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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方苞之后-----作者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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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方苞之后
我本姓方, 安徽桐城人, 因此常常被认为桐城派创始人方
苞的后裔。若在宾筵广座之中, 匆遽应酬之际, 不好鄑嗦解
释, 只好含糊应付; 若是从容相对, 稍有余裕, 我总要这样分
辩一番———
不, 我不是方苞之后。桐城有三个方: 桂林方、鲁..方、
会宫方, 同姓不同宗。方苞是桂林方, 我是鲁.. 方, 不是一
宗。
桂林方之得名, 与广西桂林无关, 而是从成语“ 桂林一
枝” 而来。自明末清初, 桐城方姓出了一系列的名人: 以思想
学术为一代大师的是方以智, 以文章经术得高名的是方苞, 牵
入《南山集》文字狱重案的是方孝标, 做到督抚大官的是方孔
.. , 方观承, 还有称为方氏三诗人的方文、方贞观、方世举,
等等, 都是桂林方。直到清末, 任四川提学使, 落户成都, 成
为四川“ 五老七贤” 之一的方旭, 以及现代著名哲学家故方东
美教授, 也都是桂林方。所以他们真正是桐城望族, 本地人称
第八 卷 99
之为“ 大方” 或“县里方”。桂林方氏宗祠盖得美仑美奂。外
地人“ 话到桐城必数方” (黄苗子兄赠亡友方鸿寿词《鹧鸪天》
中句) , 也是因为桂林方氏人文蔚盛给人印象很深之故。至于
戴名世《南山集》一案牵出方孝标《滇黔纪闻》, 康熙皇帝批
旨中所谓“案内方姓人俱系恶乱之人”, 又曾对大学士等说:
“方氏族人, 若仍在本处, 则为乱阶矣。” 虽然他的论据是把歙
州方光琛与桐城方孝标混为一宗, 但其实在所指的仍是桐城的
桂林方氏, 受到下狱, 流放、编管入旗等处分的方姓人口都是
桂林方氏, 这在辛亥革命以后倒成了桂林方氏的光荣史。方苞
也曾因此案下狱编旗, 得以写出《狱中杂记》那样的文章, 甚
为近世论者所重。方贞观为方苞之从弟, 也曾在编旗之列, 其
《南堂诗抄》中乃有公然引秦始皇坑儒事相比的怨愤不平之句,
其书遂成禁书, 知堂会论之曰: “ 在清朝桐城派虽有名, 不佞
以为方氏之荣誉当不在苞而在贞观耳。” 不论荣誉在谁, 都没
有出桂林方氏的范围。
相对于桂林方之被称为“ 大方”, 我们鲁.. 方则是“ 小
方”, 相对于他们为“ 县里方”, 我们则是鲁.. 山上的。“ ..”
字少见, 音洪, 意思是大壑, 但古书上多用于山川的专名, 我
从小就知道鲁..是我县的山名, 是我族祖先所居之地, (解放
后已简化为“ 鲁洪”, 下文也都从简。) 至今未见过作为“ 大
壑” 之意的普通名词用的。我们祖先在鲁洪山上以打猎为生,
所以又有“ 猎户方” 之称这只是别人背地里叫的, 当面不叫,
因为这样称呼在旧时显然有看不起的意味。我很惭愧始终未去
过鲁洪山, 只听说我们族人的绝大多数在那里聚居, 我们鲁洪
方氏的享堂也一直在那里。我族只有“ 享堂” 而无“ 祠堂”,
其他大姓张、姚、马、左、方( 桂林方) 则皆在县城里有“ 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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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 这也是我们为小姓的表征, 说起来还是没有面子的事。
清朝乾隆以前桐城方姓大小知名之士, 没有一个是我们鲁洪方
的。鲁洪方氏第一个在全国范围内算得上知名的, 是方东树
(1772~1851) , 他是姚鼐的学生, 主要活动时间是道光年间,
已经很迟了, 算起家族辈份来他离我并不远, 只是与我的曾祖
同一辈。(他的年龄比我的曾祖大得多, 我的曾祖是他的族弟
同时又是学生, 下文就要说到。) 他也没有什么大名, 一生著
书甚多, 其中《汉学商兑》、《书林扬觯》二书, 以张扬宋学攻
击汉学引人注目, 学术上并无价值; 又有《昭昧詹言》一书,
则可以代表桐城派的诗论, 在科举制度下士子都要做试贴诗的
时代相当盛行, 现在看来在清代文学批评史上倒是可以有一席
之地。鲁洪方氏第二个有些名气的, 就是我的曾祖方宗诚, 他
是方东树的族弟和学生, 是理学家, 与陈澧、朱次琦同受清廷
五品卿衔之赠, 以旌老学, ?



