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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同人】[转载] 《皓雪落处是百年》(CP:慕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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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辽宁1楼2011-01-03 11:44回复
    IP属地:辽宁2楼2011-01-03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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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四海为一,九州永固。四海分崩,九州不复。
      唐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这么一日。当他朱袍重甲立于城头,望向城下千军万马,那千万马蹄践起的飞尘和残雪滚滚扬起,几乎要扑上他的面孔。于是唐麟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迷离,投向天际。他眸子里映出了一些什么,没人能看得清楚。只是他自己看见,皓雪落处白茫无际,云隐天涯,鹤归大泽。
      云隐天涯,鹤归大泽。
      云中鹤。
      云中鹤。
      


      IP属地:辽宁3楼2011-01-03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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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这已然是后半夜了,慕慈一醒便知。皎白而水亮的圆月,已经西沉得几乎看不见了。只有断断续续的光辉,还能从窗棂上一点点地透进来。慕慈拥被而起,默默地盯着窗棂上那一束束皎洁的清辉。他的目光很清澈,没有一丝波动,似乎比这月色还冷上三分。月色拂过他披散下来的发,在他轮廓分明的清秀面颊上打下流动的光泽。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成眠。慕慈双手软软垂在被褥上,他皱着眉看了看它们。也许他明白自己为何难以入睡,否则他不会有如此沉静的神色。他仿佛在等待一件事情的发生,尽管那事情毫无规律可循,可他就是知道它要发生。就在此时,门上传来了轻轻的扣击声。
        “……将军?”副将带着一点犹豫的声音听来格外不真实。
        “说。”
        “方才城口有人单骑闯门,他有口令——他说——他说——”副将似乎在斟酌着词句,“他说他是契州守将唐麟,找将军有要事相商!”
        闻得此言,慕慈一惯淡然的脸上出现一丝微漠的笑容。他明白副将为何如此,一定是在觉得蹊跷,契州守将,怎会弃城而走,明月夜下单骑闯门,即便是有要事相商,即便此刻是战时,也该有些思量。副将方在思量自己是否不该打扰将军而是该直接将那人打发走的时候,门内传来慕慈淡然无波的声音:
        “请他进来罢。”
        副将一愣,便闻得门内一阵沙沙的响动,那是自家将军穿衣起身的声音。副将眉头一拧,月夜有事如此,在这战时,还不知是什么变数。可他也只是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慕慈走到厅上的时候,一脸风尘的唐麟早就在厅中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而副将则有些无奈地立在一旁。慕慈一望而知,于是直接挥退副将。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一丝声音,而唐麟却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身来。自战事而起,二人已经有将近一载不曾见面。慕慈依旧是慕慈——唐麟在第一眼就这么认定了。尽管他和以前的打扮根本不一样,以前的慕慈总是白衣曳地,峨冠广袖,文雅得根本不像个武将,如今在战时,他也终于不能保持那种文士的打扮了,慕慈一身劲装,可唐麟觉得他举手投足之间却一点都没改变。不知怎的,他居然感到一丝微微的失落——是了,即使是这烽烟传万里,战鼓震九重的情状,也依旧无法在那人身上造成任何的影响。他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念出了那无比熟悉的三个字:
        “上将军……”
        慕慈也不答话,他立在那里,拿淡淡的目光打量着唐麟。许久他才道:“我如今不是什么上将军了。”
        “我——”唐麟在他面前,平素的气势全然不见,他很想像素日那样开口骂他两句——毕竟,就唐麟自己看来,他对慕慈并没有太多真正的尊敬。可事实上他错了。慕慈只是这淡淡的一句话,便将他噎得接不上第二句。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几乎是一瞬间,岁月也能重叠,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拿这相似的一句话将他堵得说不出下一个字。唐麟死死地盯住他,几乎抑制不住全身上下涌起的那一阵焦躁。为何这个人就能做到如此?为何是繁花似锦也好,狼烟四起也好,几乎都不能影响他分毫?唐麟突然产生了一种熟悉之感:自己不用再说下一个字了,慕慈早就料到了自己要说什么,自己这千里走单骑,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个毫无新意的前奏罢了。正自懊恼间,却闻得慕慈淡然道:“有什么事,到我房中再说罢。”
        唐麟一愣,却感到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向前拉去。他踉跄了几步,身上的重甲撞出些许响声。这人的话,他永远都无法拒绝。他被人拖曳着走过月色满满的回廊,前面慕慈的背影还是那么从容不迫,那种泰山崩于前而毫不动容的气质,唐麟模糊地想着,自己怕是倾尽一生也学不来罢?就是这么一刻,他几乎已经忘却了契州,忘却了这战事危急孤城欲坠——此刻他面前只能容得下那个人淡然且临危不乱的背影。他恍惚觉得,但要这人在此,无论什么都能解决。直到前面一声推门的嘎吱响声将他心绪唤回。唐麟猛然一惊。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种示弱的想法,于是,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和气急败坏,他一把甩开慕慈的手:
        


        IP属地:辽宁5楼2011-01-03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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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能不能听我好好把话说完!”
