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答允额娘今日赴约，实属冲动，后不得不履行此约，实在是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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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悔如鲠在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在山悬踌躇半日，拿不定主意。这日额尔德莫入宫至钟粹给他的母亲磕头请安，我许久没有见他，忙忙碌碌的不知在奔忙些甚么，懒得过问，是照面后随口一说，我跟着无心一听，拨弄兰草的手指顿住，从他那儿无意间得知的消息，我才知道此人回了北京，悄无声息的，就跟他离开时一样。当即决定要去见见这位传闻中文武兼备的青年才俊，及至人到萃华楼时，已没有后悔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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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选在萃华楼，又是故意差人去小羊毛胡同，在燕府的匾额下晃悠，说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碎嘴，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某个人听见，我只是在赌，他会不会冲动之下出现在此，赌一个他的心里同样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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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着，等待的时间也变得不再焦灼，他很守时，我到的稍早，他在规定时辰前来，我抬头看他，温和地笑着】：是叩德公子，我没有认错罢。

（商信涤净暑烦，夏之所余者，唯一意孤行、皎照的奔晷。我计算好了出门的时辰，趋赴一场注定无果的约——我总是不得不这样想：在倡扬媒约之说的世事之下，这场约会多少显得有些惊世骇俗了，可底色又偏仍是人皆流口常谈的父母之命。我、或者素未谋面的她，何尝不是因两姓之盟的陈词滥调，而被姑且凑在一起，不尴不尬地吃上这么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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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来时，她已先我入座——实在很好辨认，因为公主总比霞丽的丝绸夺目。）“臣——我来的有些迟了，还望恕罪。”
（话音拧了一圈，愣是硬生生拢成了另一个调。在一瞬的停滞里，我业以天降大任的态势与她相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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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什么时候到的？这家店我来过，味道很不错，尤其是八宝鸭和玉蝉羹——您有什么忌口吗？”

【其实原先我以为，额娘会率先在沈氏族亲里挑选一位看的过眼的世侄与我见面，此番情境倒是始料未及，但，他准时出现时，我挑了挑眉，颔首请他入座——兴许不算是件特别糟糕的事情。叩德竟时果如额娘所说，是丰神俊朗的温润少年，兼顾翩翩公子的谦和，底色是温柔，是很令人舒服的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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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本就是我来得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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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同时陷入一段短时间的缄默，两个并不相识的陌生人要围坐在一处，佯装熟稔的谈笑风生，真是件难事，可毋论是我还是他，都必须坐满一顿饭的时辰，至少表面的体面功夫得做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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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记错，太白楼是你们家的产业【我笑笑，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就请叩德公子点单罢。
：您叫竟时，对罢。

（幸而是高阁雅座，除却窗栅外疲于奔命、引车卖浆的芸芸众生，无人可知太白楼中一隅的窘迫。欢阗在一门之隔的侧近沸腾，始终恪守规训，不肯步入这间沉郁的雅室——与她近乎同时开口，无异于加重了这样的狼狈，很是乖觉地噤声，在公主之后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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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楼确系族中一点微薄产业，您能赏光到此，是阖族的荣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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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面对爱新觉罗的例行公事，空泛的恭维信手拈来，可公主本身绝不该遭此对待——我抬头，正望进两潭明澈的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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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您这样说，竟时便斗胆做主，为您拣选几道招牌菜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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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辞间算是认下了关于姓名的那部分，而后专意研读起食单来。说是拣选，实则不敢自作主张，一壁敬慎地了解她有无忌口，一壁点选着几样招牌交予堂倌。）
“您的名讳在下就不必相询了。”（也添了笑，聊作气氛的缓和）“横竖也是不便直呼的，不是吗？”

