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月英却没有如同往常般进入柴房,而是呆坐在自己的闺房中,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头发。
白天的那个大胆得简直有些狂妄的年轻书生,他那手舞足蹈的神情和神圣预言一般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翻腾。
“我们,我们……”她想起他老是说起这个词。“我们……”
“月儿的魂也有被男子钩走的时候啊。”黄承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抚在她背后披散的头发上。
“父亲,你老实告诉月儿,孔明是来相亲的是吧。”月英直截了当地点破。
“那当然,他说了那么多个‘我们’,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的心么?”黄承彦说,“你怎么看他?”
月英沉默不语。想了半天,终于说了两个字:“狂妄。”
接着她又补充道:“的确,他和普通的村农、书生都大不相同,但是他的理想太大,太狂妄了。而且像他那样的人,如果想要娶我,到底是因为我的人,还是我的才艺?是我要嫁人,又不是我的手艺要嫁人呢。”
“哈哈,确实。”黄承彦拍拍她的背,说,“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孔明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兑现,他并不狂妄,相反,他是一个谨慎的孩子。他信奉的是:可以掌握的,才是可以保证的。”
“可以掌握的……才可以保证吗?”月英喃喃道,“那意思是,他还不能保证吗?”
“给他点时间吧,他会逐渐熟悉的。”
过了几日。
冬天的气息已经渐渐走远,隆中的柳树,开始露出早春的嫩绿。
“不是说好只是去南阳城买点木料吗?干嘛还带着这种花哨的东西……”看到诸葛亮一身紧身的裤装,腰间却依旧别着那把上次用来配正装的长剑,这样古怪的装扮让月英觉得很好笑。
“我知道很多文人都以为剑只是一种正装的装饰,也包括你,但是现在毕竟时局不太平,还是带着武器的好。”诸葛亮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是吗?在荆州,应该还不至于吧,我从前也没有遇见过强盗什么的。”月英觉得诸葛亮有点多此一举。
“也许,不仅仅是强盗吧。”诸葛亮有些忧虑地说,“不管怎样,你有没有合用的贴身武器,带一把在身上总是安全一点。”
月英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耸耸肩:“好吧好吧,真是佩服你了。”
从黄巾起义开始,在大汉各州当中,唯有荆益二州没有打过仗,经过数十载,来自北方的难民渐渐都在这二州安定下来,使荆襄九郡的规模渐渐变得无比庞大,大有超过中原大城的趋势。南阳在九郡中算是小郡,但也是人口稠密,商品应有尽有。
“哈哈,你说的那个老头,还真是有意思!”月英一路上被诸葛亮讲的故事逗得眉开眼笑,这时他们正坐在满载木头的马车顶,行在回家的路上。
“瞧你,吃个点心吃得满脸都是。”诸葛亮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静女其姝,伺我于城隅’。你真是一点‘静女’的意味都没,还笑得这么夸张,满街的人都在看我们。”
月英横了他一眼。
“我就是这个样子,你不喜欢就算了。”
“我还没说完呢。刘表州牧府中,‘静女’多了去了,我讲再多故事,她们都不笑,为什么呢?她们太笨了,听不懂。”诸葛亮微笑着说。月英正擦着嘴,听他这么说,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哼哼,你真是油嘴滑舌,怎么说都有理。”
诸葛亮突然感觉肩头一沉,回头一看,月英正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诸葛亮心中猛地一震。“说真的,孔明。”月英收起笑意,沉声说,“你,是想娶我是吗?”
诸葛亮肯定地说:“当然是。”
“就算我是一个黑皮肤丑女孩,又不会绣花,又不会打扫房间,又不会搭配衣服,又不会撒娇惹你开心,这样也无所谓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乡人的风评,什么‘莫学孔明择妇,竟得阿承丑女’,在遇到你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的女孩一辈子嫁不出去呢。”月英自嘲地笑笑,“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机关学对你的‘大志’有帮助,所以要用到我吗?”
诸葛亮沉默了。是啊,为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