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长太郎啊。”
“是。”
  
除了我之外应该不会有别人吧？……凤想道，向前一步靠近宍戸。
他很平然地向自己打了招呼，然后低下头去从柜子里拿出毛巾，就在那个时候，凤伸手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宍戸。
怀中的感触意外温暖柔软，双臂收紧的程度和宍戸头顶到达自己鼻端的高度都和昨天一模一样，这些还在记忆里鲜活地存在着。
不过这样的感慨才只有一秒，因为刚一被抱住，宍戸立刻就发出吓了一跳的声音用力挣扎，凤只感到 侧腰上挨了一个肘锤，还没有明白过来时已经被狠狠挣脱开了。
  
“宍戸さん……干什么啊。”
“该问这句的是我吧？！”
“……一个人也没有啊，宍戸さん……”
“这里不是部室吗？而且，万一有人来了怎么办？”
“可是……不会有人这么早……”
“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绝对不准在公众场合——”
“是……”
  
如果没有人的话，就应该不能算是“公众场合”——虽然自己这么想，看来宍戸并不会认同这个定义……吧。
凤稍微有些泄气，但是依然低下了头认错。
他瞥了自己一眼，把毛巾放进柜子。
两个人微妙地没人说话，凤望着低头把东西拿出来又放进去的忙碌的宍戸的后脑，犹豫了一下。
  
“宍戸さん……”
“什么事？”
  
……为什么呢？这个口气……
昨夜分别的时候，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凤感到迷惑，但是宍戸背对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那个……那，放学后能来我家吗？”
  
像昨天一样，在家里的话就不算是“公众场合”了吧——刚这么一想，宍戸断然摇了摇头。
  
“抱歉，今天不行。”
“哎？为什么？”
“部活后不是要选下任部长吗？你忘了吧。”
“这样……”
  
虽然说是“选”，但是下任部长基本上应该已经定下是日吉了，凤倒并不想当部长，因为显而易见，在迹部后面接任部长想也是件压死人的事情，凤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器量。
而且比起网球，我有更加执着的东西存在着……
这时，宍戸终于停下了手，朝自己投来短暂的一瞥。
  
“大概你的话，还没有考虑后面的事吧？”
“后面的事……”
“期中考试之后，我们要退部了啊。”
“……是。”
  
那是10月中旬的事，那之后要开始对毕业生进行志望调查，家长教师面谈，之后会去高等部见习参观。宍戸也是那当中的一个。
当说到“后面的事”时，因为心思不在他的那条思考路线上面所以暂时有些混乱，但是宍戸仍然说的是网球的 话题。
不过，凤觉得至少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起这样的事。
  
“宍戸さん，那个……是不是我……”
  
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部室的门一下子开了，红发的前辈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走进门来。
  
“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可恶的老爸。”
“向日前辈……早上好。”
“啊，早上好早上好。呐，宍戸，你听我说……”
  
虽然自己低头问好，但是前辈就像根本没看见一样散漫地回应了一声，径直朝宍戸那边走过去了。凤只好退在一边。
总而言之，大概向日前辈又和父亲顶起嘴来了吧，这种时候，他一般都是找忍足前辈或者宍戸さん诉苦发泄的。
  
“什么啊？又跟你老爸说要离家出走？你没事闲得吧？”
  
——果然，宍戸さん那边马上就传来了抱怨的声音。
不过话是那么说，实际上宍戸さん和友人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不过了。
  
“反正今天绝对不回家，呐，宍戸，晚上去你家住行不？”
“哈？为什么是我？上忍足家睡去！”
“侑士家都去了三次了！”
“……真没办法。去也可以，不过可不包你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那晚上请你吃松春堂的拉面。”


……哎？！
凤听见宍戸满眼发光地说“真的？！”，心里一下子着急起来。
那样说的话，晚上不能跟我一起回家吗？
朝宍戸那边望去时，只见他依然热衷于和岳人的对话，根本不朝自己望一眼。
  
“那家店超有名的！不过排队排不上吧，晚上那时候。”
“没关系，看，我这有贵宾招待券。”
  
向日前辈大概是拿出了自己的钱包，两个人朝里面望去，头凑在一起兴奋地继续说着。
  
“……”
  
凤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身后却又有人擦过，回头一看是日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部长的人选差不多定下来的缘故，凤总觉得日吉的态度似乎有点傲慢的样子。
回头再看看宍戸，凤觉得有一秒钟他的目光朝自己瞥来，然而就像错觉一样，倏忽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下了多少次决心，终于在昨天向宍戸告白了。
连气都快出不来一般地说“一直喜欢宍戸さん”之后，他盯着自己看了好几秒钟，然后问“然后呢”？
这么直接的问句，凤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这个，是要交往的意思吗？”
“是那样的。”
  
一横心大声地那样回答，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行啊。”
  
宍戸さん简单的点点头，却感觉心脏像是要破裂那般，既放心又开始狂喜了。
然后，昨天也第一次接吻了。
因为没有一点儿经验，所以抱的时候一下子太用力了，嘴唇碰到的时候也是，因为是眼一闭心一横突然覆盖上去的，感到宍戸的身体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后面心脏跳得太快，虽然拼命想要做好，但是也许做得不好。
可能因为这样他生气了吧，昨天，他用力抓着自己结果连衬衫都快拽开了。
但是宍戸さん……昨天到最后都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
  
