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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玄学】《中国哲学简史》第二十章——冯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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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0-10-15 11:18回复
                   任从冲动而生活
      以上《杨朱》篇描写的固然代表晋人精神,但是并不是晋人精神的全部,更不是其中最好 的。由以上引文可见,“杨朱”感兴趣的似乎大都是追求肉体的快乐。当然,按照新道家所说,追求这样的快乐,也并不是必然要遭到鄙视。然而,如果以此为唯一 目的,毫不理解“超乎形象”的东西,那么,用新道家的话说,这就不够“风流”(就“风流”的最好的意义而言)。
      《世说》中有刘伶 (约221一约300年)的一个故事,他是“竹林七贤”之一。故事说:“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裩 衣,诸君何为入我裩中!”(《世说·任诞》)刘伶固然追求快乐,但是对于超乎形象者有所感觉,即有超越感。这种超越感是风流品格的本质的东西。
       具有这种超越感,并以道家学说养心即具有玄心的人,必然对于快乐具有妙赏能力,要求更高雅的快乐,不要求纯肉感的快乐。《世说》记载了当时“名士”的许 多古怪行为。他们纯粹任从冲动而行,但是丝毫没有想到肉感的快乐。《世说》有一则说:“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 咏左恩《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世说·任诞》)
      《世说》另一则说:“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 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世说·简傲》)
       晋人盛赞大名士的体质美和精神美。嵇康(223—262年)“风姿特秀”,人比之为“松下风”,说他“若孤松”,“若玉山”。(《世说·容止》)钟会 (225—264年)所闻所见也许就是这些吗。
      《世说》另一则说:“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 上过,王在船中,容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 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世说·任诞》)
      他们不交一言,因为他们要欣赏的只是纯粹的音乐美。王徽之要求桓伊为他吹笛,因 为他知道他能吹得好;桓伊也就为他吹,因为他知道他能欣赏他所吹的。既然如此,吹完听完以后,还有什么别的要交言呢。
      《世说》另一 则说:“支公好鹤。住剡东峁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 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世说·言语》)
      阮籍(210—263年)、阮咸是叔侄,都是竹林七贤 中的人。“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间共集,不复用常杯斟酌,以大瓮盛酒,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上去,便共饮之”(《世说·任诞》)
       支遁(314—366年)对鹤的同情,诸阮对猪的一视同仁,说明他们具有物我无别,物我同等的感觉。要有风流的品格,这种感觉也是本质的东西。要成为艺 术家,这种感觉也是本质的东西。真正的艺术家一定能够把他自己的感情投射到他所描绘的对象上,然后通过他的工具媒介把它表现出来。支遁本人也许就不愿意做 别人的玩物,他把这种感情投射到鹤的身上了。虽然没有人说他是艺术家,可是在这个意义上,他正是个真正的艺术家。
                     情的因素
      本书第十章已经讲过,庄子认为圣人无情。圣人高度理解万物之性,所以他的心不受万物变化的影响。他“以理化 情”。《世说》记载许多人而无情的故事。最著名的是谢安(320—385年)的故事。他任晋朝丞相时,北方的秦国大举攻晋。秦帝亲任统帅,自夸将士之多, 


    3楼2010-10-15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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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鞭长江,可以断流。晋人大为震恐,但是谢安镇静、寂然,指派他的一个侄儿谢玄,领兵抵抗侵略。公元 383 年进行了历史上有名的淝水之战,谢玄赢得决定性胜利,赶走了秦军。最后胜利的消息送到谢安那里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位朋友下棋。他拆信看了以后,把信搁在一 边,和先前一样,继续下棋。这位朋友问前线来了什么消息。谢安还是那样平静,答道:“小儿辈大破贼。”(《世说·雅量》)
        《三国 志·魏书》钟会传附王弼传的注中,记载了何晏( 249 年卒)与王弼(226—249年)关于情的讨论:“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钟会等述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 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放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
         王弼的理论,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圣人有情而无累。这句话的确切意义,王弼没有讲清楚。它的含义,后来的新儒家大为发挥了,我们将在第二十四章加以分析。 现在只需要指出:虽然新道家有许多人是主理派,可是也有许多人是主情派。
        前面说过,新道家强调妙赏能力,有了这种能力,再加上前面 提到的自我表现的理论,于是毫不奇怪。道家的许多人随地排遣了他们的情感,又随时产生了这些情感。
        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234— 305年),《世说》里有他的一个故事,就是例子。故事说:王戎丧儿,“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 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世说·伤逝》)
        王戎的这番话,很好地说明了,为什么新道家有许多人是主 情派。可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动情,倒不在于某种个人的得失,而在于宇宙人生的某些普遍的方面。例如《世说》有这一则卫玠(286—312年)的故 事:“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悼,语左右云:‘见此茫茫,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世说·言语》)
        《世说》 还有一则说:“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世说·任涎》)
        由于有这种妙赏能力, 这些有风流精神的人往往为之感动的事物,其他的普通人也许并不为之感动。他们有情,固然有关于宇宙人生总体的情,也有关于他们自己的个人感触的情。《世 说》有一则说:“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琊王伯舆终当为情死!”(《世说·任诞》) 


      4楼2010-10-15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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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的因素
          在西方,浪漫主义往往有性的成分在里面。中国的“风流”一词也有这种含义,尤其是在后来的用法上。可是,晋代新道家的人对 于性的态度,似乎纯粹是审美的,不是肉感的。例如,《世说》有一则说:“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湖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 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世说·任诞》)
          《世说》又有一则说:“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 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
          当时中国的风俗,一位夫人是不可以介绍给她丈夫的朋友的。因此韩氏对她丈夫 说,这两位朋友下次来了,她想在暗中窥看一下。“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 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世说·贤媛》)
          阮籍,山涛(205—283年)妻韩氏,都是欣 赏异性的美,而不含任何性爱。或者可以说,他们只是欣赏美,忘了性的成分。
          像这些都是晋代新道家“风流”精神的特征。照他们的看 法,“风流”来于“自然”,“自然”反对“名教”,“名教”则是儒家的古典的传统。不过,即便是在这个儒家衰微的时期,还是有个名士和著作家乐广( 304 年卒)这样说:“名教中自有乐地。”(《世说·德行》)我们将在第二十四章看到,新儒家就是在名教寻求此乐的一种尝试。


        5楼2010-10-15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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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些,之后就讲六朝佛学了。


          6楼2010-10-15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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