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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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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人
时差普遍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体之中,我心里是正午,而你心里却是午夜,这种现象比目皆是,所以,不要总拿着你的几缕头发剪来剪去,那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有的分杈,只有你自己才能看见的。
我和上升掣是很特别的朋友,上升掣是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掣在广东话里是按钮的意思,她说上升掣就是电梯门口那个印有向上箭头的按钮。上升掣乖得很,乖得让人有时候不得不怀疑她那么听话得行为是不是发自于她对发号施令者的另一种极端蔑视,所以一般的人,反而不敢让她做这做那。我和她之所以能够成为最好的朋友,乃是由于我们彼此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正常之下的某些异样。
她总是一副看起来对很多事情都不太计较的样子,其实那倒也算不上冷漠,否则她就不会为了买几颗樱桃逛遍北京几个大水果批发市场。每当她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告诉她:“只有冷漠,才有自由!”她的回答是:“我愿意和你一起卧轨!”
平时的生活总是平静的,她收藏了好些怪模怪样的海报,我看不顺眼的就撕掉,她也绝对不会怪我。北京灰蒙蒙,干燥,无趣,吵闹,一个综合素质只能得零分的城市,我们不止一百次想离开它,却没有一次能够得逞。可是最近,我终于找到一个既合适我也合适上升掣的理由准备离开,我们信誓旦旦说怎么样也要回到长江流域,然后彻底忘记这个百无一用的城市。关于那次谈话,我们是这么说的。
“再呆下去,我们会变成鳄鱼皮,会被泥石流埋了,会耳鸣,会忘记人类该有的基本的生活条件是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们终于被辞退了。”说完后,我们就开始静静的用计算器结算水电费和瓦斯费。
当然,还有一点共识是不用说也能够默默达成的,那就是:在彻底忘记北京之前,我们要跑几个地方,随便发生些什么事情。
经过一个小时的讨论,我们决定去一个著名的远郊寺庙看和尚。

那是我和上升掣第一次去寺庙,那里非常静谧,即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宁静,大树的绿色都和城市里的完全不一样,她说:“真是一对比就知道了,我们平时看到的都是些伪树,这里的才能称之为真树,我就喜欢这种地地道道的树。”
穿过一个林子,就能够看到一片空旷的场地,我们居高临下的一眼看去,是一百多个和尚排成方阵席地而坐,颇为壮观。我和上升掣不甘于看背影,于是转过一个角度。当时我和她必然是在做同一件平时被称之为逐行扫描的事情,大约半分钟后,我们一起发出低沉的惊叹声。
我知道我们看到了同一个人。
生活真的是很奇怪的,在我们不经意的虚度光阴之时,虽然自己感到无力和痛苦,却自欺欺人的乐在其中,而当我们终于鼓起勇气说要离开,却发现了其中的能量之源。
我们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和尚们都站起来,拿起坐垫起身离开的时候,上升掣还是一言不发,这再次展现了她性格中的矛盾本质,她在等我,我就知道的。
于是我拉着上升掣慢跑的向他们走过去,这时空地上只剩下一个年迈的住持,我向他问道:“请问今天法事上第二排第五个法师叫什么名字?”住持的态度很好,微笑着问我们从哪里来。我正在犹豫该说什么的时候,上升掣突然说:“我们是想来拍一个记录片的,想采访一下那个法师。”
她从来没有这么机智过,真让我感到吃惊。
住持依然很温和,他对我们说:“你说的是前空法师,他就住在那边第三间屋子里,可是你们如果要采访的话就务必请两个人一起进去,因为出家人是要避嫌的。”我们连声道谢,然后就像那间屋子走去。
我们敲门,开门的就是前空。
我还害怕上升掣会言语失态,可是她居然马上恢复常态,依然是快乐又淡漠的表情。她向前空表明来意(当然是编造的),他很乐意的接受了,还泡了茶给我们喝,说是今年的新茶,味道很是甘冽。
这时我才细细观察了他的小房间,发现他有一个电脑,连的居然是宽带,我就笑着问你还上网啊,看什么网站啊,前空笑着回答说:“我也就看看新闻,偶尔发邮件。”



