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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三原创-肃权】花褪残红青杏小 ------BY:欠扁的小猪(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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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随手赶出来的一篇废柴文……短篇,温馨向,很快就会完结,大家看着玩玩吧
孙权在朦胧中翻了翻身,举起手来下意识地挡在眼前,初春的暖阳透过指缝细细碎碎地渗进来。大概已是辰时了,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塌侧睡着的鲁肃静悄悄地起身,为自己将掀开了一角的薄被重新拢好了,动作谨慎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当鲁肃的手隔着薄被蹭过自己右肩时,孙权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他一向浅眠,即便是鲁肃动作再轻,也自己早已到了该自然醒的时候,却合上眼睛继续假寐着。
耳畔有水流缓缓而下的声响,清茶的馨香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他略微敏感的嗅觉,孙权知道每次自己在鲁肃府中留宿歇息,他总会在清晨为自己备些凉茶醒后润喉。孙权曾似笑非笑地问道堂堂柱国大夫怎么倒做起这内侍之事,鲁肃听了也只是一如既往地宽厚一笑,说什么主公既然来那待客之道也是在下的本分。这个回答其实中规中矩的很,孙权却明白鲁肃算是用自己的方式默许了这种孩子气的调侃。
君臣之间用孩子气这个词好像是不大对劲,但自打周瑜为自己引荐了鲁肃,整整一个月食则同席寝则同室朝夕不离,孙权和鲁肃之间似乎渐渐地已经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话只有鲁肃敢对自己进言,而有些事孙权也只会对鲁肃倾吐。军国大事如此,寻常琐事亦如此,甚至连孙权自己也说不清这种默契究竟从何而来。
待到鲁肃从外面掩上门离去后,孙权才缓缓地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室内和煦得过了头的光线,水红色的中衣在睡梦辗转中被揉搓得起了点褶皱。一伸手够到塌侧小机上的杯子,清茶的温度恰到好处,味道和自己府中的茶相比是寡淡了些,经了那人的手似乎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思量着,孙权摩挲着那粗瓷杯努力地回想着昨晚的不请自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亥时三分上门的确不是什么合适的寻访时机。昨夜孙权在府中处理完政事后又看着吴国太睡了,然后才悄悄地让侍卫备马出城云云,也很难说这是不是心血来潮。不过这也不能全怨他,孙权品着茶一面腹诽着,或许是自己不该昨日兴起命众臣陪同狩猎,是自己不该多问为何子敬没来,更是那诸葛子瑜不该回“鲁大人昨日似乎身体不适”。
记挂着等到夜半才得闲出城探望什么的,是很讨厌。
吴侯府上的老医官大概是头一回见到自家主公黑着脸命自己开滋气补血之方,面色如常没病没灾却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殊不知病患未见便下笔开方这等事,只怕是请了那华佗先生来也是爱莫能助的。片刻后吴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要求有多反常多无理取闹,看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垂垂老朽,叹了口气一甩袖子便命人备马出城。一番折腾下来也险些吓掉了他半条老命,主公今儿到底是怎么了他却猜也猜不透。
待到驱车至鲁肃府上时,已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挥手令门房仆役不必通报,只带一随从掌灯轻车熟路地到了书房门前,只见屋内仍是灯火未熄,孙权不曾多想,命随处退下后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鲁肃正背对着门专心致志地俯在案上书写着什么,烛火明晃晃地映衬着越发显得那背影比平日还消瘦几分,想必是太入神的缘故,连推门的声响都未曾入耳。孙权望了他半晌,两眼只是盯着那握笔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竹签上挥洒成书,下笔平和谨慎,然而细细看去方能明察出那股隐藏在平静如水下的凌厉之风,含而不露,蓄势待发,正如鲁肃其人。
“子敬。”
满意地看到那握着笔的手微微一僵,眼看着鲁肃回过头看到自己时瞬间呆住的表情,孙权忍不住笑出了声,脸颊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竟透着些许恶作剧得逞的少年心气。未等鲁肃丢下笔站起身来行君臣之礼,孙权却上前示意他坐着别动。一手举了案上的灯,一手遮了那灯光凑近了向鲁肃脸上照了一照,倒像是在打量他的气色似的。鲁肃被孙权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自在,又不敢开口扰了他,只待孙权看够了才伸手接了那灯搁在案上,躬身问道:“主公,怎么这个时候……”
“听子瑜说你近日微恙,便想过来看看,瞧你的气色倒还好。”孙权一面说着一面用余光瞥了一眼案上堆积的书简,又说道:“夜已过半,你也不该太过劳累。”孙权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荒唐,深夜来访,不扰人清梦已经不易了,倒反过来劝对方别太过劳碌,这不是拿人开心吗?
