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安静地等待着,小行星并没有之前那个星图里标识的那么稠密,在柯伊伯带寒冷的空间里望去,太阳是一颗不起眼的黄色小恒星,在群星的背景里发着冷冷的光辉,若是匆匆一瞥,很难找到并定位这颗拥有8颗同样不起眼的行星的小火球。
然而在三号看看来,这个系统是如此巨大,在它强相互作用力材料外壳包裹下仅一立方厘米高密度集成蚀刻电路中,除目前的坐标数据和飞行参数外,后台运行的唯一程序就是飞向这颗恒星和它第三颗行星的启动程序。这,是它目前的全部意义。而太阳,是它空旷的内核世界中最明亮的星球。
三号默默地滑行着,没有加速度的时间对于它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它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的巨弓上的那支箭,瞄准已经完成,只需要一束发向它的中微子讯号,发射就将完成,三号知道它加速到最大速度只需要30秒,它知道那巨大的加速度会让它充满意义,它将变成一支毁灭之箭,穿过那一千五百万公里的距离,它只需要十分钟。它真的很快!
但是此刻它依旧静静地等待着,如果它有自主思维,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启动加速程序,去完成它的使命,然而,它只是一支箭,一支无坚不摧的箭而已,箭不会自己判断攻击的时机,此刻它连蠢蠢欲动都没有。
那束本应该此刻到来的中微子束讯号并没有到来。
足足有十八个小时。
这期间它以它固定的巡航速度绕这颗黄色恒星公转了三周半,在这十八个小时内,它可以同柯伊伯带另外三枚太阳系内隐藏的6枚强相互作用力材料宇宙探测器一起,把太阳系内所有虫子毁灭三遍以上。
然而没有,没有中微子讯号,没有攻击指令。
罗辑是被史强的电话吵醒的,调成雪白的墙上突然出现的通讯窗口让罗辑从本来就不太深沉的睡眠中一下跌回到更像梦境的现实中。
他已经很久都不曾好好睡觉了。
在威慑纪元开始后,三体舰队返航,并取消看水滴对太阳及智子对科技的封锁。大部分人类都欣喜若狂,全球举行了为期一个多月的狂欢,这种死里逃生的欢喜几乎可以感染每一个人。随着引力波天线的陆续建立,威慑系统更加完善,然而掌握“剑柄”也就是引力波天线开关的依然是罗辑,随着庄颜和孩子的苏醒,看起来罗辑的生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罗辑激活了通讯窗口,史强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是一个语音窗口并不是是传递图像,作为老朋友,史强明白罗辑的个性,罗辑虽然对目前居所的各种功能已经比较了解了,但是却不愿意去更改初始设置,对于这样一个睡觉的时间,给他一个视频通话邀请,罗辑会不假思索地接受默认使用己方视屏设备,而庄颜此刻可能也在床上。
“罗老弟,有时间吗?史强说,听声音似乎有些疲倦。
“恩,这会没事了,刚刚睡了一会儿,唉,如释重负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嘿嘿,其实也没有什么事,睡不着,找你喝酒!是我在新生活三村自种的麦子酿的,这不,一拿回来我就想到你了,这下你退休了,应该有心情喝一壶吧?哈哈”
罗辑看了一下时间“好的,你在哪里,我就过来”
“你呆在家里就行了,有车过去接你,已经在路上了,嘿嘿”史强奸笑了一声“就知道罗兄够哥们!”
罗辑关闭了窗口,走出房间喝了杯水,又打开另一扇门,踮着脚走了进去。
庄颜和孩子都睡着了,调皮的孩子睡前把墙壁调成单向透明的,她说喜欢看墙外那些飞来飞去五颜六色的飞车,就像以前在海洋世界看到的那些热带鱼一样,这孩子对新生活的适应能力远远超过他和庄颜二人。
孩子依偎在庄颜怀里,窗外的光线透过墙壁,柔和地洒在她们脸上,是一幅圣洁的油画。罗辑一下忘记了身处在可以自动调节温度的最现代化的叶子房间里,轻轻地把她们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出乎意料,来接他的这辆飞行车是有人驾驶的,车子和这个地下城市普通的无人驾驶出租车没什么分别,但是在这个时代,有人驾驶的出租车被认为是比较高档和有品味的交通工具之一。
“你是罗辑教授?”司机是一个穿着普通西装的欧洲人,说着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一听就是冬眠的公元人,灯光下他脸上的线条很古典。他并没有替罗辑打开车门,淡淡地说:“请上车”。
罗辑没有在意,打开车门上了车。司机熟练地发动飞行车,使它缓缓漂浮起“树枝”。然后回头盯着罗辑“罗教授,你相信有上帝吗?”
罗辑楞了一下,这司机突兀的问题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他一下没有明白来人是什么意思。然后他明白了,史强那家伙才不会对他礼貌到派一台真正的有人驾驶出租车来专门接他去喝酒呢。
“我不信教,“您是?”他不免还是有些奇怪。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还以为我们见过面的”司机转过头去“托马斯.维德,冬眠以前就职于PLA,现在和史警官算是同事吧。”
罗辑听说过这个部门,以前是行星防御理事会下属的一个情报部门,在那届他被选定作为面壁者的PDC大会的一个分会场,他们部门同时在讨论一个叫“阶梯计划”的项目,随后他中枪了,醒来之后也没有怎么关心这个项目。在后来人们对之前历史评价的只言片语中,“阶梯计划”基本上和“面壁计划”一样,被称作“末日儿童化项目”,“大低谷”后,连故纸堆里都很难找到关于这个计划的详细记载。然而罗辑记得,面前这个司机,正是那时PLA的局长。
罗辑开始明白事情没有史强说的那么简单。却没有说话。
维德可能看出罗辑的疑问,又回过头来“是我自己要求来接你的,想先认识一下”他终于礼节性微笑了一下,罗辑觉得他的笑容像深渊里投进一颗小石子激起的小涟漪,仅仅荡漾了一秒钟,马上被平静取代了。
“你好”说完罗辑转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