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1
初夏时分,蝉鸣已经开始热切,温度远未回升到最盛,我因为住在临近森林的房屋中,时常感觉到冷,还会为自己添上一件外衣。村落中的老人大多同样将自己裹在严严实实的外袍里,绝不轻易地拿身体开玩笑。
也许正因如此,最初与尤贝尔相识的那段时间里,她常常向我的装束投来打量的眼神,仿佛我年过耄耋,体弱不堪。
她是路过村落的外乡人,在上一个秋天的尾声途经我的村落,出于休憩的目的,在村落里稍作了停留。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曲腿坐在河对岸的石堆上,偏头观看村中阿嬷搓洗晾晒衣物的一举一动,半张脸埋在手臂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朝着与她视线相向的山林走去,黄昏归来时看见她仍然坐在河岸边,像画一样安静。她的目光依旧专注,只不过洗衣服的米娅阿嬷已经换成了洗菜的索菲婆婆。
我想不到其中有什么动作值得一个外乡人停驻留心,但好奇心绝不足以令我驻足。
也是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索菲婆婆开口问道:“这个天气还穿裙子不会冷吗?另外,你已经坐在这里一天了啊,是受伤了吗?很少有你这样的女孩子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呢。”
“……‘受伤’?真是久违的说法啊,”我听到她的声音懒懒的,“想做就做了,没有什么理由。”
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竟噎住了阿婆片刻。
接着她又亲自打破气氛里的沉静:“婆婆,村里有修理钟表的工匠吗,我的钟表确实‘受伤’了呢。”
过不久,那只“受伤”的怀表躺到了我眼底。
表身银质,缀有一小颗蓝宝石,表盖刻着考究的镜莲华花纹,指针停摆在如星夜般的表盘之上。
入手触感极为细腻,不难想象它的主人平日里对它是如何爱护与摩梭。
我洗净手,开始拆解怀表,用镊子一一挑拣精密的部件,摆放在桌案,在烛火燃尽前抬起了眼。
怀表主人安安静静地候在极近的距离,没有丝毫遮挡住灯火:“能修好吗,眼镜君?”
“我叫兰托,”索菲婆婆引荐时已为我们做过介绍,我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确定不去找大城镇的钟表匠吗,这个小地方会花费你许多时间。”
“这一路走来,我也不是没去找过,他们总是再三推脱,最后索性让我换掉它呢。眼镜君能修好的话,不是证明‘小地方’也有‘大城镇’比不上的点?”
“不该这么比较。身处大城镇,要从各方面考虑收率与效益,如果只接你的生意,他们该如何支撑接下去的生活?”我拿出防尘罩盖住桌案,“——说回正题,关于费用,我不会收你额外的修理费,但是你要预付我一枚修特拉尔金币,后续如果还有追加,我也会找你要……如果觉得麻烦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尤贝尔的表情果然出现了小小的崩裂,但并非针对我的话语。
她捏着钱袋中仅剩的一枚金币,与我打起商量:“也许……眼镜君可以通融我一段时间?我是个魔法师,可以完成些委托,如果和你做了生意,我好像难以支撑接下去的生活。”
灯火已半昏,我们在火光摇曳着燃尽之前达成了口头协议,我的家中迎来了第一位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