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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被这个茅屋深深吸引住了。呆在里面,风雨都透不进来,地面也很干燥。这个地方对我来说,真是一个理想的避难所啊,就像经历了炼狱炙烤的恶魔看到阎王殿一样欣喜若狂。我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个牧羊老头扔下的早饭,里面有面包、奶酪、牛奶,还有葡萄酒。不过,我不喜欢喝酒。吃完之后,我觉得又困又累,便干脆往草地上一躺,进入了梦乡。”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太阳照得我浑身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屋外白雪覆盖的田野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决定继续上路。我找到了一个布袋,把剩下的早饭全都装了进去。我在田野里走了好几个小时,到日落时分,我走到了一座村庄。这个村庄对我来说简直像奇迹一样。村子里有茅屋,也有更加整洁的农舍,还有一栋栋豪华的宅子,我羡慕地打量着那些房子。在菜园里种着各种蔬菜,我还看到在一些小屋的窗台上面放着牛奶和奶酪,我看得直留口水。”



53楼2010-11-28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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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挑了一幢最漂亮的房子走进去,可是我的脚还没跨进门,孩子们就立刻尖叫起来,其中一个女人还昏了过去。整个儿村子都被惊动了。有的人惊慌逃窜,有的人则向我进攻,后来我简直被石头和别的东西砸得鼻青眼肿,只好逃进空旷的田野,心惊肉跳地躲进一间低矮的小棚子里。这个棚子破败不堪,和村子里那些漂亮的房子比起来简直是太难看了。但是这个草棚连着一个非常干净整洁的农舍。但是因为刚发生的事情,我仍心有余悸,所以不敢贸然进去。我藏身的那个小棚子是用木头搭起来的,非常低矮,我连坐都坐不直。地上没有铺木板,不过还算干燥。虽然风能透过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但是这个棚子用来躲避雨雪,也算是足够了。”
    “就这样,我往地上一躺,心里还暗自高兴找到了一个栖息之所。虽然这棚子样子简陋,但是总算能够抵御严寒,尤其能够躲避人类的野蛮攻击。”
    “天刚放亮,我马上从那个破棚子里爬了出来。我想观察一下边上的那幢农舍,看看能不能在那个破棚子里继续待下去。窝棚紧挨着农舍的后墙,周围还有一个猪圈,和一池清水。窝棚有一面是敞开的,我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但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躲在窝棚中,我已经用石块和木头把那一面堵了起来。但是,如果我要出去的时候,还能再把石块和木头挪开。棚子里惟一的光线是从猪圈那边透进来的,不过也完全够用了。”
    “我这样打理了我的住处之后,又在地上铺了干净的茅草。然后我就躲在里面,因为我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因为我前一晚的遭遇仍然记忆犹新,所以我可不想落在他手里。不过,我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天的干粮,那是顺手牵羊来的一块粗面包。我还搞到了一个杯子,这样我喝起水来可比用手捧着喝方便多了。地面用稻草垫高了一些,所以非常干燥。而且棚子离农舍的烟囱很近,所以里面还是相当暖和的。”
    “有了这些打底,我就决定在这儿安顿下来了,除非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改变我的决定。这里和我以前栖身的树林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了。在树林里,树枝在不断滴水,地面也很泥泞。我愉快地吃完早饭,然后打算移开一块木板出去舀杯水喝。正在这时,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我透过一条缝隙往外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头上顶着水桶,从我的棚子前经过。这个姑娘很年轻,举止端庄,完全不像我见到的那些村民和佣人。她的衣着很朴素,只穿着一条蓝布裙子和一件亚麻上衣。她一头金发,编成一条辫子,但没有戴任何头饰。她看上去非常娴静,但却面带忧郁。”
    


