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钟。
          当时，我正在水里舒服地泡着，浴池边突然来了三个男人，他们的一举一动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他们和其他洗澡的男人不一样。
           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正中间的老人骨瘦如柴，七八十岁的样子，头发完全白了，目光呆滞，脸上没有表情，头总也直不起来，尽管被另外两个架着胳膊，但行动依然不便，走一步都非常艰难。看他行动如此迟缓，声音含混不清，我想他可能不幸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这老人应该是另外两个老人的父亲。后来，他们的对话证实了我的判断。
           架着老人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头发也都花白，看年龄，估计都五十六七岁上下。哥哥的胸前有一道十几厘米长的疤痕，那竖着的、深深的、暗紫色的疤痕很醒目。我猜想，那里曾经肯定动了一个很大的手术，或者因为心脏，或者因为其他。弟弟的两条腿有很大的反差，一条腿很细，一条腿很粗，像浮肿，走路有点瘸，行动也很不方便。
         哥哥和弟弟把老人架上浴池边坐着，一个人下到浴池里试水温，一个人在背后抱着父亲，以防他摔倒。水温正适中。弟弟轻轻地把老人的两只脚先放进水里，然后问父亲烫不烫。老人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弟弟就让哥哥把父亲放进池水里。哥哥问水温怎么样，别烫着父亲。弟弟说，要不你再试试，我觉得可以。哥哥就让弟弟扶着父亲，把手伸进水里搅了搅，然后点了点头。父亲被他们架着进了池子，在池壁边坐下。哥哥和弟弟一左一右保护着父亲，一个帮父亲洗前身，一个帮父亲擦后背，还不断地用自带的小塑料盆打水，往老人的身上浇。无论是洗身，还是浇水，两个人始终小心翼翼，唯恐不慎让父亲受了委屈。
           到给老人搓澡的时候，哥哥和弟弟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哥哥要给父亲搓，弟弟不让。弟弟说，哥，还是我搓吧，你心脏不好，一用力就喘不上气，我怕你吃不消。哥哥就笑笑，说我心脏不好，你腿脚也不灵便，还是你扶着父亲，我来搓，搓慢一些就没事。弟弟到底没争过哥哥，他就站在老人面前，扶着他的双肩，哥哥站在背后，拿起搓澡巾给父亲搓背，边搓边低声问父亲重不重，搓了没几下，就停下来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