氢氧化钙醒的时候已经被绑到了椅子上。他挣扎着想要活动两下,才发现绑它的绳子已经被浓酸浸泡过了,而背上的伤虽然被处理过了,但尚未愈合。他拼命忍着不发出疼痛的喘息,打量起周围。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闪小得可以忽略的窗户。
审讯室,和他想的一样。
这时,他听见有人从它后方走上前来。
氢氧化钡轻轻地转过身注视着他。
“我想你应该先看看这个。”他轻声说着,拿出一份报纸递到氢氧化钙面前。
《酸碱盐日报》,日期已经是次日,看来他昏迷的时间不短。接着是深红色的大字标题:
A军叛徒磷酸(H3PO4)今日午时三刻问斩。
氢氧化钙反复看了好几遍,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他的大脑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悲哀的冲击而一片空白。
“午时三刻问斩”。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窗外,心顿时凉了半截——现在至少已经是傍晚了。
磷酸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它耳边响起,氢氧化钙闭上了眼睛。但是他们的每一次谈话,每一次相处像潮水一般难以遏制地涌到脑海中的时候,他发现情绪很难控制。
氢氧化钡转过去背对他,他猜对方脸上正浮现出嘲讽的神色。
“可惜啊,你们两个!”氢氧化钡用装作悲哀的语气说道,“要是我和硫酸关系也这么好,酸碱之战就不用打了吧!”
氢氧化钙没有回答他,现在他必须冷静下来,从氢氧化钡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并非完全没有——好歹他得给磷酸上个坟?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活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没见过强碱想着和中强酸一起跑路的,尤其还是那种会生成沉淀的,”氢氧化钡说着顿了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次氢氧化钡是真心实意在问他,或者说,从他嘴里套话。氢氧化钙低着头思考着怎么能回答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你知道,”他说,没有抬头,“大战开始之前我和几个酸待过一阵。”
氢氧化钡脸上依然是嘲讽的表情。氢氧化钙有些生气。
“但你恐怕不知道烧碱以前和盐酸是朋友。”他突然甩出这句话,氢氧化钡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吧。”氢氧化钙微微抬起头,现在面露嘲讽神色的是他自己了。
“你没看见,那次在桥上,”他平静地说,“盐酸的枪都抵到烧碱脑袋上了,但他就是没开枪。知道为什么那次他们输得那么惨吗?你得感谢盐酸的一份功劳。”
氢氧化钡保持了沉默,有的时候沉默确实是一种让自己看上去更理智的很好的方法。
“不信吗?你可以自己问问他。”氢氧化钙依然保持着语调的平静,“但问题不在于此,氢离子和氢氧根离子是不能共存的,是吗?但一定就代表酸碱不能共存吗?”
“别说了。”氢氧化钡有气无力地说,用手按着眉心。
氢氧化钙有些吃惊,他从来没见过氢氧化钡这样。
但他必须说下去。磷酸已经——
“你们把对你们有害的,和你们能反应的称作不该存在的?”他故意嘲笑道,“那这样酸为什么恨我们也可以理解了,他们理所应当也会理解我们。都互相理解了,为什么还能打成这样?”
“闭嘴,氢氧化钙。”氢氧化钡花了一些功夫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仍然脸色苍白。
“你不是想听我的口供吗,长官,”氢氧化钙冷冷地说,“我在说给你听啊。”
氢氧化钡又沉默不语。沉默像长河一样流过他们的身侧。
“我知道你想跑。”过了半晌之后他开口,语气捉摸不透,“等会我不会锁门。后半夜的时候你可以逃走,今天晚上值班的是氨水。”
说完,他慢慢走到椅子后面解开了绳子。
氢氧化钙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氢氧化钡转身打算推门离开。
“钡哥!”他突然喊道,氢氧化钡顿住了。“……谢谢你。”
氢氧化钡没转头。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推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