    54楼2010-11-28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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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又顶着木桶走了过来,木桶里还盛着半桶牛奶。当她走过我眼前的时候,我感觉她因为头上的重负,所以步履有些沉重。这时一个小伙子迎了出来,他表情更加阴郁。他说了几句话,语气很忧伤,然后他从姑娘头上接过了木桶,然后自己提进了农舍。姑娘跟在他后面进了屋,然后两人就从我眼前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我又看到小伙子,他手里拿着一些工具,朝着屋后的田野走去了。而那个姑娘也是忙里忙外的。”
      “我仔细检查了一下我的棚子,发现隔壁的小屋本来有一部分窗子是和这个棚子相通的,只是窗格现在全都被木板钉死了。只有在木板之间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不过透过这条缝隙,我刚好可以看到屋子中的动静。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雪白的墙壁,非常整洁,但是没有什么家具。在屋子一角,有一位老人坐在一个小火炉的边上。他两手支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那位年轻姑娘正忙着收拾屋子。但是后来,她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件东西,双手不停地摆弄着。这位姑娘紧挨着老人坐下,那位老人拿起一件乐器,演奏起来。发出来的声音简直比画眉和夜莺的鸣叫还要悦耳动听。”
      “这真是一个温馨的画面,就算对我这个从没见过什么美好事物的可怜人来说,也感到非常愉快。那位年长的村民满头银发,面容慈祥,一下子赢得了我对他非常尊敬。而那位举止温文尔雅的姑娘,更加激发起我的爱慕之情。那位老人演奏了一支哀婉忧伤的曲子,引得他身边的那位可爱姑娘泪水涟连。可是老人丝毫没注意到,直到那位姑娘发出啜泣的声音来。老人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位可爱的姑娘放下了手上的活,跪倒在他的脚下。老人把她扶起来,温柔慈祥地对她笑着。看着他们,我的内心也感受到一种既特别、又强烈的情感。那是一种悲喜交集的情感,我以前无论是饥是寒、是暖是饱,都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情。我再也不忍看下去了,于是眼睛从窗子缝上移开。”
      “没过多久,那个小伙子回家了,肩上还扛着一捆木柴。姑娘到门口迎接他,帮他卸下肩上的东西,然后拣了些木柴走进屋,添到火炉里面。然后,她和小伙子走到屋子的角落,小伙子递给姑娘一大块面包和奶酪。那姑娘看起来很高兴,她又走进了菜园,挖了一些根茎和植物。然后把它们放到水里,端到了炉子上面。干完后,她又接着做自己的活去了,那个小伙子走进了菜园,刨刨弄弄的,好像忙着找根茎之类的东西。他差不多这样干了一个多小时,那个姑娘也出来来和他一起干,然后他们两人一起走进了屋子。”
      “在那段时间里面,老人好像一直都陷入忧虑和沉思之中,可是在他的两个亲人面前,他显得更轻松一些。他们一起坐下吃饭。饭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姑娘又忙着收拾屋子;老人则扶着小伙子的臂膀,在屋外的太阳地里散了一会步。啊,在这世界上真是没有比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更和谐默契的了,老者一头银丝,满脸的慈祥和怜爱;年轻人身材挺拔修长,五官端正精致,就像是用最好的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但是他的目光中,却有一种悲哀和沮丧的气质。后来老人进了屋,小伙子又拿起几件和上午不同的农具,向田野走去。”
      “夜幕很快降临了,我非常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可以用烛灯来继续照亮。而且我非常庆幸,虽然太阳落山了,但是这并没有妨碍我继续观察自己的邻居,这里头可真是乐趣无穷啊。晚上,那姑娘和她的家人做的很多事情我都看不懂:老人又拿起那件乐器,奏出在上午令我无比陶醉的音乐。老人弹完一曲后,小伙子嘴巴里就开始发出一串单调的声音。这声音既不像于老人手中的乐器发出的声音那么悠扬,又不像鸟儿发出的鸣叫那么婉转。我现在才知道,那是在朗诵。可是当时,我对文字方面的学问一窍不通。”
      “他们这样忙了一会之后,就熄了灯散去了。我猜想他们肯定是去睡了。”
      第十二章
      “我躺在草堆上面,但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白天看到的事情。他们文雅、温和的举止深深打动了我,我真希望能够融入他们的生活,但是又不敢。前天晚上那些村民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还记忆犹新。我打定主意,不管将来我怎么想出办法和他们接近,至少现在我就还是安安心心地待在棚子里,观察他们,并且努力弄清楚他们行为的来龙去脉。”
      


      55楼2010-11-28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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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多例子简直举不胜举,虽然都是一些不起眼儿的小事,但是却显示出这家人和蔼温和的气质。比如,尽管他们生活困窘、清贫如洗,但是费利克斯会兴高采烈地把从积雪覆盖着的大地上绽放出来的第一朵小白花摘下来,送给妹妹。凌晨,当阿加莎还没有起床的时候,他会先把妹妹去挤奶时要经过的那条小路上的积雪打扫干净,然后再到井边打水,最后再从外屋去拿柴火——不过每次都让他非常惊讶,因为柴火每次都被一只他看不见的手堆得更高了。我想,他白天有时可能去邻近的农户去帮工,因为他去后常常要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家,而且也没有带柴火回来。其他的时间,他就在菜地里面干活。而眼下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菜园里没什么活,那么他就会读书给老人和阿加莎听。”
        “一开始,这种阅读真的把我搞糊涂了。但是慢慢地,我发现他念书的时候发出的很多音节,和他讲话时的那些音节完全一样。所以,我推断,一定是他在纸上能找到可以看懂的发音记号,我真希望自己也能搞懂那些记号啊。可是那个时候,我连声音本身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有怎么可能认识那些用来表示声音的符号呢?不过,我还是在这方面取得了明显的进步,但是还不足以听懂他们之间的任何对话。可是我仍然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个上面,因为我很明白,尽管我非常想和自己的邻居结交,但是在我掌握了他们的语言之前,我根本不能卤莽行事。只有我掌握了他们的知识以后,他们才可能会忽略我丑陋的外表。我和他们之间相貌上的巨大差异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我始终对邻居家的完美形象钦佩不已——他们风度翩翩,高贵优雅,俊美细腻。可是当我在清澈的池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时,简直吓得倒抽冷气!一开始我被吓得倒退几步,怎么都不能相信水里面的倒影就是我自己。可是等到我让自己相信我真的是一个丑陋无比的怪物时,我内心充满了最痛苦的沮丧和自卑。天哪!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明白,我这副恐怖的模样对我来说真是致命的呢。”
        


        57楼2010-11-28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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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回暖、日照变长、冰雪消融,光秃秃的树木和黑黝黝的大地又显露了出来。费利克斯这时候更忙了,以前他们那种令人揪心的食不果腹的现象,已经不存在了。我后来发现,他们的事物虽然很粗劣,但是却很健康,而且供应充足。他们的菜园里面,长出了好几种新鲜的蔬菜;总之,随着春天临近,他们的境遇日渐好转。”
          “只要天不下雨,老人每天都会扶着他的儿子在院子里散步。我知道‘下雨’是因为,每次天上有水倒下来时,他们就会说到这个词。天常常下雨,但是风也很急,很快就把大地吹干了。气候越来越宜人了。”
          


          58楼2010-11-28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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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费利克斯外出干活去了。等到阿加莎把日常家务活做完之后,那位阿拉伯女客人坐在老人脚下,拿起老人的吉它,弹了好几首让人神往的优美乐曲,直听得我悲喜交集,热泪盈眶。然后她又展开歌喉,让婉转悠扬的歌声在空中回荡,简直就像树林里的夜莺在歌唱一般。”
            


