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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清晨，细碎的阳光已透过叶间的间隙，斑驳洒下。并非头一遭入宫，只是这回却提不起半分兴致。一身孝服走在一片缟素之地，原本世人眼中的福窝儿，现下也徒留一片凄凉。）
（瞧见阿玛之时，只见他胡子拉碴，面色凝重，同往日的肃王爷判若两人。不免有些走神儿，原来贵为九五之尊，也依旧逃不过生老病死，所谓的“万岁”，也不过如凡人一般，短短数十载。）
（冷眼旁观大殿之中哀嚎之人，直至神棠凑到跟前，方才稍稍找回了些许神志。张了张口，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印象中的紫禁城，从未有过如此模样，金碧辉煌的宫楼本不是如此。一片缟素，满目望去，再无往日看的模样，一片哀伤笼罩着皇城，是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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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不绝于耳，眼眶晕开了红，多少人早已是干了泪。是无数人的悲鸣，又不是真心几何，当是如何。阿玛领于前，守灵至今，也不知何时。小辈相近，几人相挨着跪着，我悄然的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帘，落了一点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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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姐，你难过吗？

（殿内烛影绰绰，映出一张张愁容满面的脸庞。或低头沉思，思索着往后的荣华，眉宇间流露出浓郁忧虑与不安，如何也压不下去。纵然有阳光洒在那青石板地上，却也带着丝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觉罗家的亲缘素来淡薄，纵使那棺木之中沉睡之人，当以玛法呼之，却好似半分血缘亲情也未曾存在过，一道宫门，便是那巨大的沟壑，难弥的天堑。）
我应该是要难过的吧。（可分明心中却掀不起任何的波澜，仿佛那是与自己无关紧要之人。鸦睫轻垂，掩盖住眸中的淡漠，适时的挤出两行清泪。）
可是——

（耳畔的压抑不住的低泣。无数人面容之上，是那一副悲伤的面具，真是——难以捉摸。殿内悲哭者，真真假假，难以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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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余下的话未及，我却猜的一二。可是哭不出来——明明是血亲，掐指算来，可见过的次数不如王邸之中的老嬷嬷。是九五之尊的威严，是天家的疏离，却也是君在前，臣子在后的不同。似乎缺少了的一点，可有可无一般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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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会死的，不是吗？你畏惧死亡吗？（话锋一转儿，忽而问了这么一句。死亡，似乎是一件叫人恐惧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猜想世人皆是怕死的，否则又怎会连帝王都是孜孜不倦的追寻着那长生不老之道？只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便又是算得上一个好吗？）
成王败寇，或许于有些人来说，活着反倒是更难，死才是最简单的。（历朝历代皇位更迭，哪能不染上血。如今的肃王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想来贤王府也是如此，这般谨小慎微的活一辈子，又何尝不是折磨。）
你说，这世上真有阿鼻地狱吗？（这真龙天子薨逝之后，是去那极乐之境，还是不入轮回堕入地狱？无论是千古明君亦或是昏庸无道的昏君，走上那至尊之位，总归是踩着累累白骨的。）
轮回转世又真的存在吗？

（故事里的传闻，人死后会下地狱，或在地狱受苦受难，偿还人世的孽债，又或是转世投胎，轮回重生。芸芸众生，皆是如此，尊贵如觉罗氏，似乎也跳脱不开的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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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过的金元宝终究是化为灰烬，风悄然而过的，微扬起些许的尘埃。永生永世，长生不老的追求，又是如何？我窥看不出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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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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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问了一句。旋首看她，昏暗一片的灵堂，烛火摇曳，闪烁着的，似乎诉说着什么。）也许吧，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相约来世。无论天堂地狱，不都是如此吗？无数人寻仙问道，追求永生，却也未曾能达到，兴许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永生，亦无轮回。尘归尘，土归土的，一杯黄土，埋没了一切。

（天地轮回，古有盘古开天辟地，混沌初分，万物始生。岁月流转星辰更替，草木枯荣花开花落，又循环不息，人亦如此。如此算来轮回非虚妄，乃天道之实。）芸芸众生皆在轮回之中，只不过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饮下，忘却前尘往事。
（白幡低垂烛光摇曳，香火袅袅青烟缭绕。和尚喇嘛的诵经声也掩盖不住恸哭之声，可惜了，又有几人出自真心？或许我二人也应当这般，只不过不是为灵柩之人，而为自己那看不清的前路。）
倘若真的有来世，你想如何？（总归我不愿再入这觉罗之门，或许做那乡野村夫之女，粗茶淡饭，承欢于父母膝下，也好过在这王府中，虚与委蛇，纵然在双亲面前，也得带上那虚伪的面具。）

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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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问她，又似自问。身后事如何又有人知晓，那通天灵的本事儿自己不会，又觉那神神叨叨的人不可信，却又如此的好奇，可不是可笑。若真有神人，知晓前尘往事，又是否能算的将来？王邸的结局终是如何——谁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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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的久了些，膝盖发酸的紧，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闻声。）我不知晓。兴许不如做一只逗人欢喜的猫儿狗儿，更为简单。

究竟有还是无，总得自个儿体会一遭不是？（兴许，这一日不会来的太晚，大厦将倾，山雨欲来风满楼，隐约着有预感，肃王府的好日子怕是到了头。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胜者坐拥天下，败者流离失所。）
总之，我也不愿再为人。（人总道畜/生尔尔，殊不知世上偏有那活得尚不如牲口之人，贪嗔世人皆有之。求之无厌，欲壑难填，使人陷入无尽之苦海。反倒是那阿猫阿狗，少了些执念，自然过的轻松。）
（凡夫俗子皆有贪念，花花世界名利富贵，无不欲之。嗔恚之情，宛如一把利刃，总在不经意间，直戳心窝。）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待尝了一遭，或许便能解脱。

知晓了那时候，也挺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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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的，接了这么一句。畏惧死亡吗？我想——大抵是害怕的。死亡像一个未知的世界，捉摸不透的，却又似乎像另一番天地，却又不敢去探索，我终究是眷恋这个红尘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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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倒猢狲散，往后的日子终究会如何——漫漫时光里，可还有明日？扯了扯唇角，一丝嗤笑，微垂眼帘，摇了摇头。）算了，人生苦，受尽磋磨，又不过是眼睛一睁一闭，一生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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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枯萎，人生尽头，当是如何。也罢。话及此处止住，余后不再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