【抬手替自己斟了一盏茶，褐色茶汤流淌的间隙，我在听他说话。于是先将这盏茶递予他，复斟一盏，两指抵住茶沿，佯装无意的朝楼下瞥去一眼，还没有见到人，找不见一丝熟稔的影子，他还没有来。惟有叫卖声络绎，是北京城最纯粹的街景，每日周而复始，维系着皇城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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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的声音同时想起，而后不由自主的一笑，倏然觉得气氛松泛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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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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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他神色，便知这次前来业是听从他命，同我一样不过是走个过场，如此敷衍了事而已。我就那么看着他认真翻阅着菜本，身体微微向后仰，寻求一息的放松，之后忽然出声，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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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喝酒吗？不若点一壶酒，嗯…吃起酒能自在些。

（徐风拖曳着纠葛的影子，噬穿所余不多的立锥之地。时间依然继续，我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却仍仿若凝固。并没有意识到她频频向下望去的动作，因为我正在钻营面前的方桌，并且终于发现了一处走隼的部分。茶盏被推来的时候，我将目光从这处破绽上移开，复又凝睇着轻浅的茶汤——总归不敢去看她。）
“多谢。”
（我们大约都很不自然，一切交流都近乎搪塞——或许我们真的需要一壶杜康，把这副鬼相抛溶进金波，抛却在酒杯里。）
“那就再添一壶桂花酒吧。”
（欣然应许，也该找个话头用以佐酒。）“您平日有什么爱好吗？”

【没有吃过如此坐如针毡的饭，他大约也很不自在，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我，维系着一个做臣子的基本礼仪。诚然，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坐在这里，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刻下没有如我所料见到那个人的身影，使我有些微微的焦躁，不耐烦写在脸上，又很快隐去眉间】
：好啊，啊——？
【猝不及防的一问，诧异来不及收起，小二上酒上得很快，为了掩饰尴尬而添了杯酒一饮而尽，想了想，其实不能称得上是乏善可陈，但能说的地方就不太多了。思来想去，挑了样不大能出错的】
：骑射都还行，你呢？

（她已然跑了神，好在我也跑了，否则势必会看见她几乎浮在面上的不耐。酒菜上来的时候，我唯一的念头是竟然忽略了这酒的劲头大不大。为她小心翼翼地添了半杯酒——我发誓，满打满算只有半杯，因为我几乎是提着脑袋在做这件事。）
“在下、在下也都还行。”
（以武职走仕途的人，在骑射上至少不会太差——尽管早已不是冷兵器主宰胜负的时代。实在是一句不疼不痒的废话，说她，也在说我。）
（这样的腹诽不必说与她听，于是就喝酒吧，无言的对酌填满了这个消闲的秋日，我生硬地开口，做出同样生硬的邀请，并发自内心地祈祷她并不会承请。）
“京郊有个马场，改日不妨同去。”

【坐如针毡，我第一次深刻的理解了这个成语的含义，在摩挲杯盏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的神色，体面和煦的外表下透着疏离，礼貌地恰到好处，一点都不逾距。俩人几乎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或者在很沉闷的气氛里生硬的找着话题，说不到点上，但勉强能够继续交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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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下次一起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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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浆玉液入喉，自己饮酒不多，实则轻易辨不出是何种酒香，只觉得入口回甜，滋味尚算不错。在短暂的沉默里，氛围似乎一下子又降到冰点，摇摇欲坠的一点飘摇温度，虚无的攥在手里，绞尽脑汁的没话找话。望向他眼睛时，很温和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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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德大人不必如此拘束，在紫禁城之外，你可以不必称我殿下。我听人家说，如今大人任职宣武都尉，官拜从四品？

（我们同处一室，却各自受对方的折磨，想必早已疲惫不堪。热酒正顺沿喉头倾流向下，像是数道烧红了的铁索，封缄了全部的表达能力——我不知道还能同她说什么话，甚至想要维持此刻的安静，一直到亘古。）
（当我再次斟满一杯酒时，那只被倒空的酒瓶在桌上打着晃，并最终不甘地滚落于地，继而在一段漫长的苦旅之后，贴着墙沿停下了。）
“不好意思，没放稳——您刚才说什么？”
（更尴尬了，公主的笑意也令我汗颜。）
“任职做事而已，效力君前，不足挂齿。您还需要添点儿什么菜么？不需要的话，今日多有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