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东洋仔细打量了下这个掌柜的，问：“孙掌柜的不是本地人吧？”这个孙掌柜的是莱西的音调，但吐字有北京的韵味，掌柜的说自己是姜山镇孙氏，年少在外许多年，口音跟哪里都对不准了。姜东洋道：“这难怪呢，看着还怪文明的！”然后告诉孙掌柜，自己就喜欢结交朋友，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只管招呼。
以上。

02
文字讲究流速，又有三层目的
写作上的事情，是有一位读者感叹：原来写作有这么多门道啊。我说看小说有的就觉得流畅，有的就觉得磕磕绊绊事情写的不清不楚。
这是上篇中提到一点写作技巧，《老拳师》十杆子虐杀乌鸡帮的部分，开篇加标点一百个字，地点、人物、事件具备，带出来九个人物五个派系，以及他们的身份背景。
透露了一点写作知识，小说的背景环境很重要，有些环境天生就有戏。好比一个女售货员跟一个经常光顾这家店的公司男职员，也许天天见面都没有什么对话。但如果把他们放在一场灾难当中，比如神秘生物入侵小镇，而她俩正好被困在店里，故事就出来。
其实反过来也好使，人物身份也是一种背景，有些人凑在一起，天生就有戏。比如一个中年杀手，跟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

本篇再分享另外一个独门技巧——文字讲究流速，故事发展的速度、场景进行的速度、读者反应的速度等等。一般作家是上帝视角，故事发展速度很快，但有的作品需要跟踪细节，场景进行的速度甚至是微观放慢的，要结合进行，对作者的要求就很高了。如果再要考虑到读者反应理解的速度，刚刚抻着读者，又不至于拉开距离太远，要求就更高了。
小说跟故事有区别，不是能简单讲清发展过程就行了，得呈现出来故事的过程细节。比如我们这种题材就很难，咱们是既要把细节讲清楚，又不能拖沓，不能影响整体进展，这个度的把握以及信息的分配非常重要，就跟交响乐一样。
以下宋长海讲述了两个故事，主要是说明自己三位弟子的悲惨身世，不需要行业技能的细节展示，所以就不需要角色进行表演，直接讲述出来就好，速度进展就快。因为是单独的故事，所以也要有头有尾，给讲述清楚。

临分手的时候，姜东洋问宋长海，现在是把拳法外传了吗？所谓外传有两个情况，一个是传于村外，一个是传于族外。这个多少有点不同，比如宋子德是同族不同村，另有姜仁谦这种人家，是同村不同族。通常情况下，不是村中宋氏已经不再外传。姜东洋父子因为不同村又不同族，想着见到拳法底细还费了些功夫。
宋长海道，传了。不过他们成了我的徒弟，也就是同门同盟，只要考察严关系紧，应该接收。宋长海这是诡辩，不过也不无道理，女婿、外甥、干儿子，也都算不上同村同族，但也还是传了。如果沾亲带故就可以传，那么知根知底又为什么不行呢？所以规矩也要看立规矩的主旨是什么，而不能墨守表面字义。
姜东洋问，都是什么人？宋长海道，先收了两个，都是穷苦出身的可怜人。你记不记得儒林泊有家弄地瓜酒的？咱们练拳那会儿，他还总去送药酒。姜东洋道当然记得。宋长海道，死了。
姜东洋大吃一惊，宋长海道，可怜人呢！
宋长海讲起过往，万老汉跟封家庄一个财主那里有业务，那家拖着他一点钱就是不给，后来因为老婆子治病，上门去讨要，却被财主家的大狗咬伤了。万老汉回来后又急又气，得了急症人就死了。他死了没多久，他老婆子也死了。孩子吵嚷着报仇，被那家人打断了胳膊，哭着到水口拜师父，但因为怨气太重，他们都没收。黄金沟老贾找过来说情，经过考察，感觉孩子还行，就把他收下来了，先在瓦匠队里干活。叫宋长海师父，但还没有正式学拳。姜东洋怒目圆睁，“那家财主叫什么！？”宋长海赶紧按下，“不着急！这事你不要插手。”“我灭了他！”“不着急，不着急，这事交给孩子自己。为了磨炼他，我也不准他三年之内去报仇。”姜东洋叹息一声，道：“你教他拳，几个师父不管你？怎么说通的？”“我没教水口功夫。”“那你教的什么功夫？”“我教他搬砖、垒墙、砸石头、上架子、踩搭板、拔水桶、撇砖头、跑墙头、锯木头……”
姜东洋笑了，道：“这是真功夫。”