不过，凤也感到从那时起，恐怕自己和他周围的空气都要发生变化了。
前辈和后辈的关系时，宍戸さん对自己一直很开朗、关心而且处处照顾自己，两人在一起永远气氛融洽，他总是毫无顾忌，热情爽快。
直到昨天，宍戸的态度有所变化。
将来会怎么样虽然还没有严肃地想过，不过不管什么样的变化，凤仍然期待着。
那个时候，也许自己有一天会觉得“要是没告白就好了”——凤还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那一天从晨练开始，宍戸さん一直被前辈们围绕着。
以前一定也是这样的，不过在凤的记忆中，他作为搭档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并没有觉得寂寞过。
大概是心情问题吧？——凤想。然而就这样一直晨练结束，午休前去找他时，午饭也是和前辈们一起吃。直到晚上部活又结束了，三年级部员占据会议室去开选下届部长的会，于是凤收拾好东西，站在部室栋的侧门外等宍戸。
快到天黑的时候，三年级部员终于鱼贯而出，凤看见宍戸出来了，于是从黑暗中朝他走去。
  
“宍戸さん。”
“长太郎？你还没回去啊？”
  
他肩上背着球包，身上已经披上了长袖运动衣，看见自己便走了过来。
  
“想知道结果的话，下任部长大家选的日吉。嘛……不过也想选你来着，讨论了好久……”
“比起那个，想跟宍戸さん说说话。”
  
——可以吗？凤这样问道，于是宍戸沉默了，停了几秒钟。
  
“宍戸さん……”
“喂！宍戸！！”
“不快点我们不等你了哦！！”
  
暮色那边传来红发前辈的叫声，其余的前辈跟他在一起，大概说到最后都要去吃拉面了吧，这也是一直常有的事情。


凤望着宍戸，只见他皱起眉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然后转身朝那边喊过去。
  
“罗嗦！你们先去，我随后再来！”
“什么啊……”
  
前辈们罗罗嗦嗦地在那边嚷了一阵，最终先走了。
望着消失在暮色中那一群的身影，凤稍微放了心。
  
“宍戸さん……”
“一起回家就好了吧，走吧，陪你到电车站。”
“嗯。”
  
他说着转过脚开始往校门口走去，凤犹豫了一下，立刻抬脚跟在身后。
  
不管怎么样都想确定。
凤觉得自己的心情不过分，在确定恋爱之后第二天，对于自己前面的表现啊，恋人接下来的态度啊，无论是谁都想进一步确定。
喜欢我吗？爱我吗？不会感到后悔吧。
凤的脑中尽是这些问号，刚刚走出校门口，手心就开始微微冒起汗来。
  
但是，两个人似乎什么也说不出，在暮色里只顾慢慢地走着。
学校坐落在幽静的住宅区里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再穿过前面的小巷就是宽阔的街道。
急切、焦虑、茫然、期待——过去，还没有什么时候，这么多心情同时集中在自己的心里呢。
临侧传来宍戸的足音，他一直不说话，说不定也在想什么吧。
  
“宍戸さん。”
  
凤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宍戸空着的左手。
就在那个时候。
  
“别这样！”
  
伴随着短暂而有力的抗拒，宍戸把手甩开了。
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被严厉训斥了的错觉呢？
我只是……想牵下手罢了。
在马上就要分开的数个小时之前，在还没有得到确定的漫漫长夜之前，想至少牵下手罢了。
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会立刻感到幸福的吧。
  
“不是跟你说不要在公众场合这样了吗？”
  
——但是一个人也没有——虽然想说，但是凤咬住嘴唇，把这句话吞回喉咙。
  
“……对不起。”
  
低下头说出道歉的话，但是暮色太深了，宍戸さん脸上露出什么表情，一点儿也看不清楚。
即便如此，凤知道自己的热情并没有减退，而是全都困在胸膛里，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痛苦吧。
宍戸不再说话了，默默地走在自己的身边。不过，空气变化了。
这是凤意想不到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的空气团，不喜欢的沉重的滞涩感。
  
“好了，车站到了，快回家吧。”
  
穿出小巷来到灯火通明的商店街上，宍戸停下来说道。
这时候终于能看清他的脸了，可是凤觉得自己判断不出那是什么样的表情。
  
“宍戸さん……”
“怎么啦？”
“宍戸さん……和我交往的事……没有后悔吧？”
  
直到最后总算期期艾艾地问出了这句话，凤凝望着宍戸。
这么小的声音，连到没到他那里都不敢确定，但是宍戸的视线一瞬间透露出惊异的神色。
……大概，这不该问吧？
  
“对，对不起。没什么的。宍戸さん不要放在心上，明天见。”
  
快速地说完，凤转身飞快地走了。
不问那句话的话，下面估计还是以“恋人”的身份继续度过后面的时光……不过，我只是真的很想确认一下而已。
沮丧的心情胀裂在胸口，凤低头一个劲儿快速地走着。
  
就在那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短信。
凤停下来站在路边打开手机，看到发着白光的屏幕上，一行字显示了出来。
  
——没有。快点回家吧。
  
发信人栏里的“宍戸亮”三个字闪着光，凤注视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把手机盖合上。
  
想象以上的喜悦感，和，想象以上的痛苦感。
拿着手机站在行道树边发着呆，凤意识到，这两样东西实际上是并存的。
  
“宍戸さん……”
  
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宍戸便回答了。
但是在自己的恋爱中，他可以一句话便让自己开心，也可以一句话把自己推落悬崖——对于这样的事，凤第一次有了实感。
  
因为在此时此刻自己的心里。
除了那个人，再无其他。
  


头脑中思考着，宍戸不禁对着黑暗苦笑起来。
但是，却觉得身体发热，脸红了。
翻个身触到枕头下的手机，突然想到凤发来的那条短信已经消失在存储卡里，突然感到失落——宍戸泄气地合上了眼睛。
  
