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到那个在某金属乐队Live下烧着耳机听柴可夫斯基的断眉少年。
比叛逆更为特立独行的是挣扎。
我们终究要幻化成铁屑般黝黑的尘土,被寒冷的雨水煮沸成一锅粘稠鲜红的粥,在尔后不知多少年的岁月里蒸发沉淀,枯竭皲裂地帖服在深而圆的锅底。有人会用铁铲将我们翘起,或者在我们干枯的表面泼酸,我们便消逝为不足挂齿的颗粒。
大寒
那天是阴天,天气极冷,整个城市似乎都被装进了冷窖,冷气似冰凌一般割裂裸露的皮肤。
傍晚时,灰沉沉地天空中有一轮红日,很像刻意修剪成的薄塑料片,突兀地挂在空中,幽幽地发着些许的光彩。砂月带着毛线手套——不知哪个女生给他织的,飞快地骑着车。我追上问他:“你母亲的眼睛手术成功么。”
他说:“大概,应该……”然后莫名其妙的语塞了。前月,我记得是哪个暗恋他的女生抬着占星术对他说:“砂月下个月要失去什么,不过别在意,新手出错要原谅。”女生都喜欢这样的东西,好像所有的命运在十二个物种里都可以掌控,简单得易如反掌。哦不,我的星座不是物种,它叫水瓶,那是易碎却没有生命的事物,所以,愈是没有肉体的弹性,愈是脆弱。
我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单车向人行道倾过去,险些翻到。他不再说话,是记忆中少有的。
于是我也沉默下来。
第二天约了老师放学后解题。
下楼时候看到砂月在教学楼旁等我,拎着手袋,围巾像柔软的蛇缠绕着他,白烟徐徐而起,像是粉末,像是盐粒。我轻俏缓慢地朝他背后走去,有些距离时他蓦地回头:“果然是你。”我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只听他补充道:“反正,我会有很强烈的感知,若是你在我附近。”这话他半年前说过,我曾耻笑那似小女生娇柔,但是昨天的怜惜让我猛然勾住他的肩膀:“砂月,这叫心电感应,心有灵犀。”一时柠檬汁下雨,滴落在心坎上,大约是恍若突然挨近又必须散开的悲凉。
心有灵犀,你懂么。砂月。
冬天就是这样的。惧怕它的冷酷,来临后抱怨着“冷得像地窖”,之后却对此严寒一无所知,全然遗忘如同失忆。是的,大抵是再也记不得他手套的颜色、他靴子的牌子、他苍白的脸颊冻僵的金发,或者他对你煽情的话,他叫你King而不是Kyo;亦或是他说“我们一起睡吧”,你脸色被吓得比末冬的雪还苍白,他又嘲笑你想太多。
砂月。这样的心电感应,无数个冬天后,你还会记得么。
小满
“你那边几点?”我走在寺庙前,砂月打电话过来。昨夜的雨把菖蒲零落一地,像一块丝绸铺在泥土上。池塘延伸着一条莫名的小溪,从来不知道它要通向哪里,碧绿的水每天经过洗涤,依然浑浊不堪,像是混杂了许多化不开的油画颜料。山椒鱼沿着池壁向上爬,却因为苔藓再度滑落池中,但是并不气馁,如此日复一日。
“你那边几点?”砂月再次问道。已是毕业了不久,各在相距不远的市区里等待的新的生活。夏天,悠然地漫步在错隔的时空中,用大片大片的海洋绿去填补那些微妙的空隙,所幸沐浴的是相同的日光,并非淋过同一场梅雨。
砂月在电话里向我抱怨炎热,并反复叙述着那些湿漉漉的日子——初夏的时候,开始下雨,连绵不绝的几个星期,我们几乎没有带伞的习惯,几乎,和大佑在一起时例外。举着外套踏起泥水踩在回家的路上,雨愈来愈烈,像从天而落许多青蛙,坠地后还能猛然蹦跶起。我们便躲在某栋公寓楼下。我们说:“怎么冷得像进了冰柜。”决定去自动贩卖机买热饮料,然后我们猜拳,你出了布我出了锤子,我冲进雨水中,你拿走了一罐热咖啡,你啊你,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想喝。
砂月啊砂月,可是主语是我们啊。
后来,砂月成了乐队主音。有许多可以称之为“果儿”的女孩,她们有光洁无暇的脸和精致的妆容,她们有柔软的胸部能够让砂月像婴儿一般埋首其间。她们或许在睡眼惺忪时听见砂月的梦呓:“Kyo,你是我的King……”——这是大佑告诉我的,他亦熟识的一个女孩问:“佑君,京对砂月很重要么,是他的偶像么?”大佑说那时他笑了,他问我:“你知道砂月又多喜欢你。”我说:“我很爱你们。”大佑咂舌:“京你什么时候变得庸俗了。”“难道我应该拂袖而去或者摔碎一地玻璃,或者哀叹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