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家明
那一世,你安坐于那里,浸润长思,只留岁月经过。
佛说,你不过是一株沉睡的莲,之前不知数年,之后亦不知数年。我轻问:那它又何时才能开放?佛亦浅笑:自在开放之日,皆有因果。
我不语,亦是不能懂得,不能参透。我终究只是一只狐,徜徉在佛前看物是人非。世间俗世疾苦,如流水不断,我只是伏在林间,自顾梳理我那一身银白色的毛发,我后来没有再问你会何时开放,只是我,一直在等。不知多少年,你于那池中屹立,含苞却未曾绽放,我每日走近你,与你言语,在你的枝叶下栖息。
佛总是安然抚过我的毛发,轻声说:你诞生时他结下那一朵花苞,我便知你是他的因与果,一切皆是有定数,你本不该有期待。我翻过身喃喃道:我只是想看到他开放,我似乎生来就为此事。佛曰:此生若是如此,下世亦不会改变,相伴而不能相守,他该是在你之后才可开放。
我昏沉睡去,心中却记下言语,那日我于梦里见到他的面容,温润如玉,几世未忘。
血红色染满了我银白色的毛发,我只觉心内倦怠,佛不言语,轻抚我叹息。我没有看到他开放,闭眼,似听见花开的声音。
辗转数世,时光流转,历经俗世悲喜。
佛说,九世之后,你与他,缘分尽逝。我不信,从来不信。
这一世恍然已过三十而年,我亦茫然而不知。这一世,众人唤我史今,前世史,今朝寻。
后来我没有告诉你,那日于千万人中见到你,心内顿觉悲怆,那眉眼只是如此清晰的出现在我面前,却不知已然回旋在心中数千年。我笑,你浑然不知。我走近你,凝视你。那真实的骨肉肌肤,那一世莲开的声音。我怔了怔。
于是你跟我走了,最后一世,我终于找到你。
佛说,只可相伴,不可相守。佛说,你我皆为因果。佛说。。。上世,你于他之前,这世,他于你之前。我只是不服,不甘。我与你亦无罪过,为何要来为难你我。
与你相伴的时日,岁月安稳,如此稳妥而单纯的幸福,我迷恋你的眉目,迷恋你笑起来的声音,迷恋你的唇轻落在我的唇上,迷恋你伏在我身那贴近的气息。我很想问你,还记得几千年前那只狐么,彼时,那一池的莲花,惟独你未曾开放。可我终究忍住了,怕损了现在,哪怕一点的幸福。
而我知晓,有些时日终归是要来了,我走了,断然的离开你,几年之后,你亦追随我,只是,你失去一条腿。佛说:若要相守,只会不断付出代价。
我信了,真的信了。皆是定数,我亦无力抗争,只是佛啊,不要再伤害他。我愿回去,在你身旁,做那一只守池的狐。
我伏在佛前,相对无言,九世已过,我与他,应是了结了,只是我尚有太多不解,却埋入了心里。佛亦无念,道:那一世,他未曾开放,就凋零了。
我惊醒,回首那烟雾袅绕的池内,一抹素白于万花从中来。
若可如是相伴,别无他求。我轻依他。那一日,俗世年岁,六月一日。
吾六一,我轻念,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