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他有过犹豫，但是很快就做了决定。
还是那句话，万一是真的呢？
第一次吃，过程就不描述，凭着求生的意念最终完成了。
第二次第三次，并没有比第一次容易，但他也还是做到了。
再之后，就忽然变得很简单，不是因为熟练，而是…居然真的有效果。
效果甚至极其明显，他体内的几处病症，奇迹般的自愈了，连医生都无法理解。
就在他品尝到苦尽甘来的甜美，都来不及细细回味，更大的奇迹发生了，原本斑白的头发，在半年时间里，变成了全黑。
脸上的皱纹，关节的肿痛，甚至拉尿的绵软，所有一切衰老迹象，都消失不再。
在吃屎满一年之后，他完全回到了青春。
不对，是比原先更好的青春。

就这样青春了十年，也吃足了十年。
每天的日子，并没有多么神采飞扬。对工作对家人对亲友对周围的一切，他小心翼翼地保守秘密也保持距离。为了不至于太突兀，他甚至学会了化妆。
在内心深处，说不上什么缘故，总有若干隐隐的担忧，他怕事情败露的那一天，他怕吃屎的秘密被大家知道，他怕成为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在内心深处的最深处，真正令他恐惧的，是挥之不去的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跨越时空从无间断地回响着，真的是永远吗？真的不会结束吗？
永远，是多远？

他最惧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一如夏日的暴雨，猛烈且毫无征兆。
有天早晨醒来，忽然发现，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他慌乱起身，冲进卫生间拿水清洗了好久，又凑到镜子跟前用另一只眼睛使劲观察。
看了半天，没找到哪里不对劲，却蓦地发现，鬓角有一团灰白。
紧接着，就几天工夫，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以陨落的速度崩坏。
十年的隐忍，十年的艰辛，十年的恶臭，就在数日间，轰然垮塌。

拖着病躯，带着全身的刺痛，他艰难地回到十年前的旧地。
先生竟然还在，只不过更老了，完全失明的双眼仿佛干尸脸上的两个洞，透出一股阴森。
但是说话的中气依然很足，语气也还是那么笃定。
“没啥，就是屎量不够了，你多吃就行。”
他战战兢兢地问，多多少？
“翻倍！”先生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你每月吃两回，每次吃两碗。”
这究竟是翻一倍还是两倍，他也顾不上分辨，当天就往回赶，一到家便照方抓药，很认真地服下两大碗。
于是，一个月之后，云消雾散，春回人间。

斗转星移，他已经忘记过了多少个十年，世上的人，再没一个认识，世间的事，他也越来越不明白。记忆里只有先生的教诲，他严格遵行，翻一倍还是两倍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生命中只剩下一件事，就是不停地吃。
他成了活在粪坑里的一个人。
一个年轻，俊美，健壮有力，青春永驻的，生活在粪坑里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变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却成了笼子里供人观赏的奇异生物。每天都有很多人，大多是孩子，在老师家长的陪同下，站在坑沿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并不在意，能够看见不同的面孔，总比孤零零躲在粪坑角落里有意思些。而且，既然有存在的价值，也就拥有了供应的保障。
这大概也是一种安全感吧。

直到有一天，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站在上面笑嘻嘻地对他说：“咦，你还在吃啊？”
他愣了好一会，迟疑着反问，你认识我吗？
“认识啊！”小男孩很笃定地回答，“没想到你那么能坚持。”
这份似曾相识的笃定让他大惊失色，碗都打翻了，手忙脚乱捞起来，狠狠吃了几大口，终于压下心里的慌乱，抬头望着小男孩试探问道：“你是？”
“我是！”小男孩果断点点头。
他的心更乱了，各种记忆，无数念头，雪片一般砸下来，他想问，许多问题，却不知从何说起。
一个胖嘟嘟的女人走过来，牵起小男孩的手，“小宝我们不看了，妈妈带你去吃冰激凌。”
情急之下，他感觉心都要蹦出来了，对着小男孩的背影，他用尽力气嘶喊出最重要的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不吃？”
小男孩转过头，满脸的不屑和理所当然。
“我又不是傻的。”
小男孩说完就走了，留下他呆坐在粪坑里，听见远处又飘来一句，妈妈我要吃草莓味的。
泪水瞬间喷涌，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草莓味是怎样的味道，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