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父母在，不远游
赵小公子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不是说自己遭受了爹娘的虐待，相反不论是娘亲还是爹对自己都很好。锦衣玉食，珍奇玩物琳琅满目，从小就没有亏待过自己。
按道理说赵小公子不应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只是他有一事不明，为何从小到大父母都没有打过自己——赵小公子没有特殊的爱好，一天不挨打浑身皮痒，但与其他孩童玩闹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些别的说法。
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再听话的孩子偶尔也有犯浑的时候，再和蔼的父母也有动了怒扬起手掌的时刻。
不过赵小公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自己有时候调皮捣蛋了，娘亲也会压着怒火。
然后狠狠地捶打爹。
肯定是因为你不是亲生的，所以你爹娘不好意思对你动手，要是打了别人的孩子，等亲生父母上门这可怎么解释——玩伴们在激烈的讨论后给出了赵小公子这个答案。
赵小公子虽然未直接肯定但也在心里默默嘀咕。
之后的日子里他也不断思考这个问题。
先是样貌，虽然爹的脸自己已经看习惯了，但还是丑。比起爹自己长得更像娘亲——而且娘亲也会因为自己调皮而气愤。
有时自己闯得祸大了，娘亲也真的会握紧拳头。不过每到这个危险的时刻，爹总会插入两人中间，将自己护在青衣之后，然后对娘亲好言相劝。
孩子还小，知道错了，大过节的，下次不会犯了，都是一家人，生气长皱纹，别打孩子要打就打我吧。
每一次，娘亲都会满足爹的欲望，狠狠地捶打他。
这么看来，娘是亲娘，爹不一定是亲爹。
在读完耕阳读书斋的新书《活侠传》后，赵小公子更加确定，现在这个爹并非是那个“赵活”。那个赵活可是经历了一路的坎坷，在眉山大战武林盟主，后又击败极乐教主的真正大侠。
而自己爹只是被自家娘子打得不敢还手。
差距也太大了。
所以，在一个夏日的清晨，赵小公子就像往常一样走出了家门。
虽然一大早就看见爹在打扫院落——过于勤奋好动的爹总会自己动手，惹得家中佣人非常不满。
看见儿子往外走，他像往常那样打了个招呼。
「小公子，哪里去？」
赵小公子只是随意应答了一下，「出门去找个东西。」
「记得早点回来，要不然你娘又得拿我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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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红尘往事入红尘•上
赵小公子虽是第一次出远门，但得益于娘亲和爹的教导，还真让他平平安安到了江陵城。
特别是爹平日的言传身教，让他早就知晓了行走江湖的三教九流中灰暗的把戏。如何在荷包里加入厚实的布匹防备割兜，如何防备有人在茶水里下蒙汗药，哪种店是黑店，之类的，全都了熟于心。
这都是爹一次次倒霉试出来的经验，全都是你爹血和泪的结晶——爹说到动情处，特别是提到自己出门行商回来被乞丐连割兜七次的惨痛经历，都忍不住掩面流泪。
建立在爹的痛苦之上，赵小公子顺顺利利地到了江陵南宫府邸前，在递上足以证明身份的证物后，不多时，南宫家的大门就为他敞开。
一同出来的众人中央，披着最华丽夸张肩甲的就是如今的南宫家主南宫深。
在简单的寒暄后，南宫深将赵小公子迎入大堂，上了顶好的茶水招待这个远来的贤侄。
南宫家注重修身养性，待人温和文雅，虽然家财雄厚，大堂布置也是简朴庄重。
「贤侄，你且尝尝这君山银针，比你家的峨眉雪芽如何？」
南宫深微笑着打量这位贤侄，眉宇间已经是有几分少年少年的英气，但更多的是孩童的稚嫩，如今只身一人就能远道而来，是南宫深小看这位贤侄了。
「多谢世伯的好茶，侄儿觉得，都是好茶，只是离家远了，就会想起家乡故事，那峨眉雪芽也就多了一分味道。」
「和你爹一样，伶牙俐齿。」不是责怪，而是夸奖，连南宫深手中的折扇也扇动地快了几分，「我也多日不见令尊，他最近还好吗？」
「好得很。」
