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月、9月
小白:原来如此,你会调查来别馆住店的每一位客人,再把他们的卷轴放到这面壁橱里啊。
八百比丘尼:除了这间温泉旅馆,你还掌管着藤原氏的诸多产业。
神乐:如果把平安商会也算上,那就更不得了了。
小白:然后,你再把做生意的时候了解到的这些信息,同步到手下的每一间铺面……
小白:那岂不是谁喜欢什么,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小白:完了完了,晴明大人,小白也有点想学这个了……缘结神大人她们上的是不是就是这个课啊!
猫川:唔,差不多吧,不过我给她讲的东西,可能会更有针对性一点。
猫川:毕竟缘结神大人已经无师自通投其所好、抓住商机的本领了。只要打响招牌,不愁生意不好做。
晴明:呵呵,小白好像也很容易上这样的当啊。
《阴阳师》显然希望在敷衍到失控的冒险故事里找回一点平衡,于是便在猫川一章设置了两条殊途同归的线索,一条是“冒险”的延续,正由晴明负责,另一条则更接近“日常”,也正由白藏主等主角团成员负责。然而,碍于一万字左右的篇幅,除了猫川和主角晴明,其他人都十分琐碎,而猫川的超能力——也是故事形式的核心——则又依赖上了《阴阳师》一以贯之的敷衍。层层敷衍下故事自然分化成了两个极端:主角晴明有勇有谋,而其他人却几乎尽数被猫川戏弄,如果独揽“冒险”的晴明不将其全盘托出,那“日常”便怎么也无法触及秘密的最深处。
不考虑这是主角团在半年后(甚至是2024年)的第一次集体出场,那么神乐、八百比丘尼、白藏主大可合三为一,尽管再合下去猫川可能就只有四五个人——但《阴阳师》在下个月就用上了更好的办法。
祸津神一章的变化性和丰富程度在2024年的故事里独占鳌头,三大家族的冒险战线将整个故事填得满满当当,作为“日常”延续的白藏主只能蜷缩在其中一条内甚至线索间的缝隙中,若非个性鲜明的简洁对话,那与“冒险”几不相容的特质,甚至要沦为全剧的败笔。然而这也是白藏主最辉煌的时刻,全剧有白藏主的地方便有“日常”和“冒险”的交锋,而这个小角色对“日常”的依恋也让其有勇气去战胜“冒险”的惨淡现实:
法阵的力量渐渐减弱,晴明与小白回到了现世的枷岛。
但那触目惊心的最后一幕……仍然留在了两人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却。
小白:晴明大人……你注意到了吗?
小白:绫子被触手折磨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她早已经习惯了一样。
小白:绫子真的是藤原家的贵族小姐吗?小白不敢相信……
晴明:无数次承受祸神的折磨,却丝毫没有想过反抗。
晴明:……藤原绫子,在来到枷岛之前,你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晴明深深叹了口气。
晴明:再往枷岛的深处去吧。
无言的恻隐笼罩在两人身上,他们沉默地行走在狭窄的甬道里,直到抵达一片开阔之地。
见到了新的生灵,无数的触手狂躁地挥舞着,向他们袭来。
这一景象惊异又骇人,小白不由得大喝一声——
小白:晴明大人小心!小白来护你周全!
“护你周全”,这句话正可以看作是年初退场的回应,如果没有这份勇气,那祸津神的白藏主只不过是扩写了的猫川的甚至泷的白藏主。眼下那条冒险战线就在这个方向,白藏主可以再跨出一步吗?
纵观全剧,这个问题注定是徒劳的。三大家族所面对的是更艰险的灾难,也做出了更大的牺牲。如果从这个视角——也正是全剧的着眼之处——来观察白藏主,那这个小角色的勇气就很难与其相提并论。而这份辉煌之处一旦没那么耀眼,那其他方面也不免跟着变味了:
藤原道长:晴明,平安京的大阴阳师·分离黑暗面的人类之光·抵御海国入侵的奇策者·与鬼王共饮的白狐之子·终结神战的大英雄……
藤原道长:但却容我唤你为——我的明灯。
藤原道长:只是枷岛如今风雨欲来,凶险异常。
藤原道长:若是平安京宝贵的明灯就此熄灭,我可是会伤心欲绝的。
藤原道长:我如何能让你在这摇摇欲坠的岛上以身涉险?
藤原道长:我已备好座驾,还请晴明大人一同去往府中。你可愿与我同往,共查此案?
小白:什么?才刚见面,你就要晴明大人去你家?