1楼2010-10-03 10:35回复
    此事为后人写他的传记时所艳称,
    但是他的学术成就自不能与陈、朱相比。现代学界文林中较知
    名的, 则有我的父亲方孝岳教授, 我的姑母方令孺教授, 时代
    太近, 且不详说。总之, 鲁洪方氏比起桂林方氏来, 就是这样
    单寒之家。我幼年在家乡, 所往来所认识的亲戚师友乃至一般
    社会接触中姓方的不少, 基本上都是桂林方, ( 如上文提到的
    方鸿寿兄, 即是桂林方, 他是方以智的嫡后。) 而同为鲁洪方
    的则数不出几个。那时这种宗族界限很严格, 很分明, 彼此都
    知道。过去讲究同姓不通婚, 后来放松了, 同姓不同宗可以通
    婚, 同姓同宗之间则绝对不许。我有一个堂侄, 就与桂林方氏
    之女结婚, 乡里间无有议其非者, 也可以为两个方绝非同宗的
    证据。
    关于会宫方, 我所知极少, 说不出什么来。


    2楼2010-10-03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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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宫, 是桐城
      第八 卷 101
      县的一个地名。这一族似乎比我们鲁洪方还小。我只知道这一
      族出了一个人物方治, 是GMD CC要人, 抗Z期间曾任
      GMD市党部主任委员, 抗战胜利后任GM党安徽省党部
      主任委员。此外, 我不知道任何一个会宫方族的人。
      上述三个方族, 是我自幼熟闻的。后来又听说桐城还有许
      方一族, 又姓许, 又姓方, 实际上多姓许。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在哪里, 言者不详, 我想也只好置之不论。
      一个地方同一姓氏而有两个以上的不同宗族这是常有的;
      其中某一宗出了一些名人, 后来此地此姓之人, 虽本不同宗,
      也往往被外地人误认为那些名人之后, 也是常有的。例如安徽
      绩溪清代出了三位经学家, 胡匡衷、胡培..、胡承珙, 并称
      “绩溪三胡”。后来绩溪出了胡适, 蔡元培为胡适的《中国哲学
      史大纲》作序时就说: “ 适之先生生于世传‘ 汉学’ 的绩溪胡
      氏, 禀有‘ 汉学’ 的遗传性”; 蔡元培《答林君琴南函》又说
      “胡君家世汉学”, 显然是把胡适当作“ 绩溪三胡” 的同宗后
      裔。其实, 绩溪胡氏有三宗: “ 金紫胡”, “ 尚书胡”, “ 明经
      胡”。清朝的绩溪三胡属于“金紫胡”, 世居绩溪城内, 而胡适
      则属于“ 明经胡”, 世居绩溪上庄, 并非一宗。胡适被误派祖
      先, 他自己当年并未出来纠正, 直到40 年之后, 他在美国口
      述自传时, 才“ 顺便更正” 了。胡适当年以二三十岁的青年学
      者, 为新文化运动的领袖, 备受旧派的老师宿儒的攻击诋毁。
      蔡元培是新文化运动的大护法, 他一再强调胡适的家学渊源,
      显然是要为胡适的学术地位增加一些份量。胡适自己默认不
      辞, 是不是也出于同样的考虑呢? 我不好悬揣。我的成就当然
      远不敢望胡适, 我被误派祖先却与他相似, 私心总以为还是及
      早辨明的好。所以我只要不是在太匆遽之际, 便竭力声明我如
      102 舒芜 集
      何如何不是方苞之后, 鄑鄑嗦嗦地说一通, 也许听的人并不耐
      烦听, 或者未听明头绪, 反正只要听出一个“ 我不是方苞之
      后” 也够了。以前还只需要口头声明, 近来报刊上公开发表的
      文字中, 已不止一次有指我为方苞后裔之说, 那么我也得用公
      开文字来作答了。其实, 即使真是方苞之后, 也没有什么光
      荣, 未必我就禀有文章义法的遗传性。但是, 指我为方苞之后
      者, 是把这一条当作一种光荣来指出的。那么我有义务辞谢这
      误派的光荣, 也免使家乡父老( 年轻人或者不大弄得清这些宗
      族区别了) 以为我在外面冒充大姓。也有人是知道我论文章向
      来不满于桐城派, 特地说我的祖先是方苞, 以见我之对不起祖
      宗。那么我这辨明又不是针对这种指责的, 因为我虽非方苞的
      子孙, 仍是桐城派的子孙, 上文说过方东树就是姚鼐的学生,
      是桐城派的诗歌理论家, 我的曾祖父虽以理学名家, 他的文章
      也是桐城派, 我的外祖父马其昶又是桐城派最后一个代表作家
      (他就是我的曾祖父的学生) , 所以我一向自承为桐城派的不肖
      子孙, 曾祖父外祖父比起康熙时代的方苞来要近得多哩。
      是不是方苞的子孙, 本来只是很小圈子内的人关心的事,
      不值得这么公开郑重辨明。但是, 妄谈历史, 似是而非, 以讹
      传讹, 是近年来报刊文字中常见的。能够辨明的, 还是辨明一
      下为好。何况续家谱之风大盛, 发现现代某人是古代某名人之
      后的报道时有所见, 这不能不说是旧的家族门阀观念的沉滓的
      泛起, 则择其不实者加以厘正, 亦是澄清汰滤之一端也。
      1996 年1 月1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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