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后来我看见过你。
程远带我去尊品牛排吃晚餐，我穿着黑色外头，里面是白色的蕾丝小礼服，还化了个小烟熏妆。
我们的计划是吃完牛排沿着马路走一走，然后就去听演唱会。程远的外套口袋里有两张VIP的票，有人在论坛里给他发站内短信说愿意出高价买，他回都懒的回，他说，真是好笑，我缺钱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一点恍惚，好像你的笑容跟他的面孔重叠起来，过了片刻，我笑了笑，我说，嗯，有气魄。
说起来，我真是要感谢你，谭羽泽，如果不是你不要我，我怎么会遇见程远。
如果不是你非要把我推的离你那么远.我怎么可能晓得原来别的路上有更好的风景.
程远牵着我的手走出电梯的时候，我真的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你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把白色穿得最好看的男生，可是这次你身上的白衬衣不是阿曼尼也不是范思哲，只是一件工作服而已，下面还系着一条黑色的围裙。
昔日的贵公子也沦落到来做侍应生了，我心里涌起一阵快意。
我曾经想过多少次.如果我再遇见你.我一定要目不斜视得从你身边走过.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如果你叫我的名字.我就要装作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问你“你贵姓”。
因为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遇见你.所以我每次出去都会将自己打扮得很漂亮.我会穿当季最新款的衣服.化看上去最轻薄最自然的妆.喷让人闻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的香水.
也许我终究是不自信的.所以才要借助这些附属的东西来支撑自己的尊严.
因为我真的永远不能忘记那天晚上自己狼狈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妹妹回忆起那个夜晚的我都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所以潜意识里.我一直在暗自较劲.一直想在你面前扳回一局.
你知不知道有个词语叫做锦衣夜行.？
每每我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出去.无论一路博得多少路人赞叹的目光.回来之后我总是衣服败兴的样子.
为什么？因为你不在其列.
你没有看到.所以再漂亮也没用.
你没有看到.那些新款的衣服.漂亮的妆容.清淡的香味.全是浪费.
因为你的明光不曾投射在我的身上,我的世界便是黑暗,没有光.
真想不到.在这么措手不及的时刻，我竟然看到了你，你正微笑着和一桌年轻的女孩子说话，他们有着光洁的皮肤和放肆的笑容，他们不用打粉底，不用顾忌大笑会长皱纹，他们不怕。
谭羽泽，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经也是那样的女生。
在我们还很亲近的时候，我整天叹老，你总说我其实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才那样。
你说得对，从我长出智齿的那天开始，我看着镜子肿着半边脸的自己发呆，我想我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把“老”挂在嘴上来加速自己的衰老了。
你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和程远已经不见了，在你转身之前我对他说，我想吃点别的。
准备了那么久的战争，还没吹起冲锋的号角我就临阵退缩了。
整场演唱会有很多人在拍照，在一片闪光灯的海洋里我是最安静的那一个，不是被音乐感动了，而是我的灵魂出窍了。
我想怎么办，罗亦晴，你穿再漂亮的衣服都没用，无论过去多久，你依然还是谭羽泽的手下败将。


