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彻查厌胜事，京师闹腾了十数日，诸公宗亲纠劾领头三位的折子堆满了鸾台，左相特意遣人清出三张长案，专堆此类奏章。我曾专程去翻阅过，信手捡的几本里，有骂急眼的，亦有大呼荒唐的，还有腆着脸褒赞的，瞧得人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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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正月十六至今，常朝沸反盈天，衙署内告假者数不胜数，纵是强撑着来点卯的那些，太半也无心庶务。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交头接耳间皆是在谈清查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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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过甬道，绕来文昌台地官廨署寻旧日同僚，倏忽于一廨署内瞧见升国公主身影，步子于门外一顿，寒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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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吟？在忙什么呢，瞧你看得这般入神。

代 李道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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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今日怎么想着回地官廨署了，我正在看前几年凶饥的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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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手中典籍丢弃桌上，起身迎她。——镇国在户部即事时，我仍为大理寺握炽炭流沸汤，业只在得空才揽阅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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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府邸可还清净，我听说不少官吏埋三怨四的。”

【天册万岁七年洛水两岸黎民的惨状历历在目，彼时处于水深火热中灾民凄厉的哀鸣透过流光再度响彻耳畔。尘世白驹过隙，一晃都七年了。常平新法未能顺遂地推行至大唐十五道的每一寸土地，自打我右迁鸾台后，便再也没絮絮叨叨地为了几两碎银于常朝和人辩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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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中仅我与驸马，人丁单薄，倒少了诸多口舌是非。他们只是心中愤懑罢了，京师各世家盘根错节，平日自诩门阀士族，自然不愿遭人这样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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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亲征归来那年于承天门埋下的恶种，终于在七年后一个银装素裹的冬日开出罪孽之花。低垂眼睑，含烟似水的眸匆匆掠过案上的簿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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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四姐说，此次清查怕是要延绵至三月。

代 李道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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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生仍似保有神智，但我不敢再毫无根基的揣测，如今具体的情况亦在我眼里维持缄默的混沌。好在世家怨声载道，并不会将利剑指向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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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长安贵族府邸已经快被彻查一圈，是要——势必搜寻出什么陈迹？”

【京师最多的便是贵族，立在城楼上往下抛块砖，都能轻易砸中三五个员外郎或者几个小主簿，更别提一些仅剩个府前匾额的伯府侯府了。长安城一百零八坊，修直门巷间不知坐落了多少世族，我曾借过阿姊的清查名簿随手翻了几页，着实瞧得人眼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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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天册万岁七年的御前失仪已成翻篇，现下看京师云谲波诡，那场大不敬之罪终究还是在陛下心头烙下一个或深或浅的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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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如今阵仗，似乎有这意思。今岁怕是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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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京中人心惶惶，谁也不想被厌胜这把火烧上身，哪怕沾染上零星半点，也是灭族之祸。】

代 李道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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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这么多事都凑到一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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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忖度，若查无实证，这一把熊熊毒火会落在谁的头上，燃烧殆尽呢。——始作俑者可会恐惧，浓霾最终会以怎样的姿态吞噬尘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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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凤阁那边是否有新的动向？”

【陛下钦点永乐、永嘉两位皇姊及奉宸令一同清查京师各宗亲臣工府邸，如今已查十数日，一时间京师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已遭搜查的府邸安心落意，尚未查到的则诚惶诚恐。这阵仗声势浩大，每日各坊门巷皆能瞧见金吾卫列队疾驰而过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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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三人皆是直达天听，不过我倒听闻，搜查至今，好似没什么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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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卫的马蹄扬起尘埃纷飞，皆由她三人调遣，清查顺序外人一概不知。假若今日轮到谁家，围府入门一气呵成，要是有不长眼的，那便是一顶不敬陛下的大帽迎头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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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最后是谁遭了殃，惹得众人一同陪着煎熬。

代 李道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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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暂且毫无收获，最后这罪名又会以怎般的姿态，落在谁的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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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看来，京城大小府邸数不尽数，看来对厌胜这趟浑水，却拎的门清，以明确不可染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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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算完全煎熬，起码对于某些人算敲响警钟。”

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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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攒局宴饮时，推杯换盏，酒意上脸，与宴人少了诸多顾忌，遂听交好的同僚隐晦提及朝中暗暗流传，陛下此番钦点两位帝姬及奉宸令清查全京师，搜寻贵族府邸是幌子，或许意在太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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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中生有的流言不知是否为有心人特意散布，只是往深处忖度，终究不是个好兆头。如今衙署风声鹤唳，众人哪儿还有心思处理庶务。朝堂暗流涌动，自陛下几年前于骊山突生重病，虽得太医令力挽狂澜，自鬼门关强捞回人，可眼见她身子骨是一年不及一年了。心中喟叹一声，偏鬓瞧向门外天色，遂与她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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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得寻张侍郎，便先走了，有空来镇国公主府吃茶。

“好呀，等这轮清查差不离结束，我便去寻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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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消息堆砌半晌，却未见得有甚更为明了的方向，显然再多探讨终归混沌。我随她至室外，扭头又将卷宗堆排明晰，不再思量破碎的朝堂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