          话音方落,手上的劲道霎时一松。慕慈松开了手,自己跨入房中,走到案前,动手不知在整理些什么。
          “说罢。”
          唐麟哼了一声,也只得慢慢跟在他后面走进去。晃开额前发丝,唐麟的脸此刻在月色下阴晴不定。
          “喂!听说朝廷拨给涉州粮草。”他道。
          “是。”慕慈的语气仿佛漫不经心,唐麟听不出他在想什么。
          “叛军就在契州城下,我城中粮草不过四日便要告罄,我此行来……”唐麟顿了又顿,与生俱来的良心和旧日的念想让他不能在片刻之间将话说出口,“我来……借粮。”
          慕慈正走到案前,躬下身子不知翻动着些什么。那案上堆满了纸笔,也许那些都是战报。唐麟说出借粮二字时,全身都是紧绷着的,与他那种紧张毫不相称的,慕慈的动作仍旧随意淡然,以至于听见了唐麟说的话,他只是稍微停了停整理东西的双手,毫不在乎地应道:
          “行啊……”
          唐麟死也想不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口气顿时卡在喉咙里上不得也下不得。慕慈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与淡然的语调——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得到别人的眷顾而弃如敝履?他说要借粮,就毫不犹豫地借出,连些许的思量都不曾有。唐麟一时间不知自己究竟该喜该悲。慕慈还是慕慈,那个永远对朝廷、对所有人都漫不经心的上将军,那个在自己眼中有如飘忽登仙的存在——唐麟早在多年前便有这种感觉。慕慈这个人,他从来都不属于这个人间,包括他的来历,亦包括他那种似乎连自己亦能放逐的态度。唐麟总觉得,他答应帮他,不是因为旧日上司下属情分,亦不是因为同情,而只是因为,这种帮助在慕慈看来,太过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得甚至他都不需要思量。他不在乎,因为他根本便不想与世人争取什么。
          这种想法教他一瞬间寒入骨髓。唐麟艰难地张了张嘴,他想说点什么,却只能感到双唇开合,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他绝望地发现,经过这战场的历练也丝毫没有作用,他仍旧是那个唐麟,不管他拼起刀子来如何凶悍,可他仍旧是在慕慈面前渺若烟尘的一个人。肩胛骨上的某一处又开始隐隐约约地痛起来,没错,就好像——他忘记了具体是哪一年,长安城出了那档子很不愉快的事情,那时候,唐麟还沉浸在对贺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情里,而慕慈,始终像一个旁观者。那天唐麟在金吾卫上将军八重雪手下惨败而归,半把断刃还卡在他肩头,他就那么坐在城墙下,任凭雨丝一点点把伤口的血痂化开。那时候从不求人的他曾经开口问慕慈要一把油纸伞。可慕慈不肯给。唐麟永远都记得他那时候轻描淡写的话:
          “小唐……反正你身上已是又脏又湿,我身上却是干的。何必又多此一举,两个人都做落汤鸡呢?”