  
次日因为已经开始晨练，闹钟响的时候，毫无怨言地爬起来叫醒了躺在房间中央呼呼大睡的向日。
上高中二年级的哥哥还在睡，于是宍戸只是带友人跑到楼下向母亲要了两块奶酪三明治，两个人边走边吃地朝电车站赶去。
宍戸家离冰帝学园有三站电车的距离。因为太早了，电车里除了几个夜班归来的上班族，根本见不到有上学的学生，两个人站在车厢的角落，说说笑笑地很快就到了该下车的地方。
出了改札口就是通学路，宍戸拿出电子乘车卡，“嘀”地一声刷出改札通路＞驮谀鞘保竺娴南蛉胀蝗凰怠鞍ィ糠镌谀潜摺薄<BR>
  
“……”
  
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宍戸条件反射地抬头朝前望。
车站前阳光明媚，逆光中看不到人影。
  
“哪有，你看错了吧？”
“怎么可能，看，不是在那吗？便利店里。”
“……”
  
确实如此，顺着向日指的地方望去，就在站口便利店的大玻璃窗里，薄灰色的头发比谁都高，在那里探头探脑地闪动着。
  
“好奇怪啊，这么一大早地跑来看杂志？那个，昨天不就上架了吗？”
“他的事谁知道。”
  
宍戸只看了一眼，立刻把头转过来打算往出口走。
  
“哎？不过去找他吗？”
“他不是在看杂志吗？我们先走了。”
“哦。”
  
向日看起来有点迷惑，但仍然抬脚打算跟着宍戸走的时候，凤从便利店里出来了。
  
“向日前辈，宍戸さん……早上好。”
“……”
“哟！小凤！”


喉咙只是顿了一下而已，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时机。身边的友人倒是漫不经心地站住脚回应他的招呼。
宍戸闭口站在一边，只见凤说完话，朝自己这边偷偷地望了一眼，低下头去了。
  
“……”
  
早上的太阳似乎一下子变得特别明亮起来，皮肤也似乎变得很灵敏，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得到微风吹起来的的凉度。
就那么站着不动，直到向日奇怪地问“怎么啦”的时候，宍戸才猛然醒悟过来，抓起球包带子转身走在前面。
……好像又要开始了吧？像昨天那样的……
见到凤的一瞬间，一下子意识到情况并没有好转，不如说经过一夜，显得更加尴尬了。
糟糕……几乎连他的脸也没勇气看……
渡过电车站前的小广场就要过马路，宍戸看着向日蹦蹦跳跳地往前面走过去了，于是便悄悄地朝肩头后面瞥去，看到凤满脸通红却没有笑容，恍然失措地往斑马线上左顾右盼。
  
——这个家伙大概会觉得稀里糊涂的吧？我的态度……
正在这时，一辆车从宍戸身侧开来，但是还远远没到会撞到他的地步，宍戸也没在意，依然站在人行道沿下面。
然而就在那时，身后的凤突然惊慌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宍戸さん！车来了！”
  
手腕被凤向后一拉，宍戸不由自主地往后避去，一脚踏上后面的人行道。
车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不安的架势，轻快地越过两个人开走了，只留下凤和宍戸并排站在人行道的花砖上目送它远去。
手腕上传来凤紧紧握着而产生的些微疼痛，但是竟没有甩开他，一时间从心脏到手臂都僵硬住了。
就好像水自然而然升腾起来转化成空气那样，凤的手指下滑，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喂！你们怎么不过来啊！”
  
向日在对面叫着，那时，十字路口的灯变成了红色。
  
“……”
  
大概过了几秒钟，自己一动手腕，他的手立刻受惊似地弹开了，宍戸连忙抽回手来塞进球裤口袋里。
不知道那是尴尬还是觉得失落，总之，一段时间保持双手插在裤袋里站立不动的姿势。
早上的风依然很凉，但是就连向日的叫声也好像听不见了一样，耳中全是近在咫尺的凤的呼吸声——但也许，那是错觉。
对面的红灯亮起倒数秒数的数字，直直地盯着那个数字跳动的景象，宍戸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有的时候，再怎么装酷也有无法掩盖自己内心的时候。并不是绿灯亮起就可以轻松穿行那样简单。
晨练结束坐在课堂上，宍戸支起下巴瞟着窗外那么想着。
早上被凤拉住手的那一刻，自己所抗拒的感觉产生了——
那个就是——好像被宣告属于他的那种感觉。感到自己被保护了。
以后，非得用这种感觉来跟他相处吗？——说到底第一次产生这种只有女生才该有的违和感，那还是在跟他接吻的时候……
啊啊……这个实在不能想……
  
宍戸伏在桌子上，用书盖住自己的脸。
  

凤的吻突如其来，一点准备也没有，但肯定就在那时开始觉得别扭——虽然讨厌谈不上，但是自己抗拒这种成为谁的所有物的感觉。特别是他。
大概因为，自己总觉得所谓后辈全部都是小孩子吧。
不过，这不是可以拿来发笑的事情。
然而回思凤从昨天以来一直的变化，也实在笑不出来……那家伙肯定在胡思乱想，真没办法。
长太郎……
  
想着的时候拿开书抬起头来，宍戸看到旁边的同学有点奇怪地扫了自己一眼，慌忙直起身坐好。
教师可能已经发现自己在开小差，但只是停下来望了自己两三秒钟便继续讲课了，看来觉得自己的目光已经达到了震慑学生的效果，也没有特意点出。
好危险……
宍戸在心里长叹一声，望着书本调整精神。
  