            60楼2010-11-28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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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进了屋,’抱歉打扰您了。我是一个过路人,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如果您能允许我在火炉前待上几分钟的话,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进来吧,‘德拉赛说,’我很愿意竭力满足您的需要,但是不巧的是,我的孩子们都出门去了,而我眼睛又看不见,所以我恐怕很难为您准备什么食物。‘”
              “’不用麻烦,好心的主人。我自己有吃的东西,我只需要烤烤火,再稍微休息一下。‘”
              “我坐了下来,然后一言未发。我知道此刻对我来说,每分每秒都很珍贵,但是我还不知该如何开始谈话。这时老人对我说:’听您的口音,我猜您是我的同胞。您是法国人吗?‘”
              “’不是,不过我是在一个法国家庭里受的教育,只会说法语。我正是去寻求几位朋友的庇护,我真心诚意地爱他们,也期望他们能够给予我一些恩惠。‘”
              “’他们是德国人吗?‘”
              “’不,他们是法国人。还是让我们换个话题吧。我是个不幸的被遗弃的人,在这个地球上我举目无亲。我要去见的那几位好心人以前还从未见过我,对我也一无所知。我充满恐惧,因为如果我得不到他们的庇护,那么我等于永远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别灰心丧气,没有朋友确实非常不幸。但是人类的心胸只要不受个人私利的片面影响,还是会充满兄弟之情和仁慈友善的。所以,你应该抱有希望,如果您的那些朋友确实是善良可亲的,那就不用绝望。‘”
              “’他们非常善良——他们是世上最好的人。但是不幸的是,他们对我怀有偏见。
              我性情温和,迄今为止,我都没有伤害过谁,而且,我在一定程度上还为别人带来益处。但是我的朋友们的眼睛却被致命的偏见蒙蔽住了;明明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朋友,但是他们却只把我看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
              “’这实在是太不幸了。但如果您真是无可指摘的话,你为什么不能消除他们的偏见呢?‘
              “’我正准备这么做。而且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心中充满恐惧。我深深地爱这些朋友,好几个月来,我都在每天暗中帮助他们,他们对此却并不知情。相反,他们却以为我想伤害他们——我希望能消除的就是这么一种偏见。‘”
              “’那您的那些朋友住在哪儿?‘
              “’就在这儿附近。‘
              “老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您愿意毫无保留地把这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的话,也许我可以帮你消除你的朋友们的偏见。虽然我眼睛瞎了,不能从您的神情对你作出评断,但是您的言谈让我相信您是真诚的。我是个穷人,又流落他乡,但如果我能为任何人效劳的话,我还是会感到由衷的快乐的。‘
              “’您真是个大好人啊!我由衷的感激您,并接受您慷慨的好意。您的善举将把我从绝境中拯救出来。我相信,有了您的帮助,我再也不会被您的同胞拒之千里之外,得不到他们的同情了。‘
              “’这样天理难容啊,即使您是个罪犯,那样做的话也只能将您推向绝路,而不能鼓励您弃恶从善。我自己也是个不幸的人,我和我的家人都是无辜的,但却被宣判有罪。所以您应该可以判断得出来,我是否对您的不幸感同身受。‘
              “’我该如何感激您呢?您是我最好的、也是惟一的大恩人。您是第一个我听到用温和体贴的语调对我说话的人。我将永远感激您。您慈悲的话语让我相信,我会在和那些朋友即将进行的会面里,获得成功。‘
              “’能让我知道您朋友的尊姓大名和住址吗?‘
              “我顿住了。我想,这是决定性的时刻,将决定我是永远地获得幸福还是沉入苦海。我努力想让自己能够沉着地应对他的问题,但是这一努力却用尽了我剩下的全部气力。我瘫倒在椅子上,哭出声来。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我的年轻的邻居们的脚步声。
              我一刻也不能耽误了,我一把抓住老人的手,大声喊道,’是时候了!请您救救我,保护我吧!我要寻找的那些朋友就是您和您的家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您可千万不能抛弃我啊!‘
              “’天哪!‘老人惊叫一声,’你到底是谁?‘
              


              67楼2010-11-28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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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一瞬间,农舍的门开了,费利克斯、莎菲和阿加莎走了进来。谁能描绘当他们见到我时的那种惊骇不已的表情啊!阿加莎晕了过去,莎菲也顾不得照看女友,转身冲出了屋子,费利克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蛮力,把我从他父亲身边扯开。当时我正抱着他父亲的双膝。接着,他暴跳如雷,把我推倒在地,并且用棍子狠命地抽打我。我本可以像狮子豹子撕碎羚羊那样,把他撕成两半。但是我的心痛苦地如同掉进深渊,所以我并没还手。我眼看他举起手杖,又要朝我身上打来,我负痛逃离小屋,并趁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悄悄溜进了我的棚子。”
                


