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兵大挫具实上闻疏（节选）
窃臣前具“擒贼正在此时”一疏内称：“臣顷进到均州，咨抚臣方孔炤移驻襄阳，而曹操等股在兴（兴山？）、归（秭归？）间大肆猖獗，臣令沅、楚、川兵扼之，而楚兵入香油坪复来告急，抚臣遄归当阳，臣拟发兵驱捄（同”救“），但恐无及等因。”于本月十七日（12月）拜发上闻。
讫至二十三日，据上荆南道冯上（？）”为飞报官兵死战事“内开：”……前因本将罗副总奉阁部檄令，于十一月十八日同杨副将兵马进山剿零股之贼，十九日进洋坪、隔浪坪，连日追贼五百里之外，深入无报。至初四日得报，本营二十九日已近兴山三十里，地名羊角山，抵贼老营節日连战，营地山高无水，只因死贼多股曹操、整十万、过天星、关索、老八队新添（？？）贼数万将官兵喫（同”吃“）水截断围困……“
……
臣不觉拊心顿足，自伤谋画之不臧而兵将之不可用也。
……
署荆州道冯上（？）屡屡告急，臣无兵可发，惟频催川兵下峡，沅兵上行以待之，而楚兵之在当（当阳）、荆（荆门）养锐已久，宁容坐视？（？）准楚抚方孔炤探报兴（兴山）、远（远安）贼情，如十月十七日则谓贼非献忠，营头乃独手倡贼，马骑不过七百，步贼约有二千，十一月初七日则谓贼马步不及千人而攻打甚猛，山寨无处不破，遇人则杀……又闻闯将改名老八队（李自成）将步贼十余，独往巴东，于是有急剿零股以破贼势之行。
咨楚抚令杨世恩、罗安邦合兵，自当阳趋兴、远侦贼所在，出其不意，突奏奇功。又咨偏抚发闵一麒、尹先民等如到彝陵，便好侦杀闯将步贼。又行荆州道倘川兵已下，并令合剿，立可收拾无余。
又申之曰：“本阁部相距隔远，止能调度大都……万万无失机会等因。”
于十一月十一日行文去后，至十五日而楚抚咨称：“楚兵止能入远安，至洋坪而止，再过则极险极仄，非用兵之地，万万不能取胜等因。”
臣即日回覆，谓：“贼逼归、彝，荆州道尚然告急，本阁部以为此闯将零股，（？）之不难。今准来咨，种种险远，不便深入，则第责之川兵下剿，而贵院以罗安邦之驻当阳，就近截杀，自可收功，其杨世恩兵至五千驻荆门无所事事，速分二千再驻宜城，以备不虞，是又兼顾之策也。”
至二十日，该抚又咨谓：“杨世恩进清溪，罗安邦进拱河，虽有本院文移约川兵沅兵，恐不及待，若待之，则寇愈深遁矣。遇与不遇未可知，然世恩已入山，去荆门二百里，似难遽撤到宜。”
二十二日，臣又因贼势西奔，更防转折，调该抚兵一枝前来合蹙，咨末又言：“其兴、归一带，近报寂然，前遣剿零之兵见在何处？所作何事？贵院何无探报相闻？如果彼处无贼，不宜糜兵滋扰，本阁部居中四顾，止能调度大都，至于呼吸变化，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贵院从实相告，本阁部无不听从，何可一日无探报也？”
二十六日，该抚又咨：“蒙调楚兵到襄，业遵令驰召三千一大枝来，第先奉夹剿零股之檄，各将士争赴入山，杨世恩、罗安邦连珠进远安，又过洋坪，似已到猴儿洞，陈治联络，繇漳河口而进，前哨已往鹿坪、茅坪等处，俱已路远，一时不得撤回，但陈、杨二营今年屡调，惟罗营少歇，可以随征，此番入襄，必算前往，合无飞调罗安邦？计程自山中出抵襄，须九日，为速而往调又两日，（？）粮又一二日，如能投于辕门之下等因。”
