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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辩 南宋 严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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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学诗者以识为主,
入门须正,
立志须高,
以汉魏晋盛唐为师,
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
若自退屈,
即有下劣诗魔入其肺腑之间,
由立志之不高也。
行有未至,
可加工力;
路头一差,
愈骛愈远,
由入门之不正也。
故曰:
学其上,
仅得其中;
学其中,
斯为下矣。
又曰:
见过于师,
仅堪传授;
见与师齐,
减师半德也。
工夫须从上做下,
不可从下做上,
先须熟读楚词,
朝夕风咏,
以为之本;
及读古诗十九首、
乐府四篇;
李陵、
苏武、
汉魏五言皆须熟读;
即以李杜二集枕藉观之,
如今人之治经。
然后博取盛唐名家酝酿胸中,
久之自然悟入。
虽学之不至,
亦不失正路。
此乃是从顶做来,
谓之向上一路,
谓之直截根源,
谓之顿门,
谓之单刀直入也。
诗之法有五:
曰体制、
曰格力、
曰气象、
曰兴趣、
曰音节。
诗之品有九:
曰高、
曰古、
曰深、
曰远、
曰长、
曰雄浑、
曰飘逸、
曰悲壮、
曰凄婉。
其用工有三:
曰其结、
曰句法、
曰字眼。
其大概有二:
曰优游不迫、
曰沉着痛快。
诗之极致有一:
曰入神。
诗而入神至矣!
尽矣!
蔑以加矣!
惟李杜得之,
他人得之盖寡也。
禅家者流,
乘有小大,
宗有南北,
道有邪正。
学者须从最上乘、
具正法眼,
悟第一义,
若小乘禅,
声闻辟支果,
皆非正也。
论诗如论禅,
汉、
魏、
晋与盛唐之诗,
则第一义也。
大历以还之诗,
则小乘禅也,
已落第二义矣;
晚唐之诗,
则声闻辟支果也。
学汉、
魏、
晋与盛唐诗者,
临济下也。
学大历以还之诗者,
曹洞下也。
大抵禅道惟在妙悟,
诗道亦在妙悟,
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
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
一味妙悟而已。
惟悟乃为当行,
乃为本色。
然悟有浅深、
有分限、
有透彻之悟,
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
汉、
魏尚矣,
不假悟也。
谢灵运至盛唐诸公,
透彻之悟也。
他虽有悟者,
皆非第一义也。
吾评之非僭也,
辩之非妄也。
天下有可废之人,
无可废之言。
诗道如是也。
若以为不然,
则是见诗之不广,
参诗之不熟耳。
试取汉、
魏之诗而熟参之,
次取晋、
宋之诗而熟参之,
次取南北朝之诗而熟参之,
次取沈、
宋、
王、
杨、
卢、
骆、
陈拾遗之诗而熟参之,
次取开元、
天宝诸家之诗而熟参之,
次独取李、
杜二公之诗而熟参之,
又取大历十才子之诗而熟参之,
又取元和之诗而熟参之,
又尽取晚唐诸家之诗而熟参之,
又取本朝苏、
黄以下诸家之诗而熟参之,
其真是非自有不能隐者。
傥犹於此而无见焉,
则是野狐外道,
蒙蔽其真识,
不可救药,
终不悟也。
夫诗有别材,
非关书也;
诗有别趣,
非关理也。
然非多读书、
多穷理,
则不能极其至,
所谓不涉理路、
不落言筌者,
上也。
诗者,
吟咏情性也。
盛唐诸人惟在兴趣,
羚羊挂角,
无迹可求。
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
如空中之音、
相中之色、
水中之月、
镜中之象,
言有尽而意无穷。
近代诸公乃作奇特解会,
遂以文字为诗,
以才学为诗,
以议论为诗,
夫岂不工?
终非古人之诗也。
盖于一唱三叹之音有所歉焉。
且其作多务,
使事不问兴致,
用字必有来历,
押韵必有出处,
读之反覆终篇,
不知着到何在;
其末流甚者,
叫噪怒张,
殊失忠厚之风,
殆以骂詈为诗,
诗而至此可谓一厄也。
然则近代之诗无取乎?
曰:
有之。
吾取其合于古人者而已。
国初之诗尚沿袭唐人,
王黄州学白乐天,
杨文公刘中山学李商隐,
盛文肃学韦苏州,
欧阳公学韩退之古诗,
梅圣俞学唐人其澹处,
至东坡山谷始自出己意以为诗。
唐人之风变矣。
山谷用工尤为深刻,
其后法席盛行海内,
称为江西宗派。
近世赵紫芝翁灵舒辈独喜贾岛姚合之诗,
稍稍复就清苦之风,
江湖诗人多效其体,
一时自谓之唐宗,
不知止入声闻辟支之果,
其盛唐诸公大乘正法眼者哉。
嗟乎!
正法眼之无传久矣!
唐诗之说未唱,
唐诗之道或有时而明也。
今既唱其体曰唐诗矣,
则学者谓唐诗诚止于是耳,
得非诗道之重不幸邪?
故予不自量度,
辄定诗之宗旨,
且借禅以为喻,
推原汉魏以来,
而截然谓当以盛唐为法,
(后舍汉魏而独言盛唐者谓古律之体备也)虽获罪于世之君子不辞也。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11-06 13:46回复
    “我们联想到禅宗百丈大师的几句话:“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方堪传授。”说够得上做一个禅宗大师的徒弟,要有一个条件——比老师还高明。他说如果学生的学问见解和老师一样,已经是矮了半截了。为什么?因为老师已经走了几十年了,这个学生还是在几十年以前的程度,在后面跟着老师走。教育的目的希望后一代比前一代好,要年轻一代的学问见解,超过了老师,才可以做徒弟。所以我经常有个感想,我们年纪大一点的朋友们,领导青年们,所期望于后一辈青年的,就要效法这几句话,希望后面的青年比我们行。有一次演讲,谈到命运的问题,我说我们这一代,不包括现在的青年,不必算命,如果要算八字,我对大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已经批断好了八个字:“生于忧患,死于忧患。”我们这一代是命中注定垫墙基的。但是不要自认悲哀,这是神圣的,一个建筑物基础不稳固就不好。所以我们这一代要认清楚,是未来一代的基础,自己要建立得稳固,同时希望后一代,要胜过我们,见解学识都超过我们,这是我们国家民族所最值得欣庆的事。如果现在发现不及我们,这有什么用?要现在超过了我们。如孟子说的:“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这种“见过于师”的青年就是英才,但是这种人才,始终很难得。 ”
    ——《论语别裁》南公怀瑾先生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11-06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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