                68楼2010-11-28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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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们看到了伦敦城里面的大量的尖塔建筑。其中,圣保罗大教堂的塔楼鹤立鸡群,而伦敦塔在英国历史上最出名。
                  第十九章
                  我们先在伦敦安顿下来,打算在这座闻名遐迩的大都会里住上几个月。克莱瓦尔极为迫切地想结识在当时非常活跃的各界精英名流,但这对我来说,是次要的事情。我主要忙于考虑通过什么途径来获得所需的资料,以完成我承诺的工作,同时我也很快向那些最杰出的自然科学家递呈了我随身携带的推荐信,以期拜谒。
                  如果我是在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进行这样的旅行,我一定会体会到无以言述的喜悦和兴奋之情。但是现在,我的生活遭遇了重大的挫折,所以我现在去拜访的,都是能够对我那个艰深得可怕的课题提供必要资料的科学家。我生性不太合群,在我独处的时候,可以满脑子异想天开。但是克莱瓦尔的话却能给我带来安慰,我可以自欺欺人地获得一种短暂的平静。但是我故意堆出来的应付式的笑脸只有让我的心灵重新充满绝望。
                  我和其他人之间正横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而这条鸿沟上沾满小威廉和贾丝汀的鲜血。而只要我的心中一想到和这两个名字有关系的那一系列事件,我就痛苦不堪。
                  但是我从克莱瓦尔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他勤学好问,渴望增加见识,获得指导。而他正在研究的不同的社会风俗对他来说是永不枯竭的源泉,可以从中获得教益和无穷的乐趣。他还打算实现他一个梦寐以求的计划——去印度旅行。而凭借他所掌握的几种印度方言,和他对印度社会的了解,以及具体的远航条件——欧洲就是藉此在印度进行殖民和贸易的——都使得他的计划看起来非常可行。而他只有到了英国才能使他的计划付诸实施。
                  他永远都是精力充沛,忙前忙后的样子,惟一能够影响他的情绪的就是我悲哀和沮丧的精神状态。我试图尽量掩盖自己的感情,以免因为出于对我的关心,或由此引起的一些痛苦回忆,妨碍他享受新的生活情境给他带来的各种情趣。我常常拒绝陪他同行,谎称还有别的约会,这样我就可以独处。
                  我那时也已经开始收集了一些制造新的人丅体所必需的材料。而这个过程简直是痛苦的煎熬,就像眼看着我的鲜血一滴一滴,静静地从血管中流尽一样。我投入在这个工作上的每份心思,都给我带来极度的痛苦。而任何在谈话中会令我联想到此事的词语,都会让我嘴唇哆嗦,心跳加速。
                  在伦敦住了有几个月之后,我们收到了一封从苏格兰寄来的信。写信人以前曾经在日内瓦拜访过我们家。他在信中提到自己故乡秀丽的山川,并询问我们是否那些美景足以打动我们,因而愿意到他所住的北国珀思去旅行。克莱瓦尔非常热切地想接受邀请。我虽然讨厌应酬,但还是希望能再看到山川河流,以及大自然的精雕细琢,鬼斧神工。
                  我们是去年十月初到的英国,现在已是二月。我们决定下个月月底开始北上。这次远行,我们不想沿官道去爱丁堡,而是想途径温莎、牛津、马特洛克、坎伯兰湖区,最后打算在七月底到达这次旅行的终点。我把我的化学仪器和收集到的材料都整理好,想在苏格兰北方的高地上找个僻静的所在,完成我的差使。
                  我们于三月二十七日离开伦敦,在温莎小住了几日,每天都徜徉漫步在美丽的温莎森林里。我们两个人对攀登险峰都已经习以为常,所以那里雅致秀美的风景对我们来说就别有一番情致。参天的橡树,各种各样的野兽,还有成群经过的麋鹿都是那么新鲜、有趣。
                  离开温莎之后,我们到了牛津。一踏进这座城市,一个半世纪以前发生的那些往事,就立刻重新展现在脑海里。查理一世正是在牛津集结了他的王军,当几乎全国人民都反对他,投入国会军与自由的麾下的时候,这座城市仍对他忠心不二。联想到那位背运的国王,他的幕僚——温顺的福克兰和目空一切的戈林,还有想到王后和太子,这些都使这个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古城的每个角落都显得那么意趣盎然。
                  这个地方还保存着往昔的风尚,我们兴致勃勃地追索其遗留的踪迹。即便我们无法从想象中满足我们的思古之幽情,单凭那古朴雄伟的风貌就足以让我们敬羡不已。这里的大学历史悠久,环境优雅,街道庄重气派。城畔美丽的伊西斯河流经青翠欲滴的草地,然后河面逐渐开阔,在一泓碧水之中,映照出城内鳞次栉比的楼房、由参天古树簇拥环绕的高塔,还有尖顶或圆顶的建筑。
                  