鲁肃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吴侯眼眸中一瞬而过的尴尬,温厚一笑说道:“多谢主公体恤,子瑜多虑了,微恙的并非在下,而是在下的幼子前几日偶感风寒,今日早已无碍。主公深夜来访,余寒未退,烦请主公稍后,待在下去烹茶。”孙权心知鲁肃有留自己宿在府中之意,摆了摆手止住他,叹道:“何必如此烦扰,我若在此,倒是又要闹你半宿无眠了。”鲁肃摇头笑道:“无妨,主公不嫌寒舍粗陋已是幸事,三番五次地来,岂有烦扰之意。”
风炉的火尚且未熄,茶汤被小心翼翼地倾入杯中,袅袅的热气荡漾开来。孙权揉了揉略微干涩的眼睛,这种弥漫至每一个角落的暖意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受用,人也渐渐地放松下来。懒懒地接过鲁肃递来的茶盅,孙权半倚在榻上手指抵着额角,似有倦怠之意,鲁肃见状少不得要替他除了外袍躺下,又将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正欲安顿好孙权后去书房凑合一宿,不料孙权翻了个身将被子掀开,嘴里不知嘟囔了些什么,鲁肃又笑又叹,凑上去正要重新替他盖上时,孙权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抵在侧脸上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似有快慰之意,仿佛是睡梦中的孩童得了什么新奇的玩物般,任凭鲁肃从哪个角度想抽身而出都脱不开手。
“主公啊……”鲁肃有些无奈了,别看孙权极少在外征战,那手与寻常武官将帅相比更显平滑细致,可手劲儿却不小。鲁肃试了几次都无法将手顺利抽出来,又不好使上全力,几番折腾下来孙权似乎睡得更沉了,却仍是死抓着鲁肃不肯撒手。鲁肃被这般孩子气的举动磨得没法子,只好胡乱解了衣带,在塌侧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和衣躺下,一夜无话。



1楼2010-12-12 19:45回复
    今天的更新算是育儿经吧 ^_^
    茶盅空了,孙权起身又为自己续了一杯不紧不慢地喝着,另一只手闲闲地整理了一下鬓角松散的碎发。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清晨了,尤其是兄长孙策去世后,心里那根弦就没有一刻能得以松懈。即便是内事有张昭外事有周瑜,依孙权的性子也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懒怠之意。而此时此刻,孙权倚靠在窗前望着树上的老鸦两三只扑腾着翅膀高鸣着,晨雾在微露头的嫩芽上凝成了清露,被阳光映照着一颗颗泛着光。也不急着去更衣着装,只是随意取了件灰色的外袍披着,翻了翻案上摆置的书简,挑几卷中意的细细读来,就好象是寻常士族人家的公子一般,平淡如水,清切雅致。多年之后,当孙权再次回忆起这个清晨,都觉得这种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又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鲁肃平日手不释卷,就连内室案上都摆了不少笔墨书简,孙权正读得兴起,忽而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孙权心情甚好,也不回头细看,便随口问道:“是子敬回来了吗?”
