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
流年偷换间,转眼又是一年光景,烟花三月的洛阳城,一城牡丹盛如织锦,月下歌楼同起管弦,酒香溢出了三千里,恍如仙宫般的风流与繁华。
勾栏里照旧坐满了人,轻歌曼舞喁喁私语,只有靠窗的一张桌上,独自坐了个年轻人,只点一壶酒,一盘橙酿蟹。
这不是吃蟹子的时节,他却不理他人的好言相劝。
来勾栏,又不叫倌儿,只自己默默地坐着,旁人自然惊奇,忍不住偷眼去看,只见他一晚都在认真地剥那几只蟹子,剥一只,喝一杯酒,有时自言自语轻言句什么,就兀自地笑起来,目光柔软而又空茫。
一盘蟹子剥完,年轻人却不吃,盛在盘子里,搁在小桌中央,似在等另一个人分享,只是整整一晚过去,他也未曾等到。
喝完第三壶酒,这孤独而怪异的年轻人终于起身离去,留下桌上一盘尽数仔细剥好,却未动一筷的橙酿蟹。
杂役过来收拾,发现桌上竟有首小诗,似是以手指站着酒液写成的,已几乎要风干,这杂役眯着双眸努力辨识,才堪堪读出:
“依旧洛阳三月春,幽梦匆匆散如尘。
醉傍灯华空回首,笙歌盛处无故人。”
可惜他未曾读过几年书,字是勉强识的,含义却不甚明了,只一挥衣袖,擦干了。
桌上很快收拾妥当,什么都没有留下,那碟剥好的蟹子,那首字迹难辨的小诗。
夜里春寒料峭,人们却兴致不减,灯火映的天空也红彤彤的绮艳,只是绮艳之上,繁华之外,却仍旧是灰色的云彩,暗沉沉的天。
年轻人独自步履缓缓,明明只身着至简的灰布直裰,在一片锦衣绮罗,欢语盈盈间,却反而显得格外有些醒目。
他带着分微微的酒意,一路穿过酒肆酒肆歌楼,穿过当街的杂戏,琳琅的古董铺子,穿过梦华一般的良夜,慢慢往僻静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