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穿白大褂，在医院的药房里做着并不起眼的工作，却时常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大厅宽敞明亮，每天上午阳光从大玻璃窗洒的满地都是，有小孩蹦跳着踩阳光斑驳的碎片，他就沐浴在柔和的阳光里，眯起眼睛做事。他安静地配药，偶尔拿报纸看看新闻，不怎么说话，在一群女人堆里显得格外突兀。那群结婚或没结婚的女人们在他面前肆意地开玩笑或假装矜持。他微笑，依旧不多言语，但眉眼里全是谦逊和微笑，这样的标致又内敛，得到女人们的极度宠爱。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仿佛一个轮回。医院总有很多病人，若非熟人，交往中并不会有太多言语，而这里不同。每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看看那个男子，他仿佛已经成为了这里的雕塑品，放在这里只供人瞻仰。有时会有漂亮女人借机凑上前，一有这样搭讪的，那帮女人们便横眉冷对，完成并不属于她们的保护。
偶尔会有个女孩子过来看他，年龄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肤色白的几乎透明，单薄的身躯，脖子和手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刚开始那群女人并不在意，以为又是爱慕者，但时间久了，再傻的人也能看出他们关系非同寻常，可他除了有时候会关切地拉着她的手，却再无亲密举动。
每个周五下午她会过来，像那些女人们的小孩那样趴在玻璃柜台前东张西望，或是摊本杂志哗啦啦翻，眼睛却跟着他不停地转。她并不与女人们说话，神态里多少有点骄傲，可每次都会在背包里装很多零食拿给那些小孩，孩子们拿到食物时单纯的快乐冲淡了女人们的敌意。她很轻易地就把事情处理得无懈可击。
“她太娇气，并不适合他。”最年轻那女子黯然伤神，一句话得到千呼百应。每个人心里都大抵如此，认为他只适合自己。
下班时他脱下大白褂，放在有编号的衣架上，替女孩收拾好桌子上摆放的杂志或零食，给每个人打过招呼，然后牵着她的手离开。


（六）
林生在一个清晨接到周细细的短信，只有几个字，晚上８点，＊＊酒店。
周细细用了一天的时间去准备，林生用了一天的时间去等待。为了这个属于他俩的时刻。
那天晚上，林生所有的记忆只是昏黄的灯光，暧昧的声响，以及那个突如其来的短信。依旧是廖世，依旧是那句话，林生，再没有人像我如此这般爱着你。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这个家突然没有了硝烟，每个周五廖世依旧去医院大厅等林生放学，她开始和每个女人说话，很骄傲地说，我叫廖世，和林生，生生世世。
那群女人渐渐开始接受这个单纯的孩子，像疼爱自己的妹妹甚至女儿。林生看她的眼神温柔地一塌糊涂。
家长会依旧是林生参加，包括她的各种派对，他们手拉手出现在朋友甚至周细细面前。周细细的眼神了没有了那种幽怨，她甚至像个恋爱中的小女生，满脸羞涩。
廖世偷偷问林生：“唉，你说周细细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林生很淡定地笑：“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廖世撇撇嘴，却无暇再顾及这些。
周细细听从林生的话，他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的。她开始畅想未来，并寻思打那些财产的主意。
廖世越发猖獗，开始整日整日不上课，呆在医院里捧着书，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林生。林生会在上厕所或廖世不注意的时候给周细细打电话或发短信，无比亲昵，话题却只有一个。
钱。
周细细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可此时却毫不在意。钱本是身外之物，她原本想靠那大笔资金过后半生阔太太生活，但爱情突如其来，除了爱情的一切东西变成了附属品，一文不值。
林生蝴蝶般穿梭于两个女人之间，他以为一切天衣无缝，没想到管家张妈全看在眼里。


（八）
重新在一起是一个月后，廖世的十八岁生日。不管怎么说，廖世放不下她这份感情，她只有十八岁，年少时的爱情总希望是美好而纯净的，廖世再怎么精明古怪，她也只是个孩子。
这个家只剩下她和林生，还有管家。
周细细出事后她就退学了，在高考前两个月，她说那终究不属于她，林生笑着问她那我呢，我属于你吗？廖世只是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短短的几年，什么都变了，家没了，学业没了，爱情会不会长久呢。廖世的心事越来越重。
律师来了。他是廖永生生前最信任的朋友，也是他来家里宣布那条让周细细深恶痛绝的遗嘱。
他来告诉廖世，廖永生大半资金被周细细以各种借口挪用，大多资金下落不明，惟有一栋房子……他看了林生一眼，有点犹豫。廖世把手搭在林生腰间，对律师一仰头：“您说。”“那栋房子周细细买于三个月前，户主是林先生的名字。”廖世明显的感觉到林生的身体顿时僵硬。
凌晨一点多，廖世收拾完东西，给律师打电话，她说信明天就寄到，周细细那份资金她不再追究了，只当送给林生。她的那份，除了分一部分给无依无靠的张妈，剩下的就由律师给希望工程。
“那你呢？”她笑笑，什么也没再说，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张妈喊廖世起床时，发现廖世不见了，紧接着电话响了，那边传来律师的声音：“喂……”


（九）
林生离开了那所医院，他和富家女的故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他给律师打了电话，房子转移到廖世名下，他得到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这所房子是仅存的东西，但背负得太多。
他开始像刚毕业那年一样，整晚做梦，在汗水中醒来。梦里有两个女子，奇怪的是，也有两个孩子。他承受不起。
临走前，他又来到那所纠缠了许久的房子里，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但该在的都不在了。
张妈在花园里浇花，林生问有没有廖世的消息，她摇头，不再看他。
许久，门哐啷一声响，张妈抬起头，看到林生背起大包离去的背影，一如他多年前被廖永生领回来时的样子，只是步履沉重了许多。
张妈撩起围裙擦眼泪，回屋，捧起廖世的照片：“菲菲，他走了，他们都走了。你还是回来吧，注意身体，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她是唯一叫她廖菲菲的人。


（十）
廖永生并没有永生，他的生命很短暂。
廖世和林生。
生生世世的生，生生世世的世。却也没有属于他们的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