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就读于齐齐哈尔铁路第五中学。后来,随着铁路体制改革,和其他铁路系统的学校一样,这所学校也被划归地方管理,改名为齐齐哈尔第四十五中学。前几年回老家时,我特意去看了看曾经学习过的地方。然而,如今的学校已完全变了样子,尽管还是那个熟悉的位置,但我却找不到任何与记忆中的景象了。
大楼
我最遗憾的是当年的教学楼被拆除了。那是一栋建于伪满时期的二层砖楼,最早属于日本信永小学。几经变迁, 成了齐铁五中。大楼主楼朝向东方,左右连接两侧向西延伸的翼楼,俯瞰呈“凵”字形,像小舟承载了每位师生。外墙是经典的米黄色调,质朴庄重。办公室集中分布在主楼,教室则主要排布在两侧的翼楼。每间教室都有朝南的四扇高大窗户,让教室明亮且通透。窗框上的绿漆已经剥落,带着沧桑的美感。
教室里依然铺着七十年前的木地板,一楼地板下方是一个地下室。在寒冷的东北,有了地下室,一楼就更容易保持温暖干燥。地下室的另一个主要用途是铺设各种水电管道,贯穿了整栋大楼。除非需要检修,平时几乎没人会进入地下室。
随着时间的流逝,地板有些地方已腐烂开裂,有时铅笔掉在地上会直接从缝隙落入地下室。我所在的教室的后方角落,地板上有一个盖板,打开就可以通向地下室。盖板平时被桌椅压住了,老师都不一定知道它的存在,但学生们早就研究明白了如何利用这个入口取回掉落的文具。地下室的高度有限,成年人无法站直,当时我个子小,在某些地方也得弯腰才能通过。
记得有一次,我们帮生物实验室打扫卫生,老师让我们把一副已经破损的人体骨骼模型打包扔掉。我突然就来了坏主意,把模型拖到了地下室,然后在另一个班级地板上找了了处裂缝,把模型的手骨伸了出去。不一会上面就传来了一片吱哇乱叫。
每年元旦,学校都会组织新年聚会。同学们带着好吃的,在教室里围坐一圈,一边吃一边欣赏其他同学表演的节目。吃的只有瓜子、苹果、桔子等零食,但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然而,零食虽好吃,之后的打扫卫生却是一项苦差事。每次聚会结束,教室都是一地狼籍。有一次恰好由我负责清理垃圾,看着堆积如山的果壳纸屑,我灵机一动,拉开地下室盖板,将垃圾一股脑推了进去。老师出去转了一圈的功夫,回来发现垃圾都没了,不得不带着疑惑投来赞许的目光。
花池
初中生活给我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印记”(物理上的)。
教学楼前,正门两侧有几处花池,花池外围着一圈铁质护栏,大约到我膝盖那么高。护栏比较简陋,只是被焊在一起的铁条,竖直方向的铁条每根之间大约间隔一尺左右,顶端略微尖锐,但算不上锋利。当时的我完全意识它的潜在危险,反而把护栏当成了“梅花桩”,踩在它的尖上走来走去,有时也会在护栏里外跳来跳去。
一天,我为了抄近路回教室,打算从护栏上跳过,直接穿过花池。但那天刚下了雨,地面湿滑,意外发生了——我摔倒在了护栏另一侧。尝试起身时,左侧大腿传来剧痛,我竟然完全无法站起来了。旁边的同学发现我的裤子已经被血水染红,吓得手忙脚乱地把我抬到医院。
当年的东北治安混乱,时常有小流氓斗殴。医生见惯了刀棍外伤的病人了,对我根本不当回事。把我安排进门诊手术室,然后就没人管了。当时几名同学都急的不得了,去催了医生好几次。而我则强装镇定,对同学说只是小伤,根本不要紧。医生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来,结果麻药都没有,直接把消毒液喷在了我的伤口上,然后揪起腿上的皮肤就开始缝线。尽管每一个步骤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我不想在同学面前丢脸,咬紧牙关,才总算没哭出来。医生草草处理后就打发我回家了。
老爸多少了解一点医学常识,到家后得知我没有打过破伤风疫苗,赶紧再次把我送到医院打疫苗,又折腾了一趟,才算把伤口完全处理好。
事后,我发现左大腿内侧少了一块肉,肯定是被护栏的尖头刮掉了。回想起来,十分后怕:幸好没有扎到更重要的部位,否则也许就残疾,甚至没命了。
因为腿上少了一块肉,又被强行缝合在一起,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左腿无法完全伸直,只能拄着拐杖走路。后来可以自己走路了,也还是一瘸一拐的。我当时相当沮丧,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瘸了。幸运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我逐渐回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尽管腿上至今仍然留有一个大坑,但只要穿上裤子就看不出来曾经受过的伤了 :)
落叶
教学楼坐落于学校的最北端,正对着校园大门。教学楼南侧是操场,再南边是一处葡萄园。葡萄园面积不小,每年都能产出数量可观的葡萄。学校为此还专门在靠近大路一侧建了售货亭,销售自产的葡萄。然而,齐齐哈尔的冬天过于寒冷,气温动辄零下三十几度,学校的葡萄无法耐受这样的严寒。于是每年秋天,学校都会把葡萄藤埋入地下,再在上面盖上半米厚的树叶以保暖,这样葡萄才能安全过冬。
收树叶的工作就落在了我们学生身上。每年国庆节都是我们收树叶的日子。小时候的天气似乎比现在更冷,九月底,夜间气温就已降至零下了,经常扒开树叶,发现下面都是冰。
我算是比较勤快的,干活一点不偷懒。不过我当时既没有搬运设备,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在学校附近徒手跟其他同学争夺为数不多的落叶,效率十分低下。有些同学家里有“倒骑驴”和耙子,他们可以去更远的落叶堆积丰富的地方收集,生产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学校给每个同学都定了指标,是多少麻袋的树叶,具体数字我已记不清了。如果不能完成任务,是会被批评的。作为劳动的奖赏,每个学生会分得半斤小葡萄。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已经是非常丰厚的回报了。
或许是对过往的怀念吧,我在现在自家院子里也种了几颗葡萄。是新培育出的耐寒品种,不需要任何照料就能安然越冬。然而,葡萄我却吃不到,因为松鼠总能抢先一步,只留给我一地的葡萄皮。每逢深秋,看见窗外飘落的红叶,我就会回想起小时候劳动的情景。当我清理草坪的时候,儿子总要陪在一旁,要么在堆积的落叶上打滚,要么把我收集好的树叶再吹回到它们原来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