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鸟赋
甲辰暮秋，余坐西窗，天高地寥，漫对斜阳。有彼孤鸟，失群独索，辗转徘徊，逃网避射，绕栋三匝，乃入余舍，西风萧凛，恻恻而歌。其歌曰：
“九天玄鸟之后兮，予祖昔降而有商；五彩周身成文兮，予翎翊鎏以生光。扶神鹤而善雁兮，斥恶枭而远鸩。既仰首乎率遨兮，又伏身而拱凰。何予不为乎天罪兮，降诸墨皂乎吾群。先凌莺而讦鹳兮，复尽纳者予所放。嗟夫！予不忍视，斑驳之群禽兮鹄从鸦行；予不忍听，西风之疾劲兮愈加鸮鸣。予怀赤心而不用兮，众乌鸟戚戚乎吾前；予有濯污之清水兮，何纷然泥染乎吾源。”
余即谓鸟曰：“汝盖不群以至斯耶？既有群鸟，何不从游；既有鸣唳，何不同啸？岂不闻‘不得志，独行其道’汝自逐于此，不亦少智乎？”
鸟歌答余曰：“渔父之放浪辞兮，泽畔兰麝不以故。夕阳正下木叶兮，哀吾有巢不吾入。予抱固巢之枝分，鸠而跻我使不得；予衔祛疫之草兮，鴸而止我使重疴。”
余曰：“汝群之亦有雕鹰乎？有则从之，不可从，则从鸾凤可乎？亦不至于此也。”
鸟曰：“鹓凤之食腐鼠分，梧桐颀枝不为栖；鹏鸟之同蚍蜉兮，蓬雀振翅与之齐。青鸾白天其矜踞兮，莺燕岂不邀用于前；雕鹰愎伐以冥聩兮，鸥鹊何处保身乎全？予哀予群之如是兮，与为唱而声断；苟有鹤雁之同志兮，音皆靡而婉转。圜飞百匝兮，众喙爪之遍至；鳞伤倦极兮，吾微命之将逝。微命将逝兮予之不惜，但悲日暮兮予群何憩。”
余不能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