“……”
  
眼前英文教材的插图似乎变成了凤的脸，因为自己生气而害怕慌张起来……于是教师的声音彻底远去，宍戸 凝视着书本不动了。
  
  
  
就这样一天过去，很快到了傍晚。
三年级的教室和二年级的教室中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本来凤常会无视三年级校舍的威严而跑来找自己吃午饭，不过今天中午，他并没有来。
下午第六节课后，宍戸照常 去参加部活练习。
因为三年级十月中旬会退役，因此练习上已经开始大量地排列二年级正选和准正选的练习内容，三年级大多都承担了帮二年级训练的任务。
说到底这也是前辈的责任，不过稍稍感到退役这件事已经迫近了。
自己和凤的双打昨天就没有继续进行——宍戸 跟两三个二年级的学生练习了一会儿单打之后，退出球场坐在看台上朝下看着这一幕。
眼睛自然而然地捕捉到凤的身影，他正在和日吉练习，宍戸看了 看，默默地拿起水壶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女生的嘻嘻哈哈声，并且肩头被拍了一下，宍戸回头一看，是自己班上的几个女生。
  
“喂，球场不让部外人员进入！”
  
摆出扑克脸这么一说，女生们立刻反驳起来。
  
“今天不是入部参观吗？都不让人看怎么参观啊？”
“哦……”
  
说到底，女生到男子网球部做什么“入部参观”啊？！虽然这么想，不过宍戸懒得辩解，继续仰头往嘴里倒水。
女生们团团围住他坐下来，兴致高昂地看着下面的练习，不时做出完全是外行人的评论。
这种局面还是饶了我吧——正那么想着要站起身来回到球场去的时候，旁边的女生转过头来朝自己问道——
  
“呐呐，宍戸君，你们下届的部长选出来了吗？是谁啊？”
“……”
“是啊，是日吉，还是凤君啊。”
“若。”
  
宍戸简短地答道，放下水壶。
再度想要站起来时，女生们早已分成两派，分别传出兴奋声和叹息声。
  
“啊呀，真的是日吉君。”
“为什么呢，我的话还是觉得选凤君比较好。”
“可是日吉君比较强吧？部长还是单打强比较好。对吧？”
  
“……”


对这种表面上的评价不耐烦听，不过说实话，还是听见长太郎被人议论，有些微妙的感觉。
宍戸虽然想走，却不知为什么依然坐在那里继续听着女生们的讨论。
这时，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比较喜欢长太郎的女生开始反驳刚才支持日吉的女生的言论。
  
“可是我觉得面子上的话，还是凤君比较好啊。日吉君大概不是那种能很好地社交的人吧？”
“那倒是……”
“部长什么的，和别的学校交流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啊，还是凤君比较好，很有亲和力，又温柔又有礼貌，而且又长得帅。”
“说到底，你还是想要那样的男朋友吧？”
“嘛，如果是凤君的话，就算年下我也可以考虑一下啊^^”
  
——是吗？那可就不巧了……
耳中听到女生们说到这里，宍戸的心里忍不住出现了这句话。
  
——虽然对不起你们，但是很遗憾，长太郎现在可是我的了。
  
“……！！”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一下子啪地狂跳起来，宍戸像弹簧一样一下子从看台上站了起来，结果把周围的女生吓了一跳。
不行，我怎么会这么想呢？……还是用那种口气……
嫉妒、得意、占有欲——一瞬间，宍戸对自己的感情慌乱起来。
这种想法，绝对不能被长太郎知道……
  
虽然被告白，但是对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完全一点概念也没有，只是没有想到拒绝他。
本来听见同性说喜欢自己想交往，正常人都会立刻觉得可笑，说不定还会生出“变态”这样的恶感，但是自己从未有过那种感觉，正是这样所以感到害怕吧。
像刚才那样得意的优越感，还是第一次察觉到。
  
“……”
  
宍戸不顾身边女生奇怪的询问，弯腰捡起水壶朝看台上面走去，边走边混乱地思考着。
——既然没拒绝，一定是喜欢他吧？
不过，比起喜欢，一定是这种希望凤不被别人占有的感情占据了上风，但那说不定也是喜欢。
总之，不能想象凤和刚才的女孩子在一起。
几步跑上看台顶端，宍戸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跳下台阶往部室的方向走去。
  
  
“呐，你不觉得今天的练习挺无聊的？”
“别抱怨了，三年级不都是这样的吗？”
“……”
  
部活后，友人们纷纷回到部室，一边议论着一边换下汗水浸湿的球衣，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早早地就退场了。
宍戸一言不发地站在自己的柜子前面，把教科书从里面拿出来放进球包。
  
“喂！宍戸！”
  
说笑间，听见向日在房间那边伸头招呼自己。
  
“今天不跟我们一起去打游戏？慈郎和侑士都去。”
“啊啊……我可没说要去，今天另有安排。”
  
在纷乱的话语声中，只听见忍足插进来说话的声音，宍戸只看了那边一眼，继续低头整理教科书。
  
“切，你又换新女朋友啦……喂！宍~~~戸……”
“我就免了，今天和长太郎一起回去。”
  
近处立刻感到凤的柜子慌张地响了一声，宍戸循声一看，只见凤的目光从柜门上面朝自己投来一瞥。
笨蛋，慌什么……
虽然心里条件反射地暗斥道，但是宍戸把目光收回去了，紧紧盯着自己的柜门看。
另一侧，友人有点不满又像是习惯了那样只是咕哝了一声“这样啊”，也没有多说什么，转瞬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小时那么难熬，好不容易等到友人们嘻嘻哈哈地换好衣服背起球包准备要走时，窗玻璃上已经染上了茜色。
  
