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时,一条渔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靠岸,一个船夫递给我一个邮包。邮包里面有从日内瓦寄来的家信,还有一封是克莱瓦尔写给我的信。他恳求我与他会合。他说他百
无聊赖,纯粹是在打发时间。他还说他在伦敦结识的朋友写信催他早点回伦敦,等着他最后敲定去印度的事宜。他不能再拖延归期了,而且他回伦敦之后,还要做更
漫长的旅行,而且出发的时间可能比他估计的还要早,所以他希望我尽可能多地抽些时间和他相聚。因此,他恳请我尽早离开这座孤岛,与他在珀思会合,然后一起
南下。他的信让我重新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我决定在两天后离开小岛。
但在离开之前,我还必须完成一件事情。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浑身颤抖——我
必须把我的化学仪器打进行李。所以我必须进入那间工作室,把那些令人作呕的仪器收拾起来。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打开实验室的门锁。
被我毁掉的那个半成品的残骸,正凌乱地散落在地板上,我几乎以为我真的肢解了一个活生生的肢体。
我停下来定定神,再走进屋子,哆哆嗦嗦地把一件件仪器搬出了屋子。但是我又想到,我不该把那些残骸留在屋里,以免引起村民的恐惧和怀疑。因此我把它们放进一只筐子,再压上很多石块,打算在当晚把它扔到海里。而在此之前,我坐在海滩边,清洗、整理那些化学仪器。
自
从那晚,那个魔鬼出现之后,可能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使我在感情上发生如此彻底的转变。以前,我怀着忧郁绝望的心情,把自己的承诺看作是一件无论结果如
何,都必须完成的使命。可是我现在觉得,挡住我视线的那层薄幕已被揭开,我第一次感到心里透亮。重新再干那个勾当的念头一刻也没有在我脑子里出现过。虽然
那个魔鬼的恫吓时刻都压迫着我的灵魂,但是我从不认为我主动采取什么行动能够避免灾祸的发生。我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如果我真的再制造出一个和先前那个一模
一样的魔鬼,那将是最卑鄙、最恶劣的自私行径,我决不允许自己心怀侥幸,产生任何别的念头。
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月亮初升。我把筐子搬到了一只单人小舢板上,划到离岸边四英里的地方。四周寂静无声,我绕过一些正朝岸边驶去的小舟。我觉得自己好像正要去干一个可怕的罪恶勾当,内心战战兢兢、忐忑不安,惟恐被人撞见。
月光本来明亮清澈,可是突然一块浓云遮挡住月亮,我趁着四周一片漆黑的机会,赶紧把筐子推进了大海。我听见箩筐下沉时发出的咕咚的水声,然后就驾船离开了。
天
空变得阴云密布,但是空气还算清爽。虽然这时渐渐刮起了一阵东北风,带来了一丝寒意,但凉风使我神清气爽,还有种说不出的愉快。我决定索性在海上再多待一
段时间。我把船舵对正,然后舒展身子躺在船底上。乌云遮住了明月,四周一片朦胧,只听见船身在前行时发出的破水之声。这种单调的声音催人入眠,我很快酣然
入睡。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睡了多久,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那时风急浪猛,海浪不断威胁着小舢板的安全。我发现此时刮的是东北风,这阵风一定把小船吹得偏离了我先前定好的航向,而离海岸越来越远。我努力想改变航向,但很快发现,如果我再这样,小船很快就会进水。事以至此,我唯一的选择就是随风漂流。
我必须承认,我当时真有点害怕了。我没有带罗盘,而且我对这一带的地理情况很不了解,太阳对我也没有任何益处。我可能会被风刮进浩瀚无边的大西洋,然后受尽折磨,饥饿而死,或者就是被周围咆哮翻腾的惊涛骇浪所吞没。
我出海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此刻感到口干舌燥,这还只是开头,其他折磨都会接踵而至。我仰望苍穹,此时天空乌云密布,风起云涌。我俯视大海,它将是我葬身的坟墓。
“魔鬼,”我大声呼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想到了伊丽莎白、父亲,还有克莱瓦尔,还有所有的亲朋好友,那魔鬼将会在他们身上发泄无情、邪恶的仇恨心理。
这个想法简直把我推下了绝望、恐怖的深渊,直到现在想来,我还会战栗不已,虽然这一切都已经永远地在我面前结束了。
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当夕阳西下的时候,风势逐渐减弱,变成了习习微风,而海面上不规则的激浪也渐渐平息下来。但是滚滚的海潮却接踵而来。我头晕目眩,直打恶心,几乎连舵也抓不住了。突然,我发现在南面出现了一条隆起的海岸线。
因为极度的困顿、疲乏,再加上刚才好几个小时都处在生死悬念之间,此刻突然生机出现,就像一股欢乐的暖流注入了我的心田,我禁不住热泪盈眶。
人的感情是多么喜怒无常啊,即便在悲惨的境地中,我们对生命执着的热爱又是多么令人惊叹啊!我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片,做了另一张帆,撑起来急切地朝陆地驶去。那片陆地看起来布满岩石,荒无人烟,但是随着小船渐渐驶近,我很快看到了人烟耕种的迹象。
我看见海岸附近有一些船只,这才蓦然发觉自己重又回到了文明人的社会之中。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前行。终于,我看见一个尖尖的塔顶从一个小海岬后面露出头来。因为当时的我身体已经极度虚弱,所以我决定直接朝着市镇驶去,因为在那儿最有可能弄到点吃的。
幸好,我身上带着现钱。当船拐过那个海岬,我看见一个十分干净的小镇和一个不错的海港。我把船驶进了港湾,这次劫后余生,我不禁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