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的朱匣里平铺着一领绮衫，是内省刚送来的。主人不在，只有客人百无聊赖地趴在案上，正用指腹沿着新衣的绣纹一路抚弄下去。粼粼的暗光在蹙金的孔雀上流转，其绣法之精妙难以言表。但客人幼小，尚未懂得欣赏，只觉得孔雀像是个困在衣袂上的活物，引得他总想逗弄一番。

是日，我循例做完早课，在佛堂虔诚地拜别我佛，越过佛门向仙居殿去，将手抄《妙法莲华经》、《心经》、《金刚经》等经卷奉于仙居殿阿娘屋中，又陪阿娘一起用膳，膳间多有关切。
稍晚，又在偏殿会见了受邀入宫的比丘禅因，我的师兄。
此番禅因入宫，皆为明日佛诞日亦是我生辰来之。
一来师父谛善法师邀我明日于大寺观礼，二来取我手抄经卷送殿前供奉，三是禅因受众师兄弟所托赠我贺礼。
桩桩件件的事，又同禅因漫谈一会儿后才回莲华去。
在回去之前，莲华侍者持清已遣人来寻过一遭，问我何时归，那时我正与禅因谈到二师兄禅觉贺的峨眉雪茗以及他出世前在剑南多地的茶业。一听说李伏摩来了我莲华地境，也就没法继续谈下去，与师兄作别，再遣人持我手牌送他出宫。
持清捧着匣子在门下候着，我前脚踏进莲华，他就迎了过来，一面让我解脱去做早课才用的迦南香念珠，换成平日里持用的十八珠玛瑙念珠，一面又招呼人来解脱揽着诸多贺礼的见影，再亦步亦趋地跟随我进入屋里。
甫一进去，就见李伏摩正伏案，痴迷着我为明日观礼所制的新衣。我走过去并两指在他额间一抵，再坐案旁，拨动手中念珠。
“不拜佛不听经的来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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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在臂上的面孔顺着李妙法的手指微微向后，主人身后的侍者便暴露在我的目光之中。我常见他，只是不记得他的脸。蓦地看见，倒起了些懒怠的兴致。
“持清是黄门么？长得一点也不像。”
李妙法的影投进匣里，孔雀便黯淡下去。手中玩物索然无味。也不起身，只是稍稍偏转了头颅，让自己枕得更舒服些。
“就是兴唐寺也有请香客吃斋饭的时候，莲华总不能比庙宇戒律更严罢。我不拜佛不听经，问手足讨顿素斋吃，不过分吧。”

“我想喝茶。”
我看向一旁侍立的持清，语调很软不像是命令，更像是与家中兄长撒娇，事实是持清的确长我几岁，私底调笑间也唤过几声阿兄，他博古通今、有经天纬地之才，同他辩经论法也惊他造诣深厚。
只是可惜。
“禅觉师兄送了一盒峨眉雪茗，我要喝那个。”又看了一眼伏在案上的李伏摩，“给他一碗乌梅饮，一块糖脆饼。”
再回身与他解释。
“讨顿素斋是不过分，但你来晚了些，我已在仙居殿用过膳了，要再晚些时候，膳间现下只备了乌梅饮、糖脆饼，你得将就一下。”
说完我起身唤来见影陪我去里间试衣，服饰俱整后又回到外间。
“你瞧，好看么？”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旁若无人。
我坐了起来，看着那青衫少年退到门外。
“李妙法，你的庇佑不会让他获得和你均等的地位，只会使他忘记明宫里的尊卑。” 我并不爱甜食，李妙法却总以为我嗜甜。她有独行己是的本钱，往往会忘了别人没有。
“他的年纪并不大，你这样怂恿他，是在害他。”
我知道她听到了，即便隔着一道门户。
糖脆饼甜的发腻，可见出家人的六根也并不比凡人清净。饮一口李妙法的茶，点评道。
“孔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