记得以前我这个人心挺硬的。有一次，我和邻居家那个名叫宋青山的死胖子下海采蛋，这家伙没素质，看见我的蚌里有一颗大珍珠就游过来跟我抢，结果抢着抢着那蚌就把嘴给合上了，再看时，宋青山的手指头已经被卡在了蚌里。其实那天我本应该不管他，让巨蚌把他坠在水底活活淹死的，可是后来我一看他那因为极度痛苦和憋闷而变成了紫青色的脸庞时就顶不住了。于是心一软，咔嚓一声，就把他的手指头给掰断了。
    我想尽各种办法为拓海准备美食，用珠子换钱给他买衣裳。我听说像他们这种从京城里来的公子哥儿都特别喜欢锦衣玉食，虽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我不能让他跟着我受委屈，我觉得让他生活得好，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时，整个南秦都已经流传着关于“钦犯龙七在云倾死于蛟腹”的传闻，云倾城里的官兵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据说太子为了嘉奖他们擒贼有功，还决定在三个月后海面相对平静时亲自到云倾劳军，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让他家那枝红杏死心。他要指着波澜壮阔的海面对她说：“瞧，你那姘头就是死在这里的。”
     因为城门前的士兵放松了盘查的缘故，那些日子，我经常会拉着拓海出城门，驾小船到近海礁石那采蛋，我怕他整天窝在家里对着我爹那个瞎老头会闷出病来。

六、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特想用脚指头戳他的鼻孔。
    宋青山跟我说，龙七就关在龙船之上的夹层舱里，太子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打算三天后用他来喂鱼。
    他说这次太子可赚了，连饲料都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特想用脚指头戳他的鼻孔。
    没办法，我只能亲自潜入龙船，救出龙七。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只知道，哪怕看他遭受一丝苦难，自己都会度日如年。
    穿上水靠，在港口边偷了宋青山家的渔船，借着夜色，我从一个相对僻静的港湾下水，朝着灯火通明的巨大龙船划去。

    小船慢慢靠近，距离两百米的时候我便听见了船上的歌声，看来太子因为抓到了龙七而有些得意忘形。只顾取乐，根本没把我这个黄雀放在眼里。
    太子太傅难道没教过他那个螳螂抓知了，黄雀在后面的故事吗？看来这个太子挺没文化的，我才不用怕。
    不用怕，不用怕。
    我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鼓足了力气划船。
    离龙船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缓慢地划过海面上那片被灯笼照亮的区域，然后快速冲进大船的阴影里面，我跳下，潜水将缆绳拴牢在右舷的锚链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下，贴着船底游向左舷。因为龙船的左边正对着浩瀚无边的大海，那里的防守相对薄弱一些。
    我早就预料到了他们的防守会薄弱，但我却没想到会如此薄弱。
    等我好不容易沿着绳梯爬上甲板之后才发现，甲板上面根本就没几个士兵，只有两个虾兵蟹将，还都喝醉了酒，其他士兵全都跑到专门修建的歌舞嗣里看歌舞去了。
    按照宋青山所说的位置，我很快便下到了底层早到了龙七的所在。
    在这其间，我曾经遇到一个喝成了斗鸡眼的士兵，当时我以为他认出我来了，正想杀人灭口呢，他却一口酒气地问我说：“茅房在哪？”
    我伸出手来随便指了一个去处，他便捂着肚子跑开了。
    借着柔弱的灯光，我看见龙七正蹲在船舱的角落里面，他的头发凌乱，双眼无神。
    我喊了很久，他才勉强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小鱼，你来干什么？”
    “嘿，我来救你啊。”
    他哧哧一笑，复又转过脸去，看起来他根本就没把我当盘菜。
    我懒得跟他计较，当下之计在于把横在我面前的那只铜锁打开。
    那一天，我动用了带来的好多工具，到最后甚至动用了牙齿，还是没能打开那只锁。正在此时，原本那个问我茅房在哪里的士兵从对面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看见猫在牢门前的我之后他愣了三秒钟，旋即冲上前来破口大骂道：“嘿，你个瘪三，胆敢骗老子，把李将军的住房说成茅房，害我被他好打一顿。”
    说到此，他顿一下，努力将两只斗鸡眼瞳孔之间的距离拉远点：“快告诉我茅房在哪？”
    我低头看一下挂在他腰间的长刀，计上心来：“兄台想知道茅房在哪，那就跟我打个赌怎么样，你若一刀下去能把这锁劈开，我便亲自带你去，并且从此以后为你牵马坠凳，做牛做马。”
    那士兵打了一个饱嗝，一把将我推开，拔出长刀对着铜锁空挥了几下，然后摇摇头笑道：“杀……杀……杀鸡焉用牛……牛刀。”

    接着从腰里掏出一把钥匙，哗啦就把锁给打开了。
    看到锁开，我低吼一声，鼓足力气抓住他脑袋对着牢门就是狠狠一撞，他回过头来看着我转了三圈，轰隆，倒地。
    我冲进牢中，一把拽起落魄不堪的龙七，强行将他拉了出来。
    而此时的他却跟我耍赖，他说：“小鱼，荷央在此备受煎熬，难道你让我独活不成？我们两个人，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最后不得不撒谎骗他说刚才我在甲板上遇到了荷央，她说太子喝醉了，于是我便把她先救下了船，现在已经被宋青山安全地送到了白沙岛那里去了。
    “真的？”
    “拓海，你摸着良心问一问，我莫小鱼什么时候骗过你？”
    看我说得如此真切，龙七的脸上终于泛起了笑意，他说：“多谢姑娘。”
    然而正当我们说话间，刚才那名被我撞晕的士兵却捂着脑袋“哎哟”了两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说也奇怪，经刚才那么一撞，他的眼睛竟然不再是斗鸡眼了。我暗道一声不好，然后拉起龙七的手发足狂奔。
    “劫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