……
至十二月初一初三日，仍有两次飞檄，一为蜀抚咨报发兵荆州道来请明示，一为郧抚塘报曹操在九龙寨系保康所属一只手自兴山转上彝陵等情。
通行知会间而楚抚二十六日之报于初一日到臣，舟次内开：“职昨奉调罗安邦一枝，约其从山中过南漳河入襄也。今据报二十四日罗安邦繇祚峪，杨世恩繇重阳坪，两路深入，约于马良坪会合，是亦勇往之机，相应转报。”
至十二日而飞报急援之咨至矣。内据杨世恩、罗安邦报称，十一月二十九日追至香油坪，离兴山县四十里，贼多兵寡，自辰与贼对敌，官兵奋勇，斩贼级数百颗，俟奏凯查明禀报，外忽至午时，死贼老营精锐尽来，四出重围，势在危急，请速檄星夜急发援兵，繇彝陵、兴山速进香油坪应援，乞勒时疾进，迫切再乞移咨阁部发各路兵进等情。
该抚即欲……臣计需臣文到三日，收拾行粮二日，再往南漳河十日，方抵兴山，则距杨罗二将告急之期业已一月，贼情变幻已久，何能有及？于事徒空劳此往返耳。且二将原请救援繇彝陵、兴山速进香油坪，则彼中路便可知。
……
而今据报，初十日兵溃，十二日求援于臣，其不相及已久矣。窃臣奉命督师，救民水火，若使兴、归山中任贼焚杀，漠不关情，孰非吾民而忍坐视如是？是以飞檄发兵，万不容已。
计算楚抚有兵九千，先以七千遮当一面，沅抚有兵三千，先以二千合川抚之四千、滇兵之一千，共为七千，亦当一面。纵不能与大贼老营堂堂对垒而出奇制胜，剪其夜行昼伏之小枝亦非难事，乃（？）一出兵便称险远。臣即檄令罗安邦仍在当阳截杀，杨世恩分兵宜城驻防。该抚果依此议，当于十六七日撤兵，安得有二十四深入之事？及臣再调一枝入襄，该抚业以罗安邦应矣。如其果依此议，当于二十三四撤兵，亦安得有二十九日被围之事？
繇此观之，臣虽一檄进兵，而再檄撤调，杨世恩、罗安邦俱在撤调之中，原未驱其必入，强以不能也。乃该抚屡咨屡札极言地势险远，仅能入洋坪，万万不可再过，过此则有损无利，何其见之甚明，言之甚切，而又不能决断之欤？
查两将中有十二月初四日之揭，归怨杨世恩执拗不听其言，陷于无粮无援之地。然则安邦亦见之明，言之切，而何不从抚臣之撤调来襄也？
天乎？人乎？谁实为此？首执其咎，臣不敢辞，第思有众七千而不一用，再用何兵？州县三徙而不急图，再图何贼？而臣既已居中四顾，合节甚难，当行当止，咨抚臣从实相告，且两次撤调，酬答甚明，是则臣与抚臣各有应得之罪，谊俱不敢辞也。
伏乞皇上鉴明，一面重加处置，一面严敕抚臣从头收拾，务整新规。其杨世恩、罗安邦容臣查明下落，并沅、川诸将于某月日到信，曾否应援？是谁观望？通查明确，另行议拟。
谨请圣裁施行。
崇祯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奉圣旨：“楚师败衂，竟无救援，方孔炤明系玩寇失机，著革了职，锦衣卫拏解来京究问，员缺即日就近推补。其二将下落，详查具奏。伤亡将士，一面措银赏犒，掩埋致祭，再确查失援先逃者，立斩军前，不得姑息。官军失利，卿亦不得辞责，且戴罪办贼自赎。失事情形，通著监军御史详查速奏，不许徇纵取咎。楚军作何增调？将领作何推补？兵部即日议奏，该衙门知道。”

