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朝圣上设恩荣宴，贺几位举子蟾宫扳桂。
周府那位表亲苏大人今已授从三品瑷珲协领职。虽闻其此前潦倒，受周府荫庇方有参与科举之机，日前聆濯玉提及时也不过轻轻略过。然今见其一朝得势，不免对其生出几分好奇。
——无非为其不过一介浮萍，至今周家亦未见得对其生出招揽亲近，那他绕树三匝，还能依上这四九城哪一枝？
玉盏盛着琥珀清光，向身侧户部同僚举盏，目斜乜去苏稷座处，瞧他正同人推杯换盏，目光饶有兴致的留驻片刻。待饮尽此杯，方不舍收回。却正见先生于其座处不远，正襟危坐，偶与同僚闲话。忽而想到甚么，持杯起身行去。至其对面站定，方向其恭谨一揖
“先生……”
弯唇欲讨他一个笑
“还未贺先生接连拔擢，不知先生可否赏弟子一盏清酒的光？”

【开科取士，桂折一枝，上以恩荣广而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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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料未及的调迁回京已月余，即迎来满座衣冠、杯酒交筹的贺宴。目送寒暄完毕的同僚，便见不器迎面而来。这声荐擢恭贺在登科及第的熙熙下实少数，持盏指旁侧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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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杯与他相撞，饮而置案。从密处得来的新讯，不日将外调总督。与眼前人虽师徒，却不及外调时日之长。】上好的机会，到我身旁作甚？

3.
循其所指落座，一饮毕，方弯唇道
“于我而言更是见先生的难得机会。”
自拜师始，先生多领外派州府之职，虽凡他归京必去薛府拜谒，亦多是陪他对弈之属。然论庙堂而言，却鲜向其请教。
我以为是无碍的，毕竟先生高风，在他跟前儿亦难问出几分我切身真心之惑。
“学生昨儿领了圣命，不日将出发往黑龙江府勘灾。好歹您归京了，自然要先来拜见您，再去贺举子登科。”

【杯酒交筹的恩荣宴，难有清闲的地方，近眼近声尽是贺声寒暄。翰林院数文职之首，整日埋首文卷，提笔拟撰，与州府的恤万民之苦不同。只翰林要职，近内阁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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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因净儿赴京师定居，只二人于京师府宅鲜有久居之时。循他侃言，摇首笑道。】正如是，眼下在京师不过月余，又需远调两湖，怕是有些日子见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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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后言，斟酒的手一顿，问道。】什么灾情？

5.
先生归京不久，未想又将远调，侧首向他
“先生竟又要远调？”
两湖较四川距京城近些，可究竟是跋山涉水之程，幸而先生如今未有妻室。
“两湖饮食同苏杭差异不小，您可要仔细身子肠胃。”
闻其后言，徐喟
“东北闹了灾荒、百姓艰难，虽朝廷自直隶拨了粮食赈灾，可赈灾一事却也不止在粮食上。流民饿殍、民怨暴乱，或许还有——”
略垂首抬目睇去其面，轻声
“地方州府上，有人难保手脚干净。”

【仕途连翻外调已是常态，倒从未考虑这些情况。手一抚胃部，它且算安分，除却较少时候的胃痛之外并没有再大的影响。拿盏于他一举，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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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担忧，暂时无甚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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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荒之地，若情形严重饿殍满道、白骨盈野，但钱粮赈灾确也并非能全部用在灾民的身上。官商勾结贪佞腐败者比比，遭殃的皆是州府百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行事切勿打草惊蛇，草莽之中或有线索。

仰颈饮酒时瞥去先生面上，许因方才一来一回间热络闲谈，他亦渐褪去了最初眉眼间的肃然，此刻诚然是一位温柔公子。
方松泛些许，聆其叮嘱，略颔首应曰
“多谢先生提点，学生谨记。”
要查清账务，又须忌惮州府与京中官员有无勾结包庇。且灾厄之中，难免生民怨。可若真有人首告，则既要安抚流民，又须鉴别所告真伪，若查证时仔细太过、稍有拖沓，又怕遭人非议。略顿，复言
“此番有显、荣二位殿下同行，又非暗访，想必纵有贪佞者，亦得了消息，已有筹谋应对。学生是担忧这核查久了会民怨难平。”

【饮下酒，空杯置案，本浅显的酒量也不足以多饮。久居地方自也了解地方官吏、百姓情形，向他道。】
先抚灾，后治贪，【黎庶在意温饱者巨多，若非地方草菅人命、虎饱鸱咽，以致百姓整日水深火热】莫将自己想的太重要，倘若百姓温饱不愁，寻常生活，本不会在意哪位“大人物”抵达地方。
【至于明、暗访，惧怕的皆是行事不当的地方官吏，漠然。】他们连下发的赈灾银具体都不清楚，何来在意贪佞多少 ？

但见他眸底颜色渐冽，便知所言地方州府官吏贪佞之事叫先生凛然。可我一定要说，要他明白我持身中正的态度，虽然需要教诲，却非朽木。
此番受命多半是因扬佳系荣王母族的干系，圣上中宫希望对其有所看顾。若有无关紧要的贪佞，将线索卷宗移交都察院，或涉及刑、吏的，自然有人各司其职。无须殿下与户部来深究。
“先生教诲的是。”
向他微微低眉颔首，持着空杯一揖
“先生，今朝及第的苏稷听闻是周氏表亲，学生想去见见。”

【恩荣良宴是一派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热火朝天，不至于欢声雷动，却也各自寻人攀谈寒暄。本也有意让他去交涉新贵，闻他所言，颔首目送他离开。】
去吧。
【见不器与苏稷汇合，目光收回又逡过近身官吏，恰从中见扬佳熟人，持酒盅倒满酒杯，方提盏向他走去，后话不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