    那人却顿在门口半天不言语,仿佛是既想进来又不敢似的。鲁肃虽然平日在孙权面前一向恪守礼道,却未曾这般扭捏不决过,孙权内心纳罕,正欲开口再问,却听到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先生……可是爹爹的宾客?我竟不知有人宿在爹房里……”
    孙权一惊,丢下书卷回头望去,却看到有个小童正躲在门后面探头探脑,约莫五六岁的样子,一团稚气。脚上穿了双虎头娃娃鞋,一头青丝尚短,只是松松地盘了个双髻用木簪别住,手里举了个描着兔子花样的小波浪鼓,一双眼睛清亮清亮的望着自己。孙权一眼瞥见那小童胸前挂的平安符和长命锁,心知这定是鲁肃的幼子鲁淑了。素日孙权都是在午后来府上找鲁肃,偏偏正是孩童最爱午睡的时候,自然是从未见过的。
    孙权正斟酌着说辞,那小童已经踏着小碎步挪了进来,双手作揖颇为笨拙地给自己行了一礼,赔礼道:“我不知是先生在爹爹房内,不是有意要惊扰的,先生莫要怪罪……钟伯说家里来了贵客叫我不要乱跑,却不告诉我来的是谁……莫非先生是爹爹的学生不成?但我之前却没见过先生……”
    孙权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这小娃娃之前从未见过自己倒也罢了,竟不识得他是吴侯而误认成宾客,倒叫他暗暗好笑。转念一想,幼童又如何分辨的清诸侯大夫的服饰礼制,更何况自己刚醒不久身上着的还是家常便衣。许是童心兴起,孙权也不去分辨,只是顺着这孩子的意思说了下去:“无妨,你既然不知道我在这里,那便算不得惊扰,何罪之有啊?”
    “先生不恼我就好。”鲁淑弯了弯嘴角又是一躬身,笑起来的样子是有些呆气,却透着丝丝的甜意听得人十分受用。孙权不由心生好感,招手叫他在身旁坐了,询问他年龄及寻常喜好,又问他读过书没有。鲁淑今年已满七岁,却早已开蒙一年有余,虽是自幼体弱在家修学念书,鲁肃也口授了《春秋》《左传》等书让他略懂一二。孙权索性捡了案上的几部书简和鲁淑一起读来,不想一部书中鲁淑竟识得十之六七,虽说跟孙权那时相比还略有差距,但小小孩童如此已是十分不易了。
    从周瑜口中得知鲁肃发妻早逝,唯留一遗腹子,孙权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怜爱,携了鲁淑的手温言道:“你的脾性倒和你父亲有三分相似,又如此好学,真是令人敬重。我府上也留了几部旧书,皆是我幼年时兄长所赠,获益匪浅,明日我便派人给你送来就是。”鲁淑听后,小脑袋摇得倒比那拨浪鼓还勤快,忙不迭道:“无功不受禄,先生的东西怎可随手就送我了?爹爹知道了也要不依的……”孙权笑道:“你不必推脱,只管收了便是,我向你保证子敬就算知道也绝不会怪罪你,反而要高兴才是。”顿了顿,又道:“你年少勤勉,已是十分难得,他日必成大器。只是修学一事需从长计议,你既是身子赢弱,更该静养毋躁,切莫操之过急。”鲁淑笑道:“先生的话我记住了,只是说了半日,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孙权略一思量,笑道:“尊姓告诉你无妨,大名嘛……日后你自然会知晓,不必急于一时。我姓孙,你记着便是。”
    鲁淑点头并起身欲要再行礼相谢,却早被孙权止住,说道:“何必这么多礼?既是在子敬府里,我又是客,更应该随性而为才好。小孩子就该有个小孩子样,天天之乎者也敬来敬去的,反倒没意思了。”鲁淑笑道:“先生说的是,不过我倒是想快点长大了,能出了这府宅立一番事业,也不枉费爹爹的养育教导之恩了。”孙权听了也只是淡然一笑便低头饮茶,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鲁肃吩咐家仆为孙权准备了几样精致细点以备早膳后,又去了鲁淑平日温书的厢房内探望,不料案上虽摊着空白竹简,房内却是空无一人,又见吓慌了神的乳娘一叠声地说“从刚才开始就到处找不到公子,连柴房都找过了。”鲁肃站在原地犹豫半晌,望了一眼案上尚未干涸的方砚,吩咐众家仆不必惊慌也无需去外头寻找,便径直往内室走去。
    刚到门外时就听到房内传出的谈笑声,鲁肃心下稍缓却疑惑不已,站在原地迟疑片刻又不知该不该进去,屋内的孙权却已听到了动静开口问道:“是谁在那里?”