1第一部分，杨嗣昌向崇祯大致介绍了战败的情况。
杨嗣昌于崇祯十二年十月初一正式于襄阳上任督师。
最开始是上荆南兵备道向杨嗣昌告急，夷陵（今宜昌）一带很危险。11.11这天，杨嗣昌计划让湖广、四川、偏沅三个巡抚联合出兵，自己带着主力去均州照张献忠，但湖广部分似乎没有等到另外的友军就出发了，至11.29湖广的杨世恩（副总兵）、罗安邦被包围，坚守数日，断绝水源和粮道，突围未果，12月战败消息传来，才有这本奏疏。
（有一说一，杨嗣昌上任才两个月就出现这种大败，事后崇祯对杨真的可以）

2第二部分，杨嗣昌交代了整个战役具体调度的过程以及前因后果。
上荆南道的告急反映了鄂西南一带恶劣的防务状况，还有一点未提到的事项也体现了这个问题，就是归州（秭归）被迫把州治所搬到长江以南。
杨嗣昌命令方孔炤加以侦察，但奇怪的是侦查的结果反而与兵备道所言相反，“十月十七日则谓贼非献忠，营头乃独手倡贼，马骑不过七百，步贼约有二千，十一月初七日则谓贼马步不及千人而攻打甚猛，山寨无处不破，遇人则杀……又闻闯将改名老八队（李自成）将步贼十余，独往巴东，于是有急剿零股以破贼势之行。”
这个方向的贼情似乎不多，但比较精锐，我们开了上帝视角，知道这是李自成潜伏商洛保留下的种子部队，但在当时杨嗣昌、方孔炤等人看来，李闯将已经被孙传庭打残了，甚至改名换姓“老八队”，那么在杨嗣昌看来不是那么精锐的二线部队，楚、川、沅兵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因此，有了11.11的咨文，“咨楚抚令杨世恩、罗安邦合兵，自当阳趋兴、远侦贼所在，出其不意，突奏奇功。又咨偏抚发闵一麒、尹先民等如到彝陵，便好侦杀闯将步贼。又行荆州道倘川兵已下，并令合剿，立可收拾无余。”这也是杨嗣昌无可逃的领导责任，毕竟命令是他发出的。
当然，杨阁部很鸡贼地留了一句，“本阁部相距隔远，止能调度大都……万万无失机会等因。”

感谢楼主分享

11.15，方孔炤回复到杨，鄂西南一带山区太多，楚兵最多到远安县，最多最多到洋坪。
杨嗣昌同日回复，哎呀，夷陵、归州一带告急，但是我听说闯将李自成兵力不多，以为不难搞定。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让川兵担任围剿主力，你让罗安邦留守当阳县，另外副将杨世恩那5000人留在荆门也闲着没事，干脆让他分2000给我去宜城（属襄阳）。

11.20，方孔炤回复，杨世恩到了清溪，罗安邦到了拱河，尤其是杨世恩已经距离荆门二百里远了，去宜城不太方便。最要命的是，留下了这句话，“虽有本院文移约川兵沅兵，恐不及待，若待之，则寇愈深遁矣。”这句话在事后直接就塑造了方孔炤贪功轻敌的形象。
（这里方孔炤也有自身的因素，前面杨嗣昌说围剿不难，要是方孔炤真的放弃了，虽然没啥损失，但终究是授人以柄，事后杨嗣昌可能因为怯懦参自己，他有点注重这些短期利益了。结合背景，杨嗣昌上任后砍了一个监军，鞭打了将领刁明忠，展现出深受皇帝信任的钦差大臣形象，对地方官员是有很强的威慑力的。方孔炤没有在这里下定决心，做决断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事后杨嗣昌抨击他的“决断”也有一定道理。当然杨嗣昌这里甩锅占大头，方孔炤的主要问题是抓不住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小说里之前宿松战役时，马先生就对胖鱼说其他都是虚的，最关键的是皇帝看你能不能大捷，然后胖鱼立刻决定收缩兵力等待时机，才有了车马河的胜利。方孔炤说起来还是易学大师，但矛盾变化的实操还是得看实践的积累，说到底明朝这种以文制武的方针，文官就算像方孔炤这种比较有才干的，常年在家不出来工作，一碰上大事就容易废，偏偏崇祯也不是能包容给锻炼机会的主。）