小白:道长大人是准备图谋不轨吧!
小白:枷岛没了,道长大人竟也没有任何准备,结果大家一起掉进海里。
藤原道长:说来,我是安排道纲要接住我们的。
小白:刚才真是紧急……道长大人穿得太多,花枝招展层层叠叠,掉进海里都浮不起来。
小白:还是晴明大人跳下海,拼了命把道长大人捞起来抱上船的。
藤原道长:我怕水,掉进海里就晕过去了,竟丢了这段记忆。
小白:难道只是长相聪明……
两段对话分列一头一尾,白藏主和道长都想占有晴明,其中的冲突也成为了全剧的笑点。或许白藏主的追求是合理的,但是由于这处剧情没有展开,那便很难让人将这位藤原家主与他的暧昧言行联系在一起,反过来又让那份追求显得有些造作。如果要为这些冲突赋予意义,那么应该可以这样问:在共同经历了这场灾难后,《阴阳师》是否能让两人对彼此有所改观呢?什么也没有改变,甚至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两人希望听见晴明的每一句话,但却连自己的话都很难去听,更谈不上倾听彼此,而对于作为“日常”延续的白藏主,这是更应当要做的事。或者说,即使白藏主能和晴明情同手足在前,但在面对道长到来时仍不免咄咄逼人,而当道长通过大秀“勇气”,最终在白藏主面前几乎“图谋不轨”的时候,满腹牢骚代替了大吼大叫,却依旧于事无补。是否这样就算“改观”了呢?《阴阳师》如此消磨角色,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不管白藏主和道长有没有得偿所愿,祸津神一章的大获成功似乎让《阴阳师》对“日常”进一步产生了错觉,那就是只要把几个受人关注的角色观感做好,其他再怎么敷衍都是可以接受的。于是在心友犬神一章,白藏主仅仅说了一句话便匆匆离场:
心友犬神:某日我睁开双眼,便看到了这座衰败的庭院。自此,我便在一座又一座不同的庭院中醒来。
心友犬神:于是,我与我的挚友「雀」,在浪客修行的旅途之中,期盼着与晴明大人的重逢。
心友犬神:那一日,我遇到了一只毛绒绒的黄色耗子。
……
心友犬神:它告诉我,这世界有一个终极的秘密。
心友犬神:我离开后,守护晴明大人庭院的事情,就交给您了,梦山之主。
梦山之狐:放心地交给小白吧!不过,你究竟要去哪里?
《阴阳师》为心友犬神写的另外一篇故事“追忆绘卷”又提到,以上只是心友犬神写的一部小说,那么在这篇剧外剧中,白藏主的观感能变好吗?
5L 梦山之狐:
呜,小白好想念晴明大人,真想和你们一起来呀。
不过,在晴明大人归来之前,看守庭院是小白的责任!
这还是那个说出“护您周全”的白藏主吗?不仅如此,为了搬出“晴明大人”,这篇故事又造出了剧外剧外剧:
樱树下,沉寐的晴明缓缓睁开双眼。熟悉的庭院,仿如上一刻还在眼前,又似乎是久别重逢之景。后桌上放置着犬神寄来的信件,这心怀守护之志的浪客,此刻仍在磨砺自己的修行之路上 。
这一切,究竟是幻梦,还是想象,还是神秘的、不可言说的真实?
如果将两篇已经不知所云的故事连起来,那么在这个“可言说的真实”中,似乎“白藏主”的唯一作用就是“看守庭院”,至少在“晴明大人”的心中,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责任”。仅仅围绕着写几句话就能导致失控,《阴阳师》试着把角色弄得更零碎来规避细节上的失误,却浑然不知越零碎的地方就越需要细节支撑。心友犬神一章也很难与《阴阳师》的其他任何一个故事联系起来,除了故事面貌的迥异,角色的扭曲也难辞其咎。或许这就是敷衍最好的下场,只是这样实在不免让人生出一种幻灭感:既然白藏主都不是白藏主,那还有几个角色就一定是自己呢?
写作至此,《阴阳师》或多或少也能有这样一个初步认识:角色或许可以更多依赖语言,但角色只有跳出语言才会有更多可能。然而在此之前,发生在白藏主身上的变化远远超出了这个小角色自己的变化。自祸津神一章后,主角晴明的冒险故事在2024年再无推进,而心友犬神一章戏仿“一了百了”的失败,也宣告了其二元方法论的解体。白藏主的故事却不能到此为止,《阴阳师》究竟要从哪里开始,才能与发生在这个小角色甚至自己身上的变化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