    “主公。”鲁肃应了一声正要推门进去,屋内却抢先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在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嘟囔着:“爹爹,这位先生就是你常说的贵客?先生真可谓是饱读诗书,恐怕学堂里那些先生加起来都比不上他通古博今……”鲁肃听了这话愣住了,鲁淑却仍在兴奋地碎碎念着:“方才先生为我讲解春秋,还说与其一味研读史文经略,不妨双管齐下佐以兵法……”
    鲁肃无言以对,心下早已了然。一抬头望着孙权披着自己常穿的那件灰袍坐在案前翻着几卷旧书,手指抵在下颚上细细摩挲着,薄唇微抿,一双明眸中却隐隐透出笑意。鲁肃心知幼子一向懂事,不会任性妄为随意出府,若是别处都寻遍了,那十有八九是撞到内室去了。鲁淑性子温良乖巧,又不似寻常孩童那般胡闹,倒是投了孙权的脾气,只是没想到这一大一小竟会相交甚欢。鲁肃耐心地等鲁淑絮絮地说完,才携了他的手领到孙权面前说道:“淑儿,莫要再‘先生先生’的乱说了,快快拜见主公。”
    


    2楼2010-12-12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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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人。即使心里通晓得跟明镜似的,也不会莽撞冒失地对外人道来,只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回应,哪怕是挡在对立面,也不会轻易将人顶得窝火。手中的竹箸轻巧地在桂花蜜糕上戳了个小眼,孙权笑得心满意足,他从心底里喜欢鲁肃的为人行事,仅是听他讲话也不失为愉事一桩,当然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明说的。
      一时用过了早膳,孙权在铜镜前披上月白绸灰纹丝袍,慢吞吞地理着前襟的褶皱。倒不是孙权有意拖延,只是平日穿衣都是宫人服侍,如今自己来倒是说不出的别扭。一番折腾下来,腰间系着的乌色宽腰带绕来绕去从活结打成了死结,孙权懊恼地摇摇头,正思量着唤家仆进来侍奉,便看到铜镜里倒映出鲁肃的脸。孙权不回头也不吭声,只是松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腰带的末端,指尖不轻不重地在繁琐的细纹上打着转转。鲁肃认命地叹了口气,俯身向前去帮孙权将拧成死结的腰带松开了重新系好,孙权有些心虚地低了头任他摆布,下颚微微地蹭在鲁肃的发冠上,异样的触感令他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手搭上了鲁肃的肩头坏心地揉捏了几下。
      “主公,别闹。”鲁肃笑得有点无奈,孙权私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小动作,与其说是尽显君臣之谊,在鲁肃看来更接近于胡闹,其本质跟淑儿从背后蒙着他眼睛说“猜猜我是谁”没什么区别。君臣之间,这种自然而然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荒谬,鲁肃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近乎脱线的联想,而且更荒谬的是今天他居然当着孙权的面便脱口而出。
      孙权听了这话手劲一松,鲁肃忙将腰带替他系好了,趁势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双肩硬邦邦地紧绷着。孙权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并未有一丝不悦的倾向,鲁肃也不认为孙权是那种一句话便会被激得掀桌子的人,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这股莫名的紧张是从哪儿来的。鲁肃低着头注视着自己握成拳的手,久久地盯着手背上的纹路没有抬头,他不喜欢这种近乎案板上待宰羔羊的反应,但在不确认孙权下一刻回应的时候,鲁肃更倾向于什么都不说。言多必失。
      在许久都没有听到一声答复后,鲁肃最终还是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孙权的神情他琢磨不透,但经过了这么久的缄默后,鲁肃不觉得孙权的心情会有多么的愉悦,他还是决定开口请个罪什么的,毕竟刚才那两个字的确是逾礼之言。就在鲁肃已经斟酌好了措辞决定开口的时候,孙权却凑了过来,透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眸子就是那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清清冷冷的汪着水,那两道如同蘸了墨一笔笔勾勒出来的眉轻轻往上一挑,眼睛里就突然冒出一点笑泡儿,道:“别闹?听你这语气倒像是跟说淑儿似的,真把我当小孩不成?鲁子敬你胆子可不小。”觉察到鲁肃的双肩微微一颤,孙权伸手按上去摩挲了几下,说道:“慌什么,我又没生你气,你老老实实听着我说便是。”
      “自从一年前兄长去世,临终前命我提领江东后,从江东的文臣武将,建邺的世家士族,北面的曹操……又有几个是不把我视若孩童的?我年幼稚嫩,握不了笔,举不起剑,撑不起大局,镇不住群臣,他们这样想,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鲁肃并没有说话,孙权便心安理得地将这种沉默当作默许,倾了倾身子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将头枕在了鲁肃的右肩。近距离感受到那人瞬间绷紧的肩部,孙权勾了勾嘴角泛起两个小酒窝,说道:“朝中不服我的人多,诸侯中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更多。这一年里,内有子布辅佐,外有公瑾扶持,我虽是暂时站稳了脚跟,未曾失了父兄基业,但我心里……”孙权顿了顿,握住鲁肃的手抵在胸前用了用力:“我心里并不踏实,也踏实不下来,我知道这种平静不会维持太久。刘表、曹操之流,手握重兵,地处要势,几年之后必有异动,战事则在所难免。到那时,若我还无法独当一面,令江东文武上下一心,同心同德,则内忧未平,外患将至,如此一来,东吴无救。”
      “子敬。”孙权叹了口气,感觉得到鲁肃轻微地回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公瑾将你引荐于我的那天,我与你一见如故,相交甚欢,后来等群臣都散去了,我又独独招了你回来合塌对饮。你可曾记得当时你对我说的话?”