11.22，杨嗣昌回复，之前兴山、归州一带有情况，现在没啥消息，请问你那边具体什么情况？如果没情况，就不要搞了，我没法微操你，打不打、走不走都你决定。

11.26，方孔炤回复，至于分兵去宜城的事，还是让罗安邦去吧 ，他今年没干啥活，杨世恩他们调动太多了，我打算派罗部3000人去，比你说的2000多1000，还行吧？还有汇报下围剿情况，杨世恩、罗安邦去了远安，又过了洋坪，似乎已经到猴儿洞，陈治联络说，从漳河口进，前哨已往鹿坪、茅坪等处，路太远撤不回来。
（天哪。方孔炤还有心情谈论分兵去宜城的人选、兵力，自己在咨文里打自己的脸，“又过洋坪，似已到猴儿洞，陈治联络，繇漳河口而进，前哨已往鹿坪、茅坪等处”，不知道前面“楚兵止能入远安，至洋坪而止”是谁说的。）

“至十二月初一初三日，仍有两次飞檄，一为蜀抚咨报发兵荆州道来请明示，一为郧抚塘报曹操在九龙寨系保康所属一只手自兴山转上彝陵等情。”
这条如果细心已经能发现端倪了。四川巡抚发兵远晚于方孔炤，不利于配合。另外有流寇在兴山、夷陵运动的苗头，这很可能就是对面在憋大招。

12.01，杨嗣昌接到方孔炤11.26的回复，我已经告知罗安邦去阁部那里待命了，但是据说11.24罗安邦从祚峪，杨世恩从重阳坪，两路深入，约于马良坪会合，“是亦勇往之机”。
（这一句“是亦勇往之机”直接把方孔炤钉死了，还隔这儿会合。）

12.12，杨嗣昌接到方孔炤求援信，得知11.29起，杨罗二将被围困，杨表示我这里拾掇拾掇过去，离他们求援都过去1个月了，再说从他们进兵路线上看这条路就很难走，怎么救？

3第三部分，杨嗣昌归因定责。
大致意思如下：
我作为督师，当然要救民水火，不可能对告急视而不见。何况求援信到我这里的时候，已经12.12了，据报杨罗二将是12.10彻底崩溃的，所以我去救也没用。
（这里省了一些细节，因为杨罗二人是有作突围尝试的，也搞到了一些补给和自然资源补充，但没有摆脱包围，撑住12天已经是极限了）
方孔炤作为湖广巡抚，手底下有9000人，我让他派出7000，总可以独当一面吧？另外偏沅巡抚有3000人，我让他抽2000出来，配上四川巡抚手下的4000，加上云南滇兵1000，也是7000，也可以独当一面。你们兵这么多，结果搞成这个样子。
（我是比较震惊的，方孔炤手底下居然有9000兵额，按常理依靠旧系统的士大夫肯定不可能实兵，即使有胖鱼援助也不可能，何况胖鱼的资金是购买军械用的。不过其实方孔炤这9000额兵放平时是有大用的，至少可以填线和守城，但在宜昌的山区，怎么都不好使，对面罗汝才、惠登相全是兵多的，还有个战术大师李自成，断了粮道水源，就算比如前面设定说的姚动山归方孔炤指挥，在这里也是全军覆没的命。）
搞不定大boss，打打小怪也够了，一出发就说地势不好，那行吧。
我11.15发令罗安邦在当阳辅助就行，杨世恩分兵给我，我有用。方孔炤要是这次听我的，11.16和11.17左右就该撤退了，不可能有11.24的孤军深入。还有后来方孔炤自己答应派罗安邦北上，要是真这么做，11.23和11.24左右就该撤兵，不至于11.29被围困。
所以说啊，我根本没有一定让杨罗二将怎么样，而且方孔炤前边说得好好的，不能深入，怎么指挥的时候一点决断都没有？
另外啊，听说有人归怨杨世恩执拗，但罗安邦为什么没有遵照指示来襄阳？他总不执拗吧。
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呢？哎，我是不敢推辞责任的……只是有的人手下7000人都干不了，我居中调度，两次命令撤退，可就是有人喜欢在前线微操，像方孔炤这样的人（和我）都应该受罚！请皇帝下严令给方孔炤，我呢再查查谁也有责任。

崇祯：方孔炤“明系玩寇失机”；失援先逃者，立斩军前；卿亦不得辞责，且戴罪办贼自赎；楚军作何增调？将领作何推补？兵部即日议奏，该衙门知道。（最重要的是这条，胖鱼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尽管失去了一个盟友，但多出来的兵额胖鱼可以安排亲信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