                  77楼2010-11-28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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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接下来游览了爱丁堡。这座美丽的城市本来应该能够引起世界上最不幸的人的盎然兴趣,可是我全程都无精打采的。爱丁堡和牛津相比,克莱瓦尔更喜欢后者,因为牛津历史悠久,更能触动他的心灵。但是爱丁堡新城又漂亮又规划得井井有条,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城堡,和恬静的田园风光都是世上罕有。还有亚瑟王的宝座、圣。伯纳德古井和贝特兰山冈等遗迹,都可以弥补城市改建后的缺陷,并令克莱瓦尔倾羡不已。
                    但是我却急着想赶快到达我们此行的终点。
                    一星期后,我们离开了爱丁堡,然后经库珀到圣安德鲁斯,再沿泰河前往珀思,我们的朋友将在那里等候我们。可是我根本不可能和陌生人谈笑风生,也不可能有什么情绪同他们共同商讨消遣娱乐的计划。因此我对克莱瓦尔说,希望能独自一人游览苏格兰。
                    我说:“你自己玩得开心点,以后我们就在这儿会合好了。我可能会离开一两个月,我恳求你,请你别管我在干什么,让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过一段日子。我希望我回来时,心情能更轻松一些,就像你那样总是能有好心情。”
                    克莱瓦尔本想劝我打消这个念头,但见我执意要独行,只得作罢。他恳求我经常给他写信,“其实,”他说,“与其和那些素昧平生的苏格兰人一起,我更想陪着你一起孤孤单单的跋涉。我亲爱的朋友,赶紧回来,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感觉自在点;你不在的话,我一定会觉得拘束的。”
                    和克莱瓦尔分手后,我决定在苏格兰找一个偏远背静的地方,独自一人完成我的工作。我毫不怀疑那个怪物一直在暗中跟踪我。只要我一完工,他肯定就会出现在我眼前,来带走他的伴侣。
                    打定主意之后,我穿过北部高原,把奥克尼郡一个最偏远的地区作为自己的工作场所。那个地方很适合干这种活,几乎就是一块巨大的岩礁,周围突起的部分不断受到海浪的冲击。那里的土地荒芜贫瘠,几乎连几头可怜的老牛吃的草料,和供当地居民糊口的燕麦都长不出来。居民总共才五个人,个个食不果腹,骨瘦如柴。蔬菜和面包,对他们来说都算奢侈品,甚至连淡水,都必须从五英里外的大陆上运来。
                    整个岛上只有三座破旧的茅屋,其中有一间我来时候是空着的,我就租了这间。
                    茅屋里只有两个房间,里面家徒四壁,贫困到极点。茅屋的屋顶已经有几处塌陷,墙壁上也没有抹泥灰,门板也和铰链脱钩了。我找人把茅屋修葺了一番,买了一些家具,然后才把自己的行李搬进来。
                    我做的这些事本来毫无疑问应该会让旁人吃一惊,但是他们全被极度的赤贫折磨得麻木不堪,所以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事实上,我的入住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即使对于我送给居民们的一些食品和衣物,他们也几乎从没对我表示感谢,苦难甚至把人们最粗糙的感觉都磨没了。
                    每天上午我都把自己关在茅屋里工作,而傍晚时分,如果天气允许的话,我就去礁石密布的海滩散步,聆听海浪汹涌而来,冲刷我的双脚的声音。这种景色很单调,却又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我不由怀念起瑞士,那里的山水风光与这荒凉凄清的景色相比,真是天渊之别。瑞士的山冈上郁郁葱葱,一幢幢农舍在平原上星罗棋布,而万顷碧波倒映出湛蓝的天空,即使在狂风大作的时候,湖面卷起的波涛和海洋上咆哮的巨浪相比,也就像一个正在嬉笑玩耍的活泼可爱的婴儿。
                    刚到那里的时候,我每天就这样打发日子。但是这个工作对我来说变得日渐恐怖和恶心,有时一连好几天,我都没办法逼自己跨进实验室的门,而有时,我又没日没夜地投身工作,希望能早日完成。这项工作从头到尾都是那样污浊不堪。我上次造人的时候,还因为心怀激情,所以蒙蔽了我的双眼,并没有怎么感受到这件事的恐怖,因为我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如何完成那项工作上,对所做的事情根本熟视无睹。但现在,我对此毫无热情,因此一看到手头的工作,就打心底里感到无比恶心。
                    身居此地,干着最可恶的勾当,而且还完全陷于与世隔绝的孤寂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将我的注意力从眼前的景象中分散出去,我的精神状态变得日渐失衡,坐卧不宁,烦躁不安。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自己会撞上那个讨债鬼。有时我痴痴地坐着,两眼紧盯着地面,生怕一抬头就会见到我最怕见到的那个怪物。我还不敢随意跑到岛上居民看不到的地方,生怕他趁我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跑出来向我索要他的伴侣。
                    我的工作持续进行,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我是怀着极其矛盾的心情盼着工作结束——既战战兢兢,又满怀希望,还混杂着一种模模糊糊的不祥预感,让我的心一沉到底——但是对此我却根本不敢产生质疑。
                    


                    79楼2010-11-28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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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一天傍晚,我坐在实验室中。夕阳已经落下,月亮却刚刚浮出海面。因为室内光线不足,我便闲坐着,考虑我是现在收工,还是干脆干到底,索性把它完成呢?
                      我的心头浮想联翩,万千思绪都迫使我仔细思量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三三年前,我正在干着同样的工作,最后创造出一个野蛮凶残到极点的魔鬼,我从此以后就陷入地狱般的折磨,沉浸在永远的痛苦之中。而现在,我马上就要造出另一个怪物,而对她的脾气性格,我是一无所知。说不定她会比她的同类邪恶一万倍,专以杀人作恶来取乐。
                      