“宍戸，明天见。”
“啊啊……”
  
向日跟着忍足走出部室，随手砰地关上门，宍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落了下来。
  
“总算走了啊……”
“宍 、宍戸さん……？”
  
凤站在身后，有些胆怯地叫了自己一声。宍戸沉默了一秒钟，拖出球包砰地一声放在桌子上。
没有了人的部室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似乎能听见柜门关上后铁皮嗡嗡的振动声，一时间，两个人都好像在等这个声音完全静止似地，谁也不说话。
落日的余晖变成深金色。因为反光，窗外的世界消失了。
  
“长太郎。”
“是？”


因为凤的全身笼罩在光线里，因此宍戸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脸总算才从眩目的光中浮现出来。
虽然那个表情很复杂，但其实自己也没有停下来仔细分析 的器量，只顾一口气说了下去。
  
“抱歉。我的话，大概一直都习惯不来。”
“宍戸さん……”
  
凤小声叫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却又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只是用一种好像要上刑场的样子看着自己。
  
“不过，还是昨天那句话，答应你了就不会后悔的。明白吗？”
“……”
“……干嘛啊，那种眼神……”
“没，没有……”
  
凤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宍戸 看了他一眼，慌忙补充道。
  
“嘛，你要是觉得不开心也没办法，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交往，以前没跟别人交往过。”
“我，我也没有！宍戸さん……”
“什么啊，原来你这家伙也什么都不懂。”
“宍戸さん……”
“那样的话就按照步骤做好了。那个，交往的话首先是牵手吧。好了，来吧——”
“……………………………………”
  
虽然自己克制着心脏的跳动频率大方地伸出了手，但是凤却只是瞧着自己，脸上一副很难形容的模样。
  
“干，干什么啊……”
“宍戸さん……那样盯着我看的话，可是做不出来的哟。”
“………………”
  
脸上立刻感到了烧起来的温度，宍戸呆呆地望着凤。
谈恋爱的步骤大概跟排练阵形差不多吧——不，也不会是那样吧？？
突然感到很失败——不过，谁会有跟男人谈恋爱的经验啊！！而且还是年纪小的后辈……！
  
“宍戸さん ，请把眼睛闭起来。”
  
眼前，凤向自己靠近了一步，小声地说道。
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宍戸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在那种嗓音之下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握住了自己伸出去的手，然后，慢慢地拉近来，另一只手环在腰上抱住了自己。
  
……我一开始说的应该只是“牵手”这个词汇吧？！
尽管脑中这样想到，但是整个身体轻轻地贴在凤的胸膛上，不知为何被某种舒服、甜美的感觉所迷醉了。
——已经决定的事，退缩是不行的。
宍戸紧紧地闭着眼睛，试着用手攀住凤的肩膀。
——如果这样就是恋爱需要做的事的话，倒也不算太难，而且……确实也不讨厌。
继续拿出勇气用手搂住凤的脖子，宍戸感到凤的手臂颤抖了一下，随即从腰后收紧用力把自己搂在怀里。
因为贴的太紧了，一下子隔着衣服感到凤的心脏异常剧烈地跳动不止，简直就像隆隆开来的火车一样，宍戸吓了一跳，几乎惊呆了。
在那时，突然觉得心脏深处柔软起来。
……
那样不知过了几分钟，细碎的吻开始降落在自己的发间、鬓角和额头上。
……尽管这件事早已大大地超出了自己一开始说的那个尺度，但是宍戸依然一动不动地紧紧握住凤的衣领，闭起眼睛站在那里。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空间，不过，这个拥抱和这些吻，跟前天好像是不太一样的。
心脏从柔软的部分开始融化，身体中失去了力气，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这个，就是“喜欢”吗？
Like？
  
“呐，宍戸さん……”
“……嗯。”
“我可以吻宍戸さん吗？”
“………………………………”
  
舌头打起结来，睁开眼，愣住，而且渐渐地开始有点生气。
一直都不说话，周围的世界安静得像水一样。
  
“宍戸……さん？”
“……别问啊！”
  
虽然心里是大声说的，但是说出来，却听见声音意外地小。
凤停顿了一下，然后俯下头来，宍戸立刻又再闭上眼睛。
吻还是像前面那样降落在自己的鬓边，犹豫似地掠过去。但是突然，温热的感触压在了嘴唇上。
  
“……唔。”
  
身体凝固了。
那大概可以被称之为“灵魂出窍的感觉”吧，总而言之，一瞬间大脑全部空白，只是机械地抓住他的衣服。
不知过了多久，宍戸开始回应凤的吻。
那大概是觉得应该做的，但也许也是想要做的——分不清楚，但是甜美的感触从足底一直升上来托住自己，在凤的怀中感到幸福的滋味。
从没有想到过的事，脑子说不定变得奇怪了吧？
  
这样地和他在一起——大概是能办到的。
什么时候肯定会习惯这些事的，习惯后辈成为自己的恋人的感觉。
  
一边接吻一边在头脑中模模糊糊地想着，落日终于移过来投到肩膀上，感到了无尽的温暖。


03.Fall
——总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凤的脸俯下来了。
尽管还是会在一刹那身体紧张起来，但是条件反射般地闭上眼睛。
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心里这样抱怨着。不过实际上还是可以预测到那种气氛的，只是凤的举动时常让人感到突然。
  