04
为了保护孩子，把他送了出去
宋长海叹息一声，讲道，另一个更惨，有一家康氏兄弟，哥哥在左百岁身边，好像还是什么法律顾问。不算官职，但是狐假虎威，康老二仗着他哥哥的威风也是为所欲为。他赶集看好了一家闺女，非要娶了人家，那家不同意，他就上门骚扰，后来买通了女子父亲扛活那家的地主，设局骗签了一份契约，对穷人家来说，那等同于卖身契。老父亲觉醒之后宁死不从，一直告到了县里，却被判决对方占理。这家人为此借了许多钱，实在还不上债，只能跪求东家，结果东家却商谈把闺女顶给康家，一切都就解决了。
虽然这种转让不合法，但是老父亲实在没有办法，那家地主婆还找老头说和，眼神笑盈盈地飘来飘去，哼哼唧唧道，人家康家也是官府门户，你闺女进了康家，那是你们家的造化！这叫一步登天了！盼孩子盼什么？不就盼进个好人家？这往后，你就是康家的老丈人，俺们以后见了你，都得赔着笑脸，还要沾你的光呢！
问老头子有什么不愿意的，老头子吞吞吐吐说，感觉这家人品不好，欺男霸女的。地主婆道，人品怎么不好了？人家那是真心稀罕你闺女！你怎么说话的？有钱人家就不是好人家？跟着你吃不上饭被人欺负就好了！？你这是彪。老头子感觉哪里不对，但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地主婆神色突变，行了！就这么定了！
老头子回去之后，就被说成答应了，康家真就带着几个混子，拿着县里的判词光明正大讨人，老头举着棍子抗争，结果被人一镐把拍在头上，一群人上去一顿乱踹，竟把老头活活打死了。

当然还有另外的说法，康老二就带了两个人，老头子跟儿子、侄子一起动手，是不小心一棍子打在头上，抢救无效才去世的。也不是当时就死了，抬到炕上还撑了一过晌。
姜东洋表示惭愧，自己出手打人，更多是为了发泄自己，实在没有关心这样的事情。
问之后的情况，宋长海说，苦命人有得是。老头晚年得了个儿子，儿子一出生，仅喂了一次奶，老婆子就死了。老头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儿子现在才十二岁。老头的侄子与儿子拿着剪刀找康家拼命，挨了一顿暴打，还被绑了起来，说是持械行凶，要扭送见官。
那个侄子也够惨，被康家的打手摁着，硬剪掉了四个指头盖。你这玩意，除非做百万法律严明，否则告到顶还是犯在康家手里。
这时间康家拿着男孩威胁女子，女子为了哥哥弟弟，只有忍辱答应了康家亲事。这玩意闹得，康家承诺了女子，风风光光办了丧事，等着三年孝期过后再娶女子进门。现在才过半年，女子已经被强行霸占，有了身孕。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宋长海道：“康家忌讳孩子报仇，里里外外想着除掉这个孩子。孩子懂事较早，恐遭暗害，说要去少林寺习武，辗转也送到了我这里。我这里也有点危险，成了恶霸的眼中钉，为了保护孩子，我收他为徒，把他送了出去。”
“三哥，你做的都是好事！我不如你。”姜东洋难得向宋长海低头。

05
有些功能低过，有些功不行
“三哥，这家恶霸有些武力，手底下的人习武吧？如果是螳螂门的，我亲手清理门户，将这一线连根拔起！如果是其他门派，我也顺着同行这条线找事，先宰了他们再说！”
“东洋，万勿冲动，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动手的，是告诉你做事千万不能草率，你要考虑后果，从长计议！即便你杀了一个两个，也改变不了天下大观，反而会招惹报复，毁坏了自己。即便你从一次两次中摆脱出来，也会陷入一个死亡循环。”“那总得有人做这些事吧！一个人做是一份力，十个人做便是合力。如果有一个组织，把被欺负的人团结在一起，我教他们怎么报仇！”“家有家仇，国有国恨，东洋，你一身武艺，好钢用在刀刃上，往后不要再冲动，很多人家都需要你。”“我懂了三哥，往后我改。”“好，”宋长海拍了拍兄弟的胳膊，“除暴安良行，有点私心仇怨，凑合也行，但千万不要因为利益，或者出于好玩跟害人杀人的那些人共事。哪怕做过一件，沾染上了一点，就回不了头了，而且不会有好下场。有些功能低过，有些功不行，一定要思量好。”姜东洋犹疑了一阵，突然盯住宋长海，“最近怎么感觉你神神秘秘的？修为一下子就高了，你是不是参加什么新组织了？”
“有么？”宋长海反问，但没有再往下讲，想了想，宋长海道，“也许新近读了点古人书吧！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临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