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葳蕤时,翠幄生得也黏稠又粘连。碧绿的叶、赭色的枝桠同叠嶂似的,只像刻下这场淅沥的雨般,漏些细密的、像落雨的光,就这么细细地、轻轻地落在公主指尖。我将小匙又捻得紧了些,小声咕哝)我是来同公主作伴的,不想去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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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宫里,便只见得小遥公主一人,竟也能品评起雨来。)
(换作我呢?大约要讲,这雨好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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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绕过照壁后,已柔得只剩气味,名为季夏的气味、池塘的气味,还有万物蓬勃而生长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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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得她讲白蟾花,有些疑惑地睨过鹿一样圆圆的瞳仁儿,偏又有些羞,不愿承认自己并不曾闻得,将吸吸鼻子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很轻地,还掩耳盗铃般扭过脑袋,不确信似的,揽过湖蓝色的、逶迤案前的袍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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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嘛,昨夜熏的,明明是桂魄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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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的,上回新绘的工笔画,公主说我小猫画得太安静、太文秀,不像小猫。(还以为,她当真想要一幅狸奴戏栀的卷笔。明日、后日要整日当值,若公主想要,便只能再过三日。三日后,娘娘去定醒时,我便能伏在小阁的案前,绘一只“活泼”些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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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想着、想着,却蓦地反应过来。榴齿根儿后头的酸涩味道被磨尽了,又轻轻、绰约咬着她道来的“白蟾花香”,迟迟钝钝地,咂摸出点儿词章里边儿藏覆的意思。且勿说小遥公主善翰墨,眼下瞧来,连篆编《春秋》的笔法也很是了解呢。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毛线球缠着思绪,团团绕绕,牵扯不明白。叩德小猫耷拉着脑袋,乌绒绒的发顶瞧来湿津津地,吸饱水般,同廊外的那几株芭蕉叶一样,将瘦细细的颈子都压得好弯好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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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拢空悬好半晌的腕,)做白蟾花的小猫要淋雨,我不喜欢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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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瓣儿抿着,将笔法偷学一点儿,只一颗小东珠那样大。相较于做小猫,还是答一答公主的问话来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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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过好俗套的故事。絮絮叨叨的、与她阐明的声音,被间糅进这场不止歇的雨里,)我今日见着扬佳……(二字分明已在喉间,稍顿着声,换作了)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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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年岁里,我一直晓得,自己往后是要做扬佳的福晋的。如今不必做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嗯……而且……(说起这些的时候,又在那些怀疑的、颓丧的情绪中再度陷落。我几近要忘却它们,可它们却同酸涩的水腥气一同,再次翻涌而来)我好像没有哪里做得不好,却还是被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