一边接受着凤的吻一边单手抓住凤的衣领，宍戸偷偷地睁开眼睛看他。
虽然贴的这么近，但是他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看他，闭着眼睛露出陶醉的神情。
细看的话，皮肤比自己的白，睫毛比自己的长，而且——他拥有让人愤愤不平的，占据压倒性优势的体格差。
  
”……“
  
宍戸只是看了两秒钟，倏然合上眼皮，双手抬起来搂住凤的肩膀。
  
交往来一周，每天都像约定好了似的一起回家。
最近新看的片子、新买的游戏、班里同学的趣闻，和——部活的话题。
尽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对话，不过只要稍微注意一下的话，就连凤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所变化了。
现在的凤，一点儿也不像过去的那个“小孩子”。
  
“宍戸さん……？”
  
不知何时，吻从嘴唇上移开了，于是宍戸有点慌乱地睁开眼睛，看到凤近距离地用不安的眼神望着自己。
那种担忧地在自己脸上寻找答案的样子，就好像脆弱的玻璃一样，也是过去的凤所不具有的。
  
“干，干什么？”
“宍戸さん……心不在焉地……”
“我哪有……”
  
啊啊……凤苦笑起来。
下一秒钟来不及思考，腰间又被紧紧地抱住，在感觉到他呼吸的一刹那，重复着合上眼皮的动作。
就像刚才那样，不断地循环往复，但是这次凤的吻渐渐地加深了。
一只手包住自己的后脑部，巧妙地拉近了身体，舌头探了进来。
——这家伙，越来越熟练了啊……
说不定正是这一点令人不爽。结束后，宍戸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嘴唇。
  
“对不起，不喜欢这样？”
“没有那种事。”
  
听见凤的询问，宍戸简单地回答道。
例行没有部活的周三下午，两个人在凤的房间里，米白色的窗帘遮掉了午后斜射进来的阳光。
虽说是好不容易才有的独处的时间，不过不好的地方在于——一静下来的话就会突然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
  
“宍戸さん，周六没有什么事情对吧……？”
“……不是要部活吗？”
“啊啊……我是说下午的时间。”
“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这样的话就好像滚来滚去的线团一样，不过结局肯定会隐隐约约指向什么方向的——果然，他露出探询的神情。
  
“那，一起去南青山怎么样？姐姐给了我音乐会的票。”
“啊……啊啊……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对了，牵手、抱、接吻之后，大概就应该是约会了吧？……
突然觉得脑子里尽想着程序的自己有点可笑起来。
  
“去就去吧，不过，音乐会什么的还是算了，反正也欣赏不来。”
“说得也是呢，其实我想去看电影！”


凤的眼睛立刻kirakira的放出了光，兴奋地说道。
  
“那我先去买前售券，宍戸さん想看哪一部电影？”
“……最近有什么电影看吗？”
“有很多有意思的哟。也有宍戸さん喜欢的类型，虽然不是《星球大战》。”
“你喜欢看那样的吗？”
“我的话不要紧的哟。还有，先去涩谷的体育用品店和CD店，最近好像有新品出来。 啊！还有，午饭去好吃的寿司店。”
“这么出去一次的话会破产的吧。”
  
——真是的，说得好像全部都由他决定了一样。但其实凤的所有话全部都是围绕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说的。
笨蛋……要是我的话，一起去打一个下午网球就很高兴了……
不过，那好像就不能算是约会，所以还是听他的吧。
  
脑子里正在考虑的这时，宍戸突然听见凤家楼下传上来花园铁门开启的声音。
  
“喂！你家谁回来了吧？”
“那个……是妈妈回来？？”
  
正当凤停止遐想跑去窗边看的时候，宍戸伸手提起了自己的球包。
  
“你家有人回来的话，我就先走了。”
“哎？？？”
  
凤放下窗帘朝自己转过身来，满脸不解。
  
“宍戸さん，为什么要走？”
“家里有人在的话不是打搅了吗？”
“怎么会有那种事……”
“总之先回去了。”
  
过去好几次在凤家玩到很晚时都留下来吃晚饭，也怪不得他会觉得奇怪。但是现在想起要见到凤的家人，心里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宍戸说“我还有作业要写呢”，凤听了总算不情不愿地放开手。
  
“那我送宍戸さん到外面。”
“没事。自己下去就行了。”
“没关系的。”
  
说完，凤朝着卧室的门走过去。
  
“……”
  
一直跟在他身后走到门边。凤把手放在门把上，突然回身抱住宍戸的肩膀，拉近来吻住了嘴唇。
  
“那，回家再发短信。”
  
想说“短信什么的不用发了”，但是话出口却变成“哦……”，宍戸点了点头。
  
“周六下午，宍戸さん请不要忘记。”
“知道了！”
  
简洁地回答着推开他的胳膊，凤终于恋恋不舍地打开了房门。
  


周四、周五在似乎过得飞快又似乎极度漫长这样的矛盾心情中过去了，周六中午部活结束。两个人像预想的一样搭电车来到了涩谷站前。
本来就一直很热闹的涩谷站到了周末更是人声鼎沸，出了站口，只见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广阔的街心路口前，红绿灯一刻不息地为川流的人群工作着。
  
“……挺厉害的啊。”
  
宍戸站在十字路口的人群里面踮起脚尖感叹道，层层叠叠的人群把他和自己包围了起来，就好像海洋中的孤岛。
  
“对不起，还是去别的地方好吧……？”
“没事。你不是想去对面那家店吃寿司吗？啊，快点，走了！”
“是……”
  
