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石渐次晕染开一汪小小池塘,淡淡地浮现出眉目来,有点虚澄澄的,大约今日眉毛画得很浅,几乎看不清楚。我低着头仍专注在研墨的功夫上,耳里听见兰花雪竹的称赞,剩余的几分担忧终于沉落下去,今日的第一本“奏章”上得极圆满。却又暗自想着,谑自己,孔舜卿真自比舜卿了?动辄担心一片衷心要被朱批打回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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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浮上一点儿笑意。为我的自嘲,也为他一句称许】臣妾想着过了春天之后,有夏槐、秋桂、冬腊梅。每季贮一罐,一年的风雅事都存在里面。明年再饮兰茶,便能想起今春好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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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从前在衢州那个空气里漂浮梨香的小院子里,父亲读书,我在一旁练字。南宗没有几个小孩子,宗学里读书也就只有我一个。午后母亲也总这样捧着茶盅进来,递给父亲的或是铁观音或是武夷红袍,匀给我的则丰富多样。姜蜜水、梅子水、梨汤……那是我少数对婚姻产生向往的瞬间,也是存贮岁月中唯一的典范标本。它太过完美地存在于我记忆里。在此时此刻,我不免拿出来对照。这样也顶好,抛开我对君臣、帝妃的桎梏,他与我之间实则也可以有这样淡静交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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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的话微微侧颈,看向桌案上才摊开的陈表。只掠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这几日臣妾教太贞读《礼记》,四书五经虽都是老典了,但历朝历代批注版本极多,甚或有些西夷人的神论荒文陈列其中。臣妾在长春书屋为公主挑书的时候,也难免错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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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太贞,又想起策阳,神情便更柔和。膝下幼子尚且黄发垂髫,不能似他的长姐般已能记诵四书。但就因他的存在,平添了些希冀。并非是图谋什么的希冀,只是多了一个“应当更好生活”的理由】从前读书的时候,总希望旁征博引,通学百家,但如今自己当了母亲——也同陛下一样的心思。要么觉得陈条古旧,教孩子们读得迂腐。又担心他们读偏了,白白荒废了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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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方才在窗边翻看的礼记捧至陛下面前。那是最近教授太贞用的,有不少脚注留痕】陛下既为皇嗣学业着想,不若将长春书屋中现存读本掇理整饬。一则选新,前几朝大儒、学士皆有重注的典经,更合时宜。二则选贤,皇嗣们年岁尚小,皆是初开蒙,效学先贤,能懂得孝悌、恭谨,思在进益,不辜负陛下苦心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