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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周小尔


1楼2010-11-01 21:29回复


         如果当初没有出国,我的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坐在咖啡馆外,面前一包Ziploc透明袋装好的三明治,搁在钢丝网格的桌面上,孤零零仿佛随时会被劫持扔进烤箱。女人死死望着不远处,正在开门的比她年轻的美国女人,和推车中的婴儿。粉红的遮阳帽,乳黄的连体衣,露着一段莲藕似的小腿和十只辨识不清的脚趾。应该是个女孩吧,那眼神里分明一丝含羞带臊,目光相遇又笨拙地移开,复而经不住好奇再偏过头来,这次是把拇指也含在嘴里了,想必是借以壮胆。粉嫩的手指弯弯,指节凹下一排柔软的小坑,美丽不可方物,怕是这世间最稀罕的东西了。
         也许是男孩。孩子在这样的好时光怎样打扮也都相宜,如果是我的,我也会让他一身可爱地出来晒太阳。女人这么一想,便觉得男孩更好,碧眼金发,挺括的鼻梁,修长的身材,将来该是多么迷人的男子。迷死人不偿命。而未来杀手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正专注于用吐沫在嘴角吹泡泡,忽然头一仰,手推车开动,被大门吸了进去。
         女人这才发觉阳光刺眼,一块亮斑钉在视野中,随着光从远处的加油站游移到人行道边的花草,她拎起三明治走进遮阳棚,坐在窗台下墨绿的椅子上。高纬度地区的夏天,太阳似乎永远不落,即使天气开始转凉也依然如故。她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出现极昼,但多年的事实否定了这个假想,究竟需要多高的纬度才会,她弄不清楚。每当遇到这种几何问题她就如坠五里雾,不,貌似应该是地理问题。总之没什么区别。
         另一半天空柔和得多,抬眼望去,天悬一角,宝蓝的底将漫天云堡映成青色,缓缓向她压过来。她想起念大学时,总在这般明朗的天气里逃课,抱一本波德莱尔,静静地打发掉整个下午。永远有数不清的理由打消自己的罪恶感,譬如读中文的就该生性自由,用奇遇和灵感装点生活,虽然事实仅仅是,她不喜欢那个自以为是大话连连的教授。与其正襟危坐于困室,倒不如躺在青草汁液的芳香中沉沉睡去,沉所有的烦恼到明天,沉所有的紧迫到明天。一觉醒来青天白日腾云流彩,她已身处凌霄之上,那里便是人界的尽头,人情冷暖业缘流转直至烟消云散之处。
         十二年人界一梦,梦醒花凋零。
         她呆望许久,望到颈后酸楚,复调正坐姿,将手重新搭上桌沿。尚在初秋,金属已这般冰凉了么。
         她忽地一阵感伤莫名,或为自己将要终老于此的处境,纵然那一日尚且遥遥,但生而为人终究在劫难逃。人近中年,死亡便相邀上路,带人轰隆隆穿行于诡谲的时光密林。浓荫蔽顶,终不见日。乘客红男绿女、声色犬马,浑然不知通体血脉骨肉早已渐渐屈从于地心引力,颓然下来,黄土已然没过脚踝。待到下车便可入土为安。
         可大多数同类毕竟声色犬马一回,空留我在这荒地枯等。这座小城已死,人们收起帐篷,绵绵不绝踏上流放之路,去向比旷野更加旷野的远方。从前万家灯火的居民区,业已蜕变为荒草和罪恶的温床,人性随手可卖。无数条鸟语花香的幽径,远远地惹人怜爱,她却从不敢踏足。
    


    2楼2010-11-01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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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
           脆弱是一面墙。
           当墙倒塌的时候,她茫然四顾,不知道谁能够拯救自己。然而断然不会是他,这个踽踽而来的男人。
           六年前,当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的面孔就是这样,说不清是因为当时的少年老成,还是岁月有选择地遗忘了他。从那一刻起,他的脸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生活。她把它刻在墙上,刻在手心,刻在一日三餐里。她把它刻进自己的身体和梦里。那是张水波不兴的脸,时刻透露出宽容的讯息,又因为偶尔展露的笑容而显得天下太平。平心而论,它过于普通,似乎转眼就会被遗忘,没人会爱上它,也同样没人会恨。
           于是怎样开始,又怎样与这样一副索然无味的躯体生活了六年,便成为有趣的谜团。每当她试图亲手解开,都感到空前的力不从心,大约因为当年的心境早已不复,这故事也就成了别人的故事。只能每每自嘲:年少懵懂。
           可她也会承认,若不是那一晚星星很亮,夜风微凉,带来异样而微妙的包容,正中了一个怅惘的文艺女青年的下怀,这故事便不会有开端,她也不会嫁给他。
           那天他们一人捏着一个小红本,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夏日的街景看不出一丝异样,立交桥上塞满了铁皮饭盒一样的公共汽车,和隔着窗户不断挥汗如雨的人们。地铁口有人低声向每个擦身而过的行人贩卖发票,他逆着汹涌的人流而上,表情一如既往地低调。一切井然有序,塔利班没有开火,南极冰川继续融化,她有些担心若干年后连自己都会忘记这一天。
           在这个下午,当她坐在咖啡店外看着男人的身影缓缓而来,一辆蓝色的校车轰隆隆地驶过面前,她恍然发现,这个担心正在变成现实。
           男人说,给我三年时间,我会改变你的生活。她从未怀疑他的决心,只是他对未来的预期太过乐观。对大多数平庸的人来说,带上博士帽的期限好比媳妇变成婆婆,是要靠熬的。于是三年过去,三年又三年,眼看当年一句承诺成为笑谈。所谓笑话,便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悲剧,倘若身临其境,便只能将笑料拱手送与他人。
           她想,当年住过一间寝室的姑娘们,如今该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自己,或许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家庭妇女了吧。
           她也曾试图丰富生活,在附近一家泰国餐馆打黑工端盘子,尽管同事都是非法移民,但上班有说有笑,打烊后拿到薪水也算心满意足。不料后来餐馆被告发,被迫关门,所幸那天她迟到,远远看到警车围住大门,红灯闪成一片,吓得她头也不回地躲回家了。
           门里的时间绵长而干燥,她努力将它想象成蛋糕,一块一块分开。做好午餐是一上午,读完书是一下午,电视剧播毕是一晚上,洗一次衣服是一周,在这之后,又该买蛋糕了。
           六年前,她只是如此单纯地想要逃离自己的过去,却误打误撞走上一条歧路。怎么转都是绕圈子,不断回到最初的位置,就是这里,这张该死的椅子。
      


      3楼2010-11-01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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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和谐去死!
        ps again 再次!


        7楼2010-11-01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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