路口的信号灯变成绿色，于是人群迫不及待地立即向前涌去，凤一下子觉得好像坐在波浪里摇晃的小船上一样。
宍戸在飞速向前涌动的人潮中朝前移动过去，凤急忙跟上他，右手碰到宍戸的手一把握住。
  
“……！”
  
尽管他立刻回头看了一眼，但是由于自己握得很紧，人群又在挟着两个人朝前涌动，因此他似乎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手心里的手指一直保持着极高的热度，凤一边感受着这个触感，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凝视着宍戸的背影。
在即将走到对面人行道上的那一刻，两个人自然松开手，穿越最后几个人站在路肩上。
  
“干什么呢？刚才——！”
  
刚一站定，他微微喘着气，回头向自己不满地看来。
  
“没关系的哟，人那么多，不会有人注意到谁跟谁牵手的。”
“开什么玩笑……”
  
啊啊……果然，还是看到了这种表情。
他似乎有些生气地只说了一半话就不说了，然后转过身去。
  
“……宍戸さん，生气了？”
“没有！快走吧。”
“是……”
  
自从交往以来，凤察觉到宍戸身上起了种种变化。
不知为何就寡言少语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以前的他。尽管拥抱，接吻，但是说到底都是自己主动的，他只是没表示拒绝。
——既然都说了就不会反悔——但是就好像为了证实这句话那样，机械地配合自己似的，仿佛不像过去那样开心……而且也不愿意在自己家吃晚饭了。
说到底，是自己不太常考虑这样的事罢了。不过那是为什么呢？
  
……糟糕。
因为尽顾着发呆而失去了追上去继续说话的时机，凤连忙迈动双腿，跟着宍戸朝109大厦边上的阪道走去。
  
“下周，你们是不是要和青学打练习赛啊？”
  
穿越过几个身穿短裙和丝袜的女生，宍戸在前面问道。
  
“是。三年级不参加，只有二年级以下的去。”
  
凤同样绕过那群女生，一步跟上宍戸身后。
涩谷永远充满了这样的人群，就好像全世界穿短裙和丝袜的女生都到涩谷来了似的，眼中尽是五颜六色的色彩。
  
“喔。那青学不是只有海堂和桃城了吗？越前那家伙，听说到美国去了？”
“嗯。我觉得我们这边赢的可能性比较大。”
“那么想的话，会轻敌的哦。”
  
在满眼绚丽的街景中，他似乎微微地笑起来，于是看着也开心了。
不过，大概还是网球的话题比较好吧……？
凤注意到路边有一家小店，里面摆着各种五颜六色的T恤衫，忍不住心里想“要是能买情侣T恤衫就好了”。
——昨天躺在床上做梦时也许还思忖着会那么提议，但是现在却觉得说不出口了。
  
“哦——你说的店好像是那个。到了。”
“哎？”
  
正在想着的时候宍戸突然站住脚，于是凤也停下来。只见他瞧着对面的招牌咕哝道“不过好像有点不妙啊”。
  
“……”
  
这话不说自己也很清楚，从马路这头望过去，只见那家店门口排起长龙，而且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
——不好了……调查的时候只看到网页上说人气很旺，但是凤忘记周末的涩谷要在人气旺的店吃午饭也是很难的。
  
“啊……怎么办才好呢？”
  
心里一下子慌起来。结果宍戸小小地吹了一声口哨，轻松地把球包担起背在肩上。
  
“没关系，那去吃汉堡包好了，那边就有一家。”
“宍戸さん。”
  
——本来是不想那么做的。不过现在也没有其它的办法。
站立在熙熙攘攘涌动的人流中，凤开始感到沮丧起来。


——那我先走了，你小心点回去。
结果，虽然还是顺利地吃了午饭看了电影，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到了傍晚，宍戸站在电车站前朝自己挥挥手，转身便融入了人流中。
  
“……”
  
只是说了句“宍戸さん晚安”，凤心情灰暗地进了电车车厢。
尽管说是第一次约会，但是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约会一样，而且似乎还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
总感觉——什么地方总是无法顺畅那样，在交往这件事上来说。似乎总是办不好。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吗？还是不知道宍戸さん的想法。
谈恋爱似乎真的变得很难一样，完全没有头绪。
《恋爱指南》上说男生一般都会根据第一次约会一下子判断出以后是甜蜜进展还是宣判死刑，但是现在的凤完全还在迷惘的状态之中。
  
就这样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母亲正好在准备晚饭，看到自己背着球包只当又去打球了，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吃过饭，姐姐照常去了钢琴老师家，凤一个人独自回到楼上，把房门关起来。
  
果然……睡不着。
明天是周日，也没有早起的必要，想要借助梦境来逃避忧郁心情的办法很难行得通。
宍戸さん这会儿大概也回到家已经吃完饭了吧，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来，打开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有点……担心。
今天的“第一次约会”，那个人会怎么想呢？
凤预感到，如果不问他的话，周日过去到周一，再见面时肯定又回复到那种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状态去了。
那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平静呢？
还是说如果他永远都不会告诉我他怎么想的话——
  
“哐当”一声，凤枕边放着的书纷纷滑落在地，但是凤连停下来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猛地爬起来，抓起椅背上搭着的薄外套，一溜烟出了房门。
母亲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噼里啪啦下楼的脚步声，奇怪地询问“这么晚了到哪儿去”。
  
“有事到宍戸さん家去一下。”
  