                      80楼2010-11-28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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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 时,一条渔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靠岸,一个船夫递给我一个邮包。邮包里面有从日内瓦寄来的家信,还有一封是克莱瓦尔写给我的信。他恳求我与他会合。他说他百 无聊赖,纯粹是在打发时间。他还说他在伦敦结识的朋友写信催他早点回伦敦,等着他最后敲定去印度的事宜。他不能再拖延归期了,而且他回伦敦之后,还要做更 漫长的旅行,而且出发的时间可能比他估计的还要早,所以他希望我尽可能多地抽些时间和他相聚。因此,他恳请我尽早离开这座孤岛,与他在珀思会合,然后一起 南下。他的信让我重新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我决定在两天后离开小岛。
                        但在离开之前,我还必须完成一件事情。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浑身颤抖——我 必须把我的化学仪器打进行李。所以我必须进入那间工作室,把那些令人作呕的仪器收拾起来。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打开实验室的门锁。 被我毁掉的那个半成品的残骸,正凌乱地散落在地板上,我几乎以为我真的肢解了一个活生生的肢体。
                        我停下来定定神,再走进屋子,哆哆嗦嗦地把一件件仪器搬出了屋子。但是我又想到,我不该把那些残骸留在屋里,以免引起村民的恐惧和怀疑。因此我把它们放进一只筐子,再压上很多石块,打算在当晚把它扔到海里。而在此之前,我坐在海滩边,清洗、整理那些化学仪器。
                        自 从那晚,那个魔鬼出现之后,可能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使我在感情上发生如此彻底的转变。以前,我怀着忧郁绝望的心情,把自己的承诺看作是一件无论结果如 何,都必须完成的使命。可是我现在觉得,挡住我视线的那层薄幕已被揭开,我第一次感到心里透亮。重新再干那个勾当的念头一刻也没有在我脑子里出现过。虽然 那个魔鬼的恫吓时刻都压迫着我的灵魂,但是我从不认为我主动采取什么行动能够避免灾祸的发生。我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如果我真的再制造出一个和先前那个一模 一样的魔鬼,那将是最卑鄙、最恶劣的自私行径,我决不允许自己心怀侥幸,产生任何别的念头。
                        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月亮初升。我把筐子搬到了一只单人小舢板上,划到离岸边四英里的地方。四周寂静无声,我绕过一些正朝岸边驶去的小舟。我觉得自己好像正要去干一个可怕的罪恶勾当,内心战战兢兢、忐忑不安,惟恐被人撞见。
                        月光本来明亮清澈,可是突然一块浓云遮挡住月亮,我趁着四周一片漆黑的机会,赶紧把筐子推进了大海。我听见箩筐下沉时发出的咕咚的水声,然后就驾船离开了。
                        天 空变得阴云密布,但是空气还算清爽。虽然这时渐渐刮起了一阵东北风,带来了一丝寒意,但凉风使我神清气爽,还有种说不出的愉快。我决定索性在海上再多待一 段时间。我把船舵对正,然后舒展身子躺在船底上。乌云遮住了明月,四周一片朦胧,只听见船身在前行时发出的破水之声。这种单调的声音催人入眠,我很快酣然 入睡。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睡了多久,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那时风急浪猛,海浪不断威胁着小舢板的安全。我发现此时刮的是东北风,这阵风一定把小船吹得偏离了我先前定好的航向,而离海岸越来越远。我努力想改变航向,但很快发现,如果我再这样,小船很快就会进水。事以至此,我唯一的选择就是随风漂流。
                        我必须承认,我当时真有点害怕了。我没有带罗盘,而且我对这一带的地理情况很不了解,太阳对我也没有任何益处。我可能会被风刮进浩瀚无边的大西洋,然后受尽折磨,饥饿而死,或者就是被周围咆哮翻腾的惊涛骇浪所吞没。
                        我出海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此刻感到口干舌燥,这还只是开头,其他折磨都会接踵而至。我仰望苍穹,此时天空乌云密布,风起云涌。我俯视大海,它将是我葬身的坟墓。
                        “魔鬼,”我大声呼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想到了伊丽莎白、父亲,还有克莱瓦尔,还有所有的亲朋好友,那魔鬼将会在他们身上发泄无情、邪恶的仇恨心理。
                        这个想法简直把我推下了绝望、恐怖的深渊,直到现在想来,我还会战栗不已,虽然这一切都已经永远地在我面前结束了。
                        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当夕阳西下的时候,风势逐渐减弱,变成了习习微风,而海面上不规则的激浪也渐渐平息下来。但是滚滚的海潮却接踵而来。我头晕目眩,直打恶心,几乎连舵也抓不住了。突然,我发现在南面出现了一条隆起的海岸线。
                        因为极度的困顿、疲乏,再加上刚才好几个小时都处在生死悬念之间,此刻突然生机出现,就像一股欢乐的暖流注入了我的心田,我禁不住热泪盈眶。
                        人的感情是多么喜怒无常啊,即便在悲惨的境地中,我们对生命执着的热爱又是多么令人惊叹啊!我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片,做了另一张帆,撑起来急切地朝陆地驶去。那片陆地看起来布满岩石,荒无人烟,但是随着小船渐渐驶近,我很快看到了人烟耕种的迹象。
                        我看见海岸附近有一些船只,这才蓦然发觉自己重又回到了文明人的社会之中。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前行。终于,我看见一个尖尖的塔顶从一个小海岬后面露出头来。因为当时的我身体已经极度虚弱,所以我决定直接朝着市镇驶去,因为在那儿最有可能弄到点吃的。
                        幸好,我身上带着现钱。当船拐过那个海岬,我看见一个十分干净的小镇和一个不错的海港。我把船驶进了港湾,这次劫后余生,我不禁欣喜若狂。