1楼2006-03-23 23:04回复
    在我和上升掣斯文的喝茶之时,听得一声熟悉的“叮叮”,前空走到里屋,然后从微波炉里拿出一袋爆米花。我们吃惊的看着他,他友好的问我们要不要也吃一点,我们说不用了,然后他就开始往嘴巴里一颗一颗的抛,好像动画片里的一样。
    我细细的观察前空法师,发现他长得实在是太过好看,小麦颜色的皮肤,不太夸张却黑得恰如其分的眉毛,眼神充满欢乐,五指修长,身材高大。他站起来走动的时候,风从门口吹进来,他长长的袖管就不停飘摆着,这等好看、既有仙气也有几分野性的男人让我不禁想起《悲惨世界》里头一个修道院院长的话:“珂赛特长得难看,所以特别适合修道院。”——那么经典的名著也有说错的时候。最动人的是,前空的眼中看不到冷漠的清高或以前的痛苦留下的阴影。他一直在抛爆米花,同时还发了几个短信。
    前空又给我们听了两张CD,是很难买到的何训田的交响乐专辑,他还告诉我们:“是不是很特别?他用的是自创的RD作曲法。”
    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临走之时,上升掣问他道:“你是什么时候出家的?”前空说:“十一年前我十九岁的时候。”她又问:“为什么你叫做前空呢?”前空回答道:“前空的意思就是‘看不到的人’。”
    回到家里之后,我问上升掣我们是不是可以多逗留几个月,她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慢慢转动的吊扇,没有说话。十几个小时里,我把《红色沙漠》看了两遍,把chet的唱片听了四遍,而上升掣则只是一直看着吊扇,一言不发。
    我们都是早上一定会清醒的人,虽然有点无趣,但也还不至于是废物点心,我们照常对着同一个盥洗盆刷牙,一起吐掉嘴里最后一点牙膏泡沫。然后她就开口问我:“你有没有看见过看不见的人?”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见过,如果看见过,我该如何向她描述此人?
    我一直深深相信这样一句话:如果两个人能够经历同一件事情,哪怕只有一次,他们也将能够了解彼此。
    后来我们大约每隔两天就要去那个远郊的寺庙一次,在前空法师的房间里和他谈两三个小时,当然我们会带着自己买的小DV机以及三角架,上升掣手里拿着遥控器,放在桌下控制机器的开关。我们每次都喝茶,而前空则每次都吃不同口味的爆米花,依然是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抛,五颜六色,丰富多彩。
    上升掣问他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比如说佛祖是不是卷发,般若波罗密是什么意思,轮回是不是有规律可循,还有爆米花每次烤多久最为合适。前空法师都很详细的回答,还向我们展示他的书法和唱歌才华,他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样时候,声音仿佛能够响彻山谷。前空还健身,坚持跑步和举哑铃,又懂得很多弦乐的演奏……原来和尚之间也是有很多快乐的事情的,有天我们便碰上一个闯进来的和尚,他笑着说:“怎么来找前空的女施主那么多啊。”
    她曾经问过前空为什么那么小就出家了,是不是曾经遭遇过什么以至于他改变了自己的世界观?而这是他唯一没有回答的问题。
    我们和前空的关系日渐融洽,他也和我们开大大小小的玩笑,有一次他问我们要不要看他的衣柜,上升掣问:“你是不是还有阿曼尼西服啊?”他拉开衣柜,里面是好多好多一模一样的道袍,把我们笑倒。还有一次他考我们能不能参透一段金刚经,我们说肯定可以,可他给我们的是一本梵文书。
    有时候他也会拜托我们帮一些忙,比如说神州行搞特惠的时候,我们就替他买了好多好多充值卡,他笑说可以多发好多短信给新朋友了。他所说的新朋友,估计就是我们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实在是快乐得有点不像真的,两个妙龄少女为了一个既上网又抛爆米花还自制FLASH的帅和尚,天天仿佛着了魔般紧着往庙里跑。但认真的想来,这件事情怪异的本质并非两类人的交往方式,而是一个看似应该最万欲具灰的人一直在用一种神奇的力量安慰着两个看似应该快乐无边的少女。
    家里的DV带越来越多,我和上升掣常常在家看出现在屏幕中的前空,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和尚,而像是闭眼才瞧见的满天星光。其中前空在抛三个橙子的那一段被我们反覆看的次数是最多的,我们从来都没有感到那么快乐过。
    


    2楼2006-03-23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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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有那么一种躲避,却恰好像追求。某些时刻,还常常有一些神秘的声音来惊觉或搅扰我们的心神,虽然我不愿意承认我或者上升掣曾经爱过一个看不见的人,但人有痛处,难道最好的爱护就是不去碰它么? 
      ——“他最吸引人的,是他眼睛里那种有点邪恶有点出世的神情。


      IP属地:吉林4楼2006-07-12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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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专门要一个集子,全部放你写的小说的?


        5楼2007-02-16 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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