凤说完，快速地套上鞋子出了玄关。
  
  
从自己家到宍戸家不算远，但是坐电车的话反而麻烦，所以总是骑自行车去。
夜晚的住宅区显得湿润宁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凤只骑了二十分钟自行车就到了。
宍戸家也是小型带花园的独栋建筑，凤把自行车靠在铁门前，院子里的狗叫了一声站起，看到凤停顿了一下，亲热地摇起尾巴来。
凤往亮着灯光的宍戸房间看了一眼，伸手按下门铃。
  
“是哪一位？”
  
对讲机传来宍戸妈妈的声音，凤屏住气对着对讲机报上自己的名字，于是铁门从里面开了。
小心地推开门，穿过狭窄的院子来到玄关门前，只见玄关门打开，宍戸穿着家里穿的T恤和短裤站在门口。
看见骑车骑的额头露出汗珠的凤，他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怎么啦长太郎，怎么不先打电话？”
“宍戸さん……那个……”
  
骑车的时候一直很冲动想说的话，随着呼吸又变得细微下来了，凤先伸头看看宍戸背后的客厅。
  
“反正先进来吧。”
“是。”
  
宍戸那样说道，给他让开了路。于是凤在门口换了鞋子进入客厅。
宍戸妈妈正从厨房拿出果汁给儿子的客人喝，凤慌忙道晚安，但是宍戸很不耐烦地把两只果汁杯子一把拿起，对凤说“上去到我房间”。
  
“是……”
  
就那样啪哒啪哒地跑上楼，宍戸前脚进了屋子放好果汁，在凤的身后关上了门。


因为爬楼梯的缘故，他微微地喘着气，近看的话，黑黑的短发有点乱，覆盖在鬓角上。
  
“好啦，到底怎么了？”
  
——自己是因为想见他才来的，凤隐约意识到宍戸其实察觉到了这一点。
  
“那个……”
“什么啊？”
  
他一直没看自己的眼睛，说了一声，就把头偏开了。
  
“对不起。今天约会。宍戸さん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没有那种事……”
  
他听见“约会”这个词，不自然地抬头看了一眼，但是目光根本没到自己脸上就垂下去了。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因为第一次约会……”
“——别总说’对不起’了行不行！”
“哎？”
  
宍戸冷不丁地用有些暴躁的口气说道，然后补充了一句“总那么说也太滑头了”。
  
“滑头……？”
“不是吗？！第一，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东西。”
“对不起。”
  
——糟糕！又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使他不高兴，总之，凤首先赶快改口说“我不是想那么说的！”
  
“……”
“宍戸さん……？”
“我说你啊……”
  
小心翼翼地探询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突然开始抬头看自己了，然后看着自己的眼睛叹了口气。
  
“长太郎，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可是，宍戸さん不 是也很紧张吗？”
“……”
  
这句话大概是福至心灵，凤一下子说出来，马上就后悔了。
  
“可是，我只是想如果宍戸さん什么也不告诉我的话……”
“没告诉你……那是什么啊？！”
“就是……宍戸さん心里是怎么想的啊……约会之类的……接吻……然后……”
“然后什么？”
“宍戸さん——什么也不说的话，我是没办法明白的啊！”
“……”
  
房间里安静下来，一时间没人说话。
就那么对峙了几秒钟，宍戸垂下了肩膀，微微吐出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下。
  
“激ダサ……”
“哎？”
“你跟我不是吗，也真够逊的了。也是，一天到晚想来想去的，说不定考虑的东西太多了点吧。”
“那……那倒是。”
  
——考虑？他考虑的东西是什么啊？——不过凤没有问出口，只是靠近宍戸，在他的面前站好。
  
“这么担心这担心那的话，大概根本没法有什么进展吧？”
“我知道——不过，我只是喜欢宍戸さん而已！”
“那个我知道！”
  
他急躁地说道，而且脸刷地就红了。
凤克制住自己想去抱他的冲动，在宍戸身边坐下来。
  
“那个……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如果宍戸さん不喜欢我的话……还是请告诉我。”
“……”
“对不起，大概做那些事的时候没考虑到宍戸さん到底是不是喜欢我……不过我能接受的……”
“你有完没完？！答应跟你交往不就是因为喜欢你吗？！”
“…………”
  
一瞬，凤觉得心脏好像被子弹穿过去一样，砰地跳了一声，一下子停止了。
眼前宍戸的样子似乎有点慌乱，不过凤根本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笨蛋！不想交往的话，谁会答应啊？！”
“是……是……”
  
这是——说教吗？但是世界上有这样让人开心的说教吗？
  
“…………看什么看……？”
  
结果，他露出无奈的表情瞟了自己一眼，转过头去小声嘀咕道“自己也动脑子想想啊……”
  
“……”


自己的心脏确实被枪弹击中了。
不过，要说是被死心塌地地一箭射下来也是挺合适的吧。
用英文来说是“fall”——也就是坠落的意思。
不过，说到坠落的感觉，其实很早以前就有了……
  
凤轻轻伸出手，抱住宍戸的背部，把他身体拉近自己。
  
“喂……下面家里人还在呢。”
“我知道……只这样一会儿……”
  
凤说道，宍戸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凤的胳膊。
这一次在吻中虽然也同样过了一段时间才感到他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脖子开始回应，但是与以前都不同，没有再心里紧缩一下——那样地觉得担心了。
就好像越过了一道很难越过的关卡那样，现在，开始有了幸福的信心。
吻结束后，凤把头靠在宍戸的肩膀上，感觉到他轻轻地攥着自己的手。
  
“明天，跟宍戸さん一起去打网球。”
“嗯。行啊。”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凤也能体味到恋人露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