二.
后来这些年里，我偶尔一个人走在路上，身边走过去的人如果也喷了跟你一样的香水，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片刻失神。
据说嗅觉的记忆是所有感觉中最持久的，所以我一直都记得，你用的那款香水，Burberry周末男香。
在你第一次知道我用的是同宽女香的时候，你面不改色的笑一笑，说，不如安娜苏的娃娃头适合你啊。
含沙射影抑或是话中有话？
我故意装作没领悟到另外一层意思，嬉皮笑脸地对你说，我喜欢就行了。
对待香水是这样，对待你，何尝不是这样。
那个时候我总是在猜，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跟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在你每次喝醉了.孤单了.空虚了.无聊了.总是拿出自己宝贵时间来听你废话的罗亦晴.她其实喜欢你。
你知道的是，我对那些追我的男生总是很挑剔，这个不够帅，那个不够高，这个抽烟熏死人，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似乎说来说去，他们哦在那个有我无法忍受的缺点。
你劝过我，你又不是仙女，要求那么高干什么？
我从来也都不辩解，我知道你说得对，我只是一个相貌平庸，略有点胖的，带着古董眼镜走在人群里马上就找不出来的女生，有人喜欢我，我应该感激涕零，不应该挑三拣四。
是担心阿.担心我跟别人在一起了.听从你愿离开你了.就不能这么自由得跟你相处.哪怕是用朋友的形式.担心我跟别人在一起了.就不能在任何时间都迁就你.担心我跟别人在一起了.你就会奉上祝福然而再也不来打扰我.
担心这.担心那.所以只好自己守着你才放心.
你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当着所有人说，亦晴你是最好的女生，生日快乐，我爱你。
大家都在起哄，我却笑得很矜持，因为我很明白这个“爱”字的含义。
其实我想说，谭羽泽，你错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女生才对。
我明明晓得你不过是暂时的疲惫，我明明晓得你示弱不过是为了下次受罪做准备，但我永远对你狠不下心来，我说不出决绝的话语，说不出“戛然他不要你了那你就去死啊”，我只能一声不吭得听你发泄、抱怨，然后如同圣母一样对你说，没事的，会好的，你又帅又有钱，不怕没女生喜欢。
是啊，你又帅又有钱，不是你甩别人就是别人甩你，为什么没有一个女生跟你能长长久久得走下去呢？
那时候我总是抱着一点幻想.一个萝卜一个坑.也许我才是你的那个坑.
就让你这个萝卜先在别的坑里玩着吧.总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些坑要么太大.要么太小.要么太深.要么太浅.总之不能跟你完全契合.
我是这么笃信着的.所以倒也显得波澜不惊.
我不是算命的.我在呢么会晓得你在过去那些年里牵过那么多美丽的女孩子的手后.身边还有我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还会如此轻易得就被陈那双笑起来想两轮弯月的眼镜击倒.
我得承认.我曾经有个小小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关于我和你.
只是后来.它破碎了.


三 .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起过吧.我怪舒夏.我怪你.但其实我最不能原谅的还是我自己.
如果你和他是萍水相逢.一见钟情或者在别的任何场合被宿命安排相遇.只是不是我充当了这个媒介.起码我不会迁怒于我自己.
你跟舒夏在一起.不只是伤害了我的爱情,更重要的是摧毁了我的自尊心.
舒夏的出现是一个分水岭.在那之前.我是跟你最亲近的人.在那之后.我们几乎像隔了几亿光年的距离.
从小到大，我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在别人的背后说别人的是非”，我以为恪守这个信条就是道德高尚的表现，所以我从来没有背着舒夏在你面前说过一句她的不好。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舒夏她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的女孩子，不是每个笑起来眼睛像月亮的女生都有纯白无辜的灵魂。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在我第一次见到舒夏的时候，她就跟一个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在一起吃饭，我坐的地方刚好看到那个男人的收放在她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撒谎能够。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她每个月换两三部手机并不是如她所说跟朋友换着玩，而是只要她看上了哪款，就真的会有人买来送给她。
……
不告诉你这些，是我因为我以为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些。
为什么要把别人的隐私拿出来津津乐道，我又不是市井八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不一样.生活方式自然不一样.但这不代表我有全力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手画脚得说什么.虽然我不认同他的生活方式.但我还是选择尊重他的生活方式.
我当然没有想到.日后再来告诉你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会以一脸沉重的表情反问我.罗亦晴.你怎么这样.
我还傻乎乎得问你.这样是怎样.
然后你在博大的中华词库里选择了一个最能将为哦上到体无完肤的词语.你说.这样.恶毒.
我睁大眼镜看着你.我几乎都要崩溃了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敢相信你会用这样一个词语来说我.我不是别人.我是罗亦晴.
我是跟你一起成长的人.我是你青葱岁月无话不谈的朋友.我是你遇到任何事情第一个就会想起来的知己.我是你有任何荒唐想法都陪你实施的伙伴……
可是你问你的朋友.知己.伙伴.你怎么会这样恶毒?
谭羽泽.什么叫做万念俱灰.那一刻我彻底懂了.
如果我可以预知，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修改我那天的行程，在表姐打电话来叫我去橘子餐厅吃饭的时候我就要断然拒绝了。
那天表姐送给我一双很漂亮的鞋子，叫我夏天配裙子穿，宝蓝色，五公分的后跟，看起来并不是很难驾驭。
我低下头去试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隔壁桌那个男人的手搭在他漂亮的女伴的腰间，而那个女生看起来跟我年纪差不多。
舒夏真的很漂亮，纵然我是女生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尤其是在五公分的后跟卡在街边的下水道拔不出来，素昧平生的她蹲下来帮了我这个忙之后，我看着她笑意盈盈的面孔，心里只觉得上天在造这个女生的时候可真偏心啊。
如果我可以预知，我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不让你见到她。


独木舟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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