      “在下那时便有言:‘主公必将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成高帝之业也。’”鲁肃一字一句地回答着,在那时孙权是打着哈哈地用推脱之词顶了回来的,但他明白那时候孙权并没有对他说实话。孙权点了点头,顺势俯低了身子枕在他腿上,轻笑道:“你胆子也真是够大,看得也着实的远,那时我连眼前之计都尚未了结,你却已为我想好了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后的光景,并断言我必成帝王之业。这种话,整个江东哪怕是公瑾,也是断然开不了口的,偏偏你就说了。”孙权感觉到自己的一缕青丝被鲁肃的手指捻了,穿过指尖细细地缠绕着,这种似是而非的触感令他心悦神宁,不由自主地闭了眼喃喃低语道:“罢了,若当真如此,你还将我视若孩童,这般纵我惯我,我也只好认了……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尽兴地闹上一闹,换成别人我还懒得费那个功夫呢。”
      


      4楼2010-12-12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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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
        小郡主在吴侯府后院的莲花池边挥舞着小胳膊小腿,手中的木剑张牙舞爪地上下翻覆,一脱手便“哗啦”一声甩进池子里,惊走了几尾簇拥着花瓣打转转的赤色鲤鱼。不耐烦地屏退了跟在身后一叠声招呼的仆妇,小郡主瞪着一池的残红碎绿噘着小嘴,又捡了鹅卵石抛进水里荡起几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老臣见过郡主,郡主为何如此?”八岁小孩也是有脾气的,被打断的孙小妹气哼哼地扬起小脸向这个不识相的人咧咧嘴。躺着也中枪的张子布张大人被小郡主瞪得一脸莫名,不知道是哪里缺了礼数得罪了这位小祖宗。孙小妹扁了扁嘴一屁股坐在池边的青石台上,张昭少不得要顺着她俯低了身子,孙小妹也不理会他,只是托着腮故作深沉地长叹几声,奶声奶气地说道:“张大人,你是永远都不懂什么叫‘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
        张昭顿时目瞪口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急忙拽着小郡主到一旁低声叱道:“郡主糊涂了!这样的话也是能说出口的?若是让主公和太夫人听见那还了得?!”
        “张大人你轻点,拽疼我了。”孙小妹没还好气地甩开手,小脸气得通红:“这话就是二哥说的!方才我去书房想找我那柄小弓,就看到他在念这句话。二哥看见我来就说他在处理政事不许打扰,可是我明明看到他把书简都拿倒了的,这不是在笑话我不爱读书嘛?!后来就有人来报说鲁大人有事参见,二哥就直接把我从后门轰出去了,还说再闹就要打我手心。笑话我不说还赶人,我……我再也不理他了!”