                        83楼2010-11-28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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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注定还继续活下去。两个月后,我像从噩梦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身陷狱中,直挺挺地躺在一张破床上。周围只有其他犯人、守卫、铁栅栏,和一切监狱中应有的可怕设施。
                          我只记得,我这样醒来的时候,是个早晨。我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突然身陷巨大的灾难之中。但当我环顾周围,看到森严的铁窗和满屋阴森凄惨的景象,所有的记忆都一幕幕在脑海中再次闪现出来,我不禁痛苦的呻吟起来。
                          我的呻吟惊醒了一个正睡在我身边椅子上的老妇人。她是监狱雇来的护士,是一个狱卒的妻子,而她的面部表情则代表了她那个阶级所有的恶劣品质。她脸上的轮廓粗鲁而又麻木,就像那种看惯了别人受苦受难,而毫不动心的那种人。她说话的腔调,则显示出她内心完全的漠不管心。她用英语对我说话,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好像我在昏迷中听到过。
                          “先生,你好点了吗?”她说。
                          我同样用英语软绵绵地答应:“我想好点了吧,不过,如果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在做梦的话,那我真遗憾我居然还活着,因为我得承受这一切恐怖和痛苦。”
                          “如果你说的是那事,”那老妇人说,“就是你谋杀了那位绅士的事,我倒认为你还不如死了好。我看你以后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不过,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是让我来护理你,让你身体尽快复原。我只是恪尽职守,问心无愧。如果人人都能像我这样,那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我厌恶地不再理那个老女人。她居然会这样毫无怜悯之心地对一个刚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的人说话。我感到浑身虚弱,根本无力考虑所发生的种种变故。我命运坎坷,恍如一场噩梦。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是否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这一切从来就没有作为现实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当浮现在我眼前的形象越来越清晰,我的就变得越来越焦灼不安。周围的一切阴森逼人,没有人愿意靠近我用一句温柔、体贴的话语来安慰我;也没有谁愿意伸出亲切的手来扶我一把。医生来过,开了点药方,老妇人则替我备药。而前者一看就知道十分草率马虎,后者则一连凶相,毫无怜悯之心。除了能赚到几个钱的刽子手之外,谁还会对一个杀人犯的命运感兴趣呢?
                          那些都是我一开始的想法,但是我很快知道柯温先生已经对我非常优待了。他叫手下为我准备了一间最好的牢房——这样恐怖的房间竟是最好的了——也是他给我指派了医生和护士。他自己的确很少来看我,虽然他很热切地期望减轻每个生命的苦难,但他也不愿去听一个杀人犯痛苦凄惨的呓语。所以,虽然他有时会到牢房里来,以确保我没有被丢在一边无人照顾,但他来得时间很短,而且间隔时间很长。
                          我的身体逐渐在恢复。一天,我坐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合,面色像死人一样铁青。我的内心充满悲伤,经常想着自己还不如一死了之,省得在这个极度不幸的世界上苟延残喘。有那么一会,我还在思索,是不是索性认罪,接受法律的制裁,死得比可怜的贾丝汀更加不明不白。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房门被推开了。柯温先生走了进来,脸上充满同情和怜悯的表情。他拉过一张椅子靠近我坐下,然后用法语对我说:“我恐怕这个地方是太让您感到震惊了。我还能做些什么使您更舒适一点吗?”
                          “谢谢您,不过,您所能想到的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在这个地球上,我已经不可能再享受到什么让我感到舒服的快乐了。”
                          “我知道,对于像你这样身遭如此离奇的打击的人来说,我这个陌生的人的同情是很难令你感到好受多少的。但是,我希望你将不久就能离开这个悲惨的地方。因为确凿的证据可以轻易地令你摆脱罪名。”
                          “这是我现在最漠不管心的事情了,我因为一连串奇怪的事情,已成为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对我这样饱经迫害,历尽磨难的人来说,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呢?”
                          “的确,没有比最近发生的这些怪事令你更加痛苦不幸的了。你被一场事故带到这个海岸,这个地区素来以好客闻名,可是你上岸却立刻被人逮捕,并被指控杀了人。
                          你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是你朋友的尸体——无法解释他是如何被害的,而且尸体还被某个魔鬼放在你的必经之路上。”
                          虽然我因为往事被人重提而极度痛苦,可是我也不禁非常吃惊,看起来柯温先生非常清楚我的事情。我想我脸上可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因为柯温先生赶紧说:“你病倒以后,你身上所有的书信文件都被上缴到我这里,我检查了一下,期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些线索,以便给你的亲属写信,把你发生的不幸事件和病情告诉他们。我找到了你的几封信,其中有一封,从信的开头来看,是令尊写的。我马上给日内瓦写了一封信,从我把信寄出到现在,已经快有两个月了。你的身体还未康复,你甚至现在还在发抖呢,你的身体恐怕不适合经受任何激动。”
                          “你让我的心这样悬着,这比最可怕的噩耗还让我难受一千倍啊。快告诉我又发生了什么新的死亡?我这回又该为谁的遇难而悲痛欲绝?”
                          “你的全家都安然无恙,”柯温先生温和地说,“而且还有个人,一位朋友要来看望你。”
                          


