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尾03
盛雪很快就吃到了苦头,在赵活离开后,她执拗地非得绕个远路不愿追在赵活身后。可对于唐门周围并不熟悉的盛雪只是多走了几步就彻底迷失在了深林中。
手中的灯火也逐渐黯淡下去,她甚至都觉得是唐门太过于抠门没有准备足够的蜡烛。
根本就不是唐门的错,是浪费太多时间又故作高傲的盛雪的错。
如果乖乖跟着赵活下山根本不会有在密林里迷路的事情发生,说到底赵活不过就是开了一个玩笑——还是顺着盛雪的恶意,要说责任,两人一人一半。
可是盛雪接受不了。
就好像是一条望着他人跃过龙门的鲤鱼,被他人溅起的水花打中眼睛一样讨厌。
所以她宁愿在密林中不断盘桓迷路,直到手中烛火彻底熄灭,她才停下脚步。
空中的乌云,头顶的树冠,将月色层层拦截,密林之中,已经是彻底看不清四周,再倔强的盛雪女侠也不能逞强下去,在摸索之中,找到了周边的一块还算平滑的石头,盛雪便坐上去歇息。
同时握紧了剑。
她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是锦香宫的女侠盛雪,有剑傍身,这山中野兽伤不了她。
她还记得师尊的教诲,女子也要自强自立,也要靠自己行走江湖保护自己,要让天下男人都知晓“弱女子”不过是偏见,巾帼亦当不让须眉。
她是如此,她那龙师妹亦是如此。
只是她的龙师妹虽然武功高强,在同辈人中恐怕也是顶尖高手,就算不如眉山上的二位——又或者说除了眉山上那足以睥睨天下的瑞笙与那个赵活,又有几人敢说自己一定强于她的龙师妹呢?
可龙师妹除了武功……
总之龙师妹能好好地游历江湖,在她身后一直为她善后的赵活必不可少。
不过盛雪不会夸奖赵活。
他并非是出于善意才伸出援手,而是出于私心,在锦香宫的时候,盛雪已经确认过了。虽然二人姐弟相称,暂且不说龙师妹的想法,赵活对龙师妹并不是弟弟对姐姐的情愫。
盛雪还为之窃喜了一下,只要将这两人凑成一对,那唐布衣就是自己的……不,还是放弃了。
把龙师妹配个丑男也太过委屈龙师妹了,而且就算没有龙师妹,那唐布衣又怎么会是自己的呢。
说到底只是自己的妄想。
想着,盛雪闭上了双眼,安静的黑夜,偶尔有几声虫鸣,偶尔有微风拂面,偶尔有山中猿猴的长啸。
就像是天地间最恰得其份的安眠曲,让已经走了许久山路双腿已经发酸的盛雪身上的疲惫终于显现,那双眼皮也逐渐沉重到无法支撑。
最终缓缓地闭上双眼。
在半醒半梦之中,盛雪又想起那个被唐布衣夺走芳心的夜晚。
那一夜,盛雪就如往常那样在东边的窗户旁点着一盏明灯,远远地看着东方。
虽然岳州与平江府相隔千里,纵使她踮起脚尖去望也不可能看到故乡的一草一木,她还是痴痴地看着东方。哪怕是有一阵东风吹来,她都忍不住遐想,是不是故乡而来的风。
月明星稀,在洞庭湖畔,看湖面上波光粼粼,盛雪的心也如大湖一样安宁。
只是忽有一阵疾风来袭,带着几分酒气,她便知晓是谁来了。
那个忽然到来又忽然消失的家伙——在盛雪眼前,倒挂在屋檐上,冲着盛雪大咧咧地笑着。
盛女侠,盛女侠,多日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嘴角咧得都要扯到耳后根去了,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开心,估计又是找到新欢了,才多日不见,现在就是来给盛雪炫耀了。
这个飞侠就是如此,到处拈花惹草。
盛雪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说了一句多日不见飞侠可还好?
却惹得飞侠不满,皱起眉头,嘴里也啧舌。
别那么冷淡嘛,盛女侠难道忘了我们之前的情谊?
哪有什么情谊?不过是闲来无事的盛雪看着一个贸然闯入的酒鬼一边喝酒一边说着酒话而已。最多是这酒鬼模样看着不至于让人心烦,也没有别的行动,盛雪也就忍着了。
可不敢说什么与飞侠有情谊。小女子没有那份不自知。
这么说好害我伤心啊,我记得上次盛女侠说想回家了,我才特意给女侠带来这东西……
说着,飞侠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不由得盛雪要不要就丢给了盛雪。
这是?
打开就知道了。
盛雪也没有多防备,拆开了布包,里面却只是一捧泥土。
唐公子?这土?
这可不是随便挖的土,可是我特意去平江府苏州城下挖的土,也就是你故乡的土。
……霎时间,指间的泥土都好像细腻了几分,
这就是故乡的土,是她久久不能忘怀的过往——可是盛雪想不通。
「既然唐公子要去平江府,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呢?」
「嗯?……对哦!」
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醉意好像也下去了不少,接着便是飞侠羞赧地挠挠后脑勺,笑道:「可能当时酒没醒,只想着既然你想要看故乡,那我就把平江府给你搬过来!」
「只是唐某人能力不足,没有全搬过来,只能搬过来一点点……盛女侠你失望了?」
怎会失望呢。
「谢谢。」
在灯火的照耀下,她又一次看到了故乡,怎会有什么不满呢。
不过除了故乡,飞侠那轻狂潇洒的容颜也随着火光映在了盛雪的心头。
嗷——
就在回忆到最甜美处,一声突兀的猿啼击碎了盛雪的美梦,将她猛地拽出了回忆。
就伴着猿声不断,自丛林的另一头更大的嘈杂声传来。
嘟嘟哒哒的噪音,分明是刀砍斧凿的声音,就连枝头的鸟儿都发出惊慌的啸叫纷纷逃离。
盛雪也管不了黑暗中奔走找不到方向,立刻准备起身离开,可就是好巧不巧,双腿刚刚休息下就又酸又麻,根本不听使唤。
也是在这片刻的迟疑间,那刀砍斧凿的声音越发靠近。
啪!
一声枝丫断裂的声音在盛雪耳边炸开,随之亮晃晃的斧刃就出现在盛雪前方不远处。
就在她屏住呼吸,并且将手都压在剑柄上时,一只手拨开了茂密的枝丫。
随着一缕月光照入,盛雪看到了来人。
与唐布衣不一样,扎成高马尾的发髻。
与唐布衣不一样,最普通平常的青衣。
与唐布衣不一样,为穿越丛林荆棘,浑身上下被撕扯地千疮百孔,还带着不少血痕,连他那张丑脸上也不得幸免。
与唐布衣不一样,他伸出了手。
「终于找到你了,跟我走吧。」
——
就像那没有跃过龙门,高高跃起,高高跌落,一身是伤的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