        张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内府的,小郡主刚才那番稚气未脱的牢骚好似一记焦雷从天而降几乎要把他劈成焦炭,如果前几天在鲁子敬府上看到的那一幕可以解释为自己老眼昏花,那今天的事可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了。临近书房的内廊上有侍从守着,只说是主公在房内和鲁大人议事不便打扰,张昭无可奈何,也不顾侍从劝阻,只是闷声不吭地丢了拐杖在台阶上坐了。仆从看这老臣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也觉得这样僵着不妥,便在书房门外跪着给孙权回了句话。
        “子布是何时来的?我竟一点也不知道。”孙权的声音隐隐得听得不算真切,平淡如常:“快快请进来吧,莫要怠慢。哦,子敬你坐着就是,用不着回避。”衣衫悉索之声传来,似是有人起身却又被阻住的样子。
        张昭感觉自己这大半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直到进了书房见到孙权时,他已经将自己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抑或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好到底应该说什么,便僵着身子给孙权躬身行了礼。孙权含笑唤了声“师叔”命他坐了看茶,又和颜悦色地询问他有何事禀报,张昭看了一眼坐在案侧的鲁肃,干笑着将粮草购办之事捡几样要紧地说来。
        孙权听后点了头似有了然之意,又摊开方才送来的军粮账目亲阅一番,细查无误后正欲提笔勾画,鲁肃已替他磨好一方砚墨,将毛笔在乌墨中蘸得圆润饱满后,稳稳地递了过去。孙权自他手中接了笔去,才勾了几笔又一眼瞥见鲁肃的手背上沾了几丝墨迹,便随手取了自己的素帕替他拭去,自然得竟像是素日做惯了一般。青鼎中沉水香焚烧过的轻雾袅袅地飘散开来,阳光透过细薄的窗纱洒在二人身上,竟如同一副画卷般安详和煦,容不得半点滋扰。张昭怔怔地坐在一旁看着,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起来,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先主公孙策还在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个人与他朝夕不离,牵马扬鞭,把这番豪情壮志尽数托付于此,年少轻狂得让人心叹,好像他们真的有长长的一辈子去完成这份誓言似的。
        那时,先主公唤那人为“公瑾”。
        张昭很生气,气得胡子都要跳起来了,他气过周瑜,气过鲁肃,他更气得是自己。
        日子越久,怎么就越狠不下那个心呢。
        张昭想,或许自己是真的老了吧。
        END
        


        5楼2010-12-12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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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搬家~~顺便把番外给丢了……捂脸逃走
          夜色将近,两两三三的内侍将殿内的帘帷逐一放下,孙小妹裹着毛茸茸的狐裘蜷在孙权腿上打盹,孙权持了银簪子轻挑烛芯,看着它脆生生地接连爆出几朵火花,清脆撩人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书房中。竹简上的小字已经开始模糊不清,孙权丢下笔揉了揉双眼,鲁肃接过他手中的书卷,道:“主公若是倦了便歇息片刻吧,这几个月的钱粮账目还需细细核对,不必急于一时。”孙权看着他笑了笑,声音中带了几丝倦怠之意:“子敬说的是,你也陪我在这枯坐了两个多时辰,也歇歇吧。”说着便凑过去渥一渥他的手,轻声道:“你的手有些冷了,今天小厨房备下炭盆煨了几个芋头,待会儿我叫他们再熬点梗米粥一并送过来。”
          孙权这样一说,孙小妹的瞌睡也醒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拥着狐裘缩成小小的一团喜滋滋地打滚,道:“二哥好口福,晚上吃这个暖暖身子最好不过了,待会二哥也赏我一口如何啊?”孙权摸摸她的小脑袋,道:“知道你贪嘴,这才特地给你多留点,免得回头又要嘴吃。”孙小妹眯着眼皱了皱鼻子,低头捡了几块未拼完的七巧板来回地看,奶声奶气地道:“少了一块绿色的,小兔子就缺了一只耳朵,没意思,不玩了不玩了。”说着便丢开手,用狐裘把脸也裹上没头没脑地奔出房去,孙权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有趣又怕她摔倒,少不得嘱咐道:“小妹慢点跑。”不等他再吩咐,早有仆妇丫鬟一叠声地追上前去了。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入了夜愈下愈大竟成倾盆之势,雨丝成串得缀成晶莹剔透的珠链飞溅而下,将院落中青砖铺就的小径洗得一尘不染。孙权命人收了案上的笔墨书简,看雨势丝毫未减,索性起身将厚重的木窗单手撑开,潮湿的气息夹杂着草木的馨香扑面而来,清冽沁人。天色已暗,院落四周空无一人,宽大的芭蕉叶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只听得到雨水匝地之声。鲁肃忙取了件外袍上前替孙权披上,一言不发地陪他在窗前坐听雨声缠绵。