                          86楼2010-11-28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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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的脑子里怎么会闪过这个念头,可是我蓦然想到——难道那个杀人凶手还要特地赶来嘲弄我的不幸,想通过克莱瓦尔的死来刺丅激我,以此逼我就范?我用手蒙住眼睛,痛不欲生地呼喊道:“噢,把他带走,我不能见他,看在上帝的份上,别放他进来!”
                            柯温先生困惑地打量着我。他见我这么大呼小叫的,禁不住要以此怀疑我有罪了。他非常严肃的说:“年轻人,我原本以为令尊的到来会让您高兴,不料竟遭到您如此强烈的反对。”
                            “我的父亲!”我叫出来,脸上的五官和四肢的肌肉全都放松下来,立刻从痛苦转为极度的喜悦,“真的是我父亲来了吗?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可他在哪里啊?他为什么不马上来看我?”
                            我态度的急剧转变令镇长又惊又喜,可能他以为我刚才的叫嚷,不过是一时的胡话,于是他的表情又转为先前的那种宽厚慈祥。他站起来,和护士一起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父亲走了进来。
                            在这一刻,还有什么能比父亲的到来更叫我快乐的呢!我张开双臂拥抱父亲,哭道:“你一切都好,安然无恙吗?还有伊丽莎白和欧内斯特……”
                            父亲安慰我,并再三向我保证他们都健康快乐。他见我对此如此关注,就终围绕着这个话题和我谈话,好让我精神振作起来。但是他很快就发现监狱并不是个令人愉快的住所。
                            “我的孩子,瞧你住的是什么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打量着栅栏铁窗,还有屋子破败的样子。
                            “你原本是为了寻求快乐才出去旅行的,可是厄运却对你如影随形。可怜的克莱瓦尔……”听到我那惨遭毒手的不幸朋友的名字,我的内心如翻江倒海,虚弱的身子也支撑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噢!是啊,父亲,”我回答道,“最可怕的命运始终悬在我的头上,而且我必须活着承受完所有的折磨,否则我早就死在克莱瓦尔的棺材上了。”
                            我们没有被允许进行长时间的交谈,因为根据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仍需采取一切必要的预防手段,保证平丅和的心情。柯温先生走进来,坚持说我不能疲劳过度。但是父亲的到来对我来说真是喜从天降,我的身体渐渐康复了。
                            可是虽然病魔离我而去,可是我又陷入了忧郁、阴暗的悲哀之中,怎么也无法排解。克莱瓦尔被人残忍地杀害的形象永远在我眼前浮动。这些回忆不止一次地令我陷入极度的激动,我的亲人们深深地担心我会旧病复发。咳!他们又何必尽力保全这样一条可悲又可憎的生命呢?毫无疑问,我一定会完成我的宿命的,我的厄运已经快到尽头了。快了,哦,很快死亡就会令我的心脏永远安息,把我从不堪重负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在进行正义的审判时,我将得到永远的安宁。
                            当时,虽然我的脑海里不断动着想死的念头,可是死亡毕竟离我还太过遥远。我常常连续几个小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幻想会突然出现一个惊天动地的变故,把我和我的敌人一起埋葬在一片废墟之中。
                            审判的日期就要来临了。我在监狱里已经关了有三个月。虽然我的身体仍然非常虚弱,而且随时都有旧病复发的危险,可是我必须到一百英里外的县城去接受审讯。柯温先生主动承担起帮我寻找证人和安排辩护律师的责任。因为此案并不是被提交到决定生死的法庭上审理,所以我免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罪犯的身份出席,从而躲过了一番屈辱。
                            由于我被证明,在我朋友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我正在奥克尼群岛上和人聊天,所以大陪审团驳回了起诉。于是在解至县城两个星期后,我被无罪释放了。
                            父亲见我洗脱了罪名,又能自由地呼吸新鲜空气,并且可以重返故里了,不禁大喜过望。可是我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喜悦之情,对我来说,我不管是住在监狱里,还是住在皇宫里,我的生活都一样让人厌恶。我生活的这杯酒被人永远投下了毒药。虽然太阳照耀着普天下幸福欢乐的人们,也同样照在我的身上,可我除了看到我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浓厚、可怕的黑雾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到。没有任何光线可以透进这层黑雾,惟有一双眼睛在始终注视着我。有时这双眼睛是克莱瓦尔垂死时的眼睛,那乌黑的眼球几乎完全被眼睑盖住,又长又黑的睫毛在不住地颤动;有时那双眼睛又像是那个怪物的那对混浊不清的水泡眼,就跟我在英格尔斯塔德市的卧室中第一次看见的一模一样。
                            


                            87楼2010-11-28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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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拼命想唤醒我的热情。他谈到了我不久将返回的日内瓦,还谈到伊丽莎白和欧内斯特。可是这些话只会引起我内心深处痛苦的呻吟。有时,我对幸福抱有一丝希望,我伤感而又欣喜地想着我心爱的堂妹。有时,我充满思乡之情,盼望再次看到从我儿时就令我神往的蓝色湖泊和湍急的罗讷河。
                              但总的说来,我的感觉已经麻木不仁。我会觉得牢房和大自然中最宁静美丽的景色一样适合人居住,我长久以来都处在这种麻木状态中,只是偶尔会突然爆发出极度的哀伤和绝望。每当这种时候,我都恨不得结束这个我自己都痛恨的生命,只是因为我的身边时时都有人看护,我才没有走上绝路。
                              但是我还有一个责任没有完成——这个念头最终克服了我自私的绝望情绪。我必须即刻动身返回日内瓦,保护自己深爱的亲人们,而且我也要等着追捕那个杀人犯。如果我有任何机会可以找到他的藏身之处,或者如果他胆敢再次前来骚扰我们,那我一定要摧毁他丑恶的躯体——而正是我给这个邪恶的形体注入了一个更卑鄙的灵魂——否则誓不罢休。
                              父亲还想推迟我们动身的日期,他担心我经受不住舟车劳顿,因为我此时已是骨瘦如柴,浑身孱弱无力,高烧日夜都在折磨着我这具日渐枯萎的身躯。如今,我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了。
                              虽然这样,我还是烦躁不安地盼望能够尽快离开爱尔兰,父亲见我如此急切,便听从了我的意见。我们登上一艘开往哈佛德格雷斯的海船,船只顺利地扬帆起锚离开爱尔兰海岸。半夜时分,我躺在甲板上,仰望满天繁星,聆听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我向无边的黑暗致敬,因为它使爱尔兰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当我想到我很快就能再见到日内瓦时,不禁心内狂喜,心跳加速。往事就像一场可怕的梦魇,可我眼下乘坐的这艘船、
                              将这艘船吹离可憎的爱尔兰海岸的海风、还有四周茫茫无际的大海,都在强有力地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克莱瓦尔,我的朋友和最亲爱的伙伴,成了我、和我制造的那个魔鬼的牺牲品。
                              我沉浸在记忆中默默回首自己的一生——我想起和家人居住在日内瓦的那段恬静快乐的时光,想起了母亲的溘然辞世,还有我是离开家去英格尔斯塔德读书的情景。我浑身颤抖地回想起我是怎样怀着狂热的激情,就为了制造出那个可恶的冤家对头。我也想起了他获得生命的第一个夜晚……我的心头百感交集,已经无法再回忆下去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苦起来。
                              


                              88楼2010-11-28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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