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窝在被窝里看书,冻得浑身筛糠,看书看到尿急,开门,一只猫立起叫唤,它不知道在门口趴了多久。尿完尿回来猫不见了,回到床上发觉毛乎乎的一大团在被窝里咕噜咕噜,扔下床,它不满地叫,又跳上来钻进被窝,易容再丢,猫再爬,不依不饶,僵持许久。最后易容不把它往地上丢了,它身体暖和,热水袋一般怀里搂着,易容继续看书,它露出个脑袋看易容。一会儿脚冷了,便把猫放到脚边暖脚,猫挺惬意易容也惬意。于是这猫成了全宿舍人的热水袋,轮流搂它睡觉,只是不久大家都惹上了虱子,满身的红疙瘩。猫流浪到他们宿舍门口,他们充分利用猫的同时给了猫一个温暖的被窝,这叫双赢互利。后来猫陪伴他们过了大半个冬天,临近艺术高考的时候被张峰带回老家养,走前八个大男人搂着它哭得声嘶力竭,誓要给猫敬烟敬酒,张峰替猫挡场子。易容泪眼婆娑地看这群奇装异服飞扬跋扈的室友,忽然发现,他们的心一样柔软,甚至比一般人都要柔软。
艺考对仲辛画室里的学生都不成问题,这个仲辛画室不是一般人进得来的,因为很多人一进来就出不去了,比如张峰这样的,专业课水平很高,却因为文化课被阻挡在美院外面。张峰很自恋,目前是觉得他高贵的充满艺术细胞的大脑不宜受高考的荼毒。刘亚就更自恋了,他认为美院的老师不给他发放专业课合格证是他画得太好了,美院老师们以为他可以另起炉灶,不用进来进修了。易容整天泡在这群自恋的孩子们中,觉得自己好像也不同了,是么,艺术生画得自由,普遍不接受别人的否认,然而学画初期最容易受别人影响,画法杂乱,具有不定性。于是乎他们全都自恋起来,在外人给以严加指责,在外界给予不理解的情况下,他们反而将其视为养料,汲取、吸收,开起自己的花来。
一年一度的艺术高考在冬天进行,这使他们更具备水仙的特性,无论是什么样的水仙,在冬天,一定会开出花来。
天下着雪,水仙们集体出动了。音乐播音表演派的水仙们相对来说较惨,他们面试为了美观和所谓的职业道德要穿得很薄,尤其女生,要穿裙子,大雪地上立着裙摆飘飘的她们,很美丽,也很冻人。美术生很幸运,因为他们可以随便穿衣服,想穿多少穿多少。排队报名的长龙从午夜就开始了,去晚了报名时间过了各大学校连考的机会都没有了。大过年的,家家团聚,谁曾想有一批水仙在深夜里排队,困乏了就歪在雪地上倚着同伴睡?搓着冻僵的手啃着同样硬冷的烧饼之类的小吃?就是这批孩子,将来也许会走出来徐悲鸿与梵高,可是现在谁会给他们以艺术家的称号?仲辛画室的学生们陆陆续续来齐,头上顶着白色的雪花,呵着白汽,互相打招呼,他们在考场不远处租了房子,一间大客厅地上排满床,挤挤能睡二十好几人,房租分摊,自然划算些。四周音乐播音表演派的水仙们开始活动,他们有些嘴里念念有词有些疯癫一般在雪地上翻跟头。美术生安静些,论站功坐功其余水仙比不过他们,在忍耐度上,美术生也更胜一筹,所以就报名来说,美术生很占便宜。因为画画坐着不动或者站着四五个小时甚至一天对他们来说是常事。
雪越下越大,风也跟着刮起来,大家冻得受不了。维护秩序的保安们在值班室暖暖和和看电视。快中午了,排队的长龙多出好几条,有名气的学校窗口前自然排的人龙排到操场尽头,碰到围墙卷过来,回形针一般绕好几个圈。操场另一边音乐表演队们开始面试,中途面试教师吃饭,孩子们为了防止位子被人占,选出代表去买饭。孩子们吃了饭老师们在午休,无事可做,自带乐器的音乐考生联络起来,琵琶古筝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黑管贝司齐奏。一些孩子能弹能唱,组成了临时的乐队,大雪地里开起了音乐会,几个学舞的小丫头片子立马兴起,加入伴舞,美术生掺和不进去,当观众。易容心想当美术生真好,还有免费的节目看,谁能说他们中间将来不出个理查德克莱德曼帕瓦罗蒂之类,到时候门票多贵,现在捡了大便宜。保安听到操场上一片沸腾,出来看热闹,不让乱弹乱唱,这边压制下去,那边又起,那边压制下去,这边锣鼓喧天,最后索性不管不问。美术生堆儿里一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