          “子敬,”顿了半晌,孙权才缓缓开口道:“这算是入春以来第一场雨,我看与往年相比雨势竟要大些,长此以往,若雨势过于频繁,恐有春涝之险。”鲁肃答道:“主公勿忧,自入春起早已吩咐各郡,务必将各地受雨,抽穗,以及开垦尚未耕种的田亩顷数撰作文书,如实上报,以便防患于未然。”孙权听罢点头,道:“如此便好。这些年江东还需屯田整军,壮大兵势,以防外袭,粮草之事不可有半点差池。”
          少时有侍女进上茶汤,孙权笑道:“饭食未进就先饮茶,倒也不怕伤了脾胃。也罢,去把旧年备得桂花酿取来一坛,记得要烧热了。”鲁肃道:“主公这般款待,在下惭愧。”孙权笑道:“子敬只管喝几杯就是了,长夜漫漫,桂花酿又是最暖人脾胃的,免得寒气入体。醉了怕什么,晚上跟我睡就是了。”话音刚落一眼瞥见鲁肃啼笑皆非的神情,才反应过来这话说得有多别扭,忙改口道:“我是说晚上还像以前那般同塌而眠便是,又不是没睡过……”
          此话一出,别说是鲁肃,连一旁的侍女都要忍不住了,孙权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便将视线转向窗外。只见府中各处已亮起点点烛灯,殿前的莲花池被雨珠打出圈圈涟漪,映衬在烛火中仿佛白昼般通彻透亮。侍女回禀道:“内府管事传话来说,雨天路滑,故叫府中上下多点些灯来。”孙权揪着外袍的一角,又探头向外望了望,笑着斥了一句:“糊涂东西,这样的雨,再点上这么多灯,照得青天白日的还有什么趣儿,只在偏角小径容易滑倒处留几盏便是。”顿了顿又对鲁肃说道:“况且入春以来各家农户开垦撒种,府中少费些烛火油钱也可贴补民生。”鲁肃笑道:“主公说的是。”
          待二人用过几样清粥小菜,仆妇上前撤去残席。孙权命人将几卷文书送至周瑜府上,道:“把今天那道胭脂鹅脯和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吩咐厨房另做了送到公瑾府上去,这桂花酿是他素日爱喝的,也给他一并送去。“,语毕又吩咐道:“焚了月麟香来再把炉罩上,西殿门处等那燕子回来了再放帘子,晚间让小妹在母亲房内歇息就是,省得她又淘气。”侍女笑着应了。鲁肃闻之笑道:“主公仁厚,这般怜悯之心倒也十分难得。“孙权捧了茶盅静静地看着他,叹道:“子敬莫要取笑,前几年新殿翻修时有乳燕在梁下筑巢,工匠看了原本是要拆去,只是母亲心软慈悲,命他们不许伤了那巢穴。上次小妹淘气攀上去掏着玩,被母亲知道了还斥责一番,我更不敢拂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平日命人好好看护倒也罢了。”
          


          6楼2010-12-16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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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呜…这似是而非的感觉好动人啊,浅尝辄止,进而意乱情迷,最后堪堪收住了那份躁火,恢复理智什么的…太美好了…敬文文~~


            8楼2010-12-16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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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文雅平和,感情温馨缠绵,文风从容不迫,一切都如题目所言:花褪残红,青杏尚小,稚嫩已过老熟未至,浓淡得宜留有余地。仿佛入口了一杯低度的佳酿,醇香可口余韵悠长,既不像清汤寡淡无味又不似烈酒灼热伤人。


              9楼2010-12-16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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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淡淡的美, 似是而非得飘渺。
                张老头,那老顽童恨这恨那,岂不是把自己弄得很痛苦
                尤其是最后几段,美
                


                10楼2010-12-17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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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后文……翻旧贴是一种美德不解释


                  11楼2011-02-01 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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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好看!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3-02-14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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