还有闲心打扫院落，和佣人抢活干。或者去弄个施粥看诊的小摊子。
「好就行，你爹这些年淡出武林之事，我与他见面也少了许多。这些日子总有江湖小辈问起他，我也不禁回想那段往事……」
说着，南宫深端起了茶碗，细细地饮上一口。
温热的茶水带着沁人心脾的芬芳，让他也不禁想起那位唐门活侠。
起初见面就是如同炮制好的茶叶一样不起眼的枯草叶，但你若是有心用热水冲泡，静静待他舒卷叶脉，那清香自然散发。
只是赵小公子无意品茗。
「世伯，听说您以前与我娘亲有过婚约？」
噗——！
南宫深差一点就把口中的茶水给一口喷出。
「咳咳……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说着，南宫深用眼神示意，其他侍从的下人也心领神会退出大堂，留给他们二人单独谈话。
「世伯这个反应……那应该是真的了。」
赵小公子本来也有些不相信，南宫家主来家的次数不多，但与娘亲和爹相处时并无异常，至少在赵小公子看来不像是有过复杂情感纠葛的样子。
「贤侄突然打听这个干嘛？」南宫深思考着，难道是他们夫妻闹了什么矛盾，导致哪一方旧账重提，吓得赵小公子自己来求证了？
在稍微思索一下后，南宫深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毕竟虽说是小孩子，他这位贤侄也是聪明过人，真心以事实相待，贤侄定会自己有个结论。
「我确与你娘有过婚约——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上官与南宫、唐门并称武林三大世家，我与你娘自小便被我父和你外公安排了姻亲，想让上官与南宫两强联合。所以自小，我和你娘就常常一起求学共处，也算得上自小交好的玩伴。」
「后来长了，我逐渐发现我与你娘性格上并合不来。」
南宫深看到了赵小公子微微皱起的眉毛，又赶忙解释，「世伯不是在背后嚼人舌根，说些中伤你娘的闲话。只是实话实说，你娘精明强干，有主见有手腕，年纪轻轻纵横商界，振兴了上官家的产业。可以说你娘不是什么女中豪杰，她本就是豪杰，无论在巾帼还是须眉之中。」
「那世伯是因为什么与我娘不和的呢？」
「……说细细说来，恐怕又得翻出陈年旧账。」南宫深自然是不羞于说这些话的，但当着孩子的面说自己与他娘亲的往事多有些奇怪，「简而言之，我与你娘都是比较强势的人。现在想来，即使是在孩童时，我们就因为意见不一偶有争吵。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到未来的发展。」
「我与你娘越长大就越冲突不断，你娘始终是一个要强的人，不应该为了做南宫家的儿媳就折了自己的臂膀。再加上那时我也心有所属，便当众解除了你娘与我的婚约。」
「再后来，江陵之围，南宫家时生变故，我爷爷南宫老家主亡故，我与你娘的婚事也就彻底断了。」当然也隐去了一部分不太适合小孩子听的内容。
就这样？
然后娘亲就和爹在一起了？
「贤侄想问个可能冒犯的问题。」
「无妨。」
得到首肯后，赵小公子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南宫世伯在解除与我娘的婚约后有过后悔吗？」
确实是个冒犯的问题，但冒犯的不是南宫深。
「……贤侄这问的……一时间让我不知如何答复你了。」也不知道他们夫妻到底吵成了什么样子才把孩子都吓得问出了这种问题——南宫深越是这样想，就越不知如何作答。
实话实说，哪怕是在当年风雨山武林大会上，南宫深都没有彻底割舍对那人的思念。只是这话说出口，自己成了什么人？明明是自己解除了婚约，却对那人念念不忘，左右反复，真不是个的东西。
只是在心里暗骂自己也是没有用的。
赵小公子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回答。
南宫深感受了这些年来越来越少遇到的骑虎难下。
可自己在这里犹豫不决，不也是回答了赵小公子吗？
干脆承认好了。
——就在南宫深要破罐子破摔之前，一位同样身披华贵肩甲的少年推开了房门。
「爹！」
少年一脸兴奋，不待南宫深发问，就说出了他为何敢来打扰南宫深的原因。
「唐门活侠——赵活赵大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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