          唐麟不是傻瓜,他不会不明白慕慈话中有话。他那时只是觉得,慕慈有时吝啬得完全没有理由。在唐麟眼里,那个飘渺若登仙的人,似乎永远都是率性而为,就好比现在,事关战局的借粮,他想都不想就会同意。可那时候,他却吝啬一把贱价的油纸伞。可慕慈似乎又不那么率性,他看起来永远像是心机深沉的样子。
          唐麟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看透这个人。
          一瞬间他觉得悲哀。
          “你为什么……”
          “怎么?”慕慈抬眼看他,见唐麟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反到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我答应借你你还不满意?小唐,我请你喝酒罢?”
          “喝酒?”唐麟一愣,随即摇头,“罢了,上将军,我是来找涉州借粮,不是来喝酒的。”说到喝酒二字唐麟心里暗暗腹诽了片刻。正自皱眉思索间,却冷不丁察觉一缕温润的呼吸掠过颊边,唐麟一惊之下连连后退几步,反手扶住窗框。此刻那种气急败坏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一转眼,慕慈那张脸近在咫尺,眉心一点朱砂依旧艳丽夺目丝毫未变,唐麟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噌地蹿到脸颊上。他恶狠狠地拿目光剜住对方。
          若要换了旁人,被唐麟那种锐如箭矢的眼神这么一剜,早就被吓得没了命在。可是慕慈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又贴上去几分,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唐麟。
          “小唐,”他用一种近乎戏谑的语气道,“为何我一说喝酒你就脸红……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未完待续)
          


          IP属地:辽宁6楼2011-01-03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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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麟两颊上通红一片,黑发散乱地搭在额前和鼻尖。他艰难地平复着喘息,用手肘撑起了半个身子——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慕慈半跪半坐在那里,低头将口中的液体吐在一只伸开的手掌间。唐麟一瞬间热血冲顶,脸上立刻涨得通红。


            IP属地:辽宁9楼2011-01-03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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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慕慈未料到唐麟说出来这么一句话,他眼睛眯了眯,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
              “那不正好,这是涉州城今年第一场雪啊。你不妨,”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就此赏赏雪景。”
              “雪已经停了。你没见外头这么亮么?”唐麟回头看他,不知怎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
              慕慈整理好衣物站起身来。他走到窗前向外头看去。果然,雪已经停了。这一阵雪下得突如其来,也极其猛烈。慕慈恍惚记得上半夜还一点落雪的迹象都不曾有。只是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地上和各种露天的器物上已经积起了有半寸来厚的雪。慕慈呼出一口气,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汽很快消散在清晨寒冷的风里。情事后的倦怠涌上身体,他感到有点无所适从,于是他将目光投向唐麟。唐麟就倚靠在窗扉上,定定地望着不知何处。他眉宇间有一点颓丧和茫然,眼神也有些涣散。慕慈一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慕慈走到他身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起唐麟耳后一撮略长的头发。
              “在想什么?”他呼出的热气就吐在唐麟耳畔,后者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扭过头来看着他。然后唐麟伸手,将慕慈的手从耳朵边上拂开,抓住,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慕慈动也不动任他研究,但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多少年前的事情你还记着做什么?”
              他指的是自己右手的两根手指。那种能用手指接下对方兵刃的功夫,唐麟无论如何也学不会。无论他武功多高,这一招他就是学不会。就像个讽刺一样。其实说到底,真正能练成这手功夫的,唐麟自始至终也只见过三个人。
              慕慈,八重雪,还有贺兰。
              当年慕慈帮他接了那次兵刃。唐麟没办法不耿耿于怀,尽管他知道这么惦记实在非君子所为,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唐麟不答话。他把慕慈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慕慈的手指比他略微白皙一些,可是大小差不多。唐麟摸摸那手指上的关节,它们很灵活,却也硬硬的,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硬茧。
              其实那时候唐麟不过方入监门卫,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什么时候都有的是。唐麟自小性格不羁,因此惹出点事儿来也是迟早。慕慈那时候已经是左监门卫上将军。唐麟就在他手下当值。其实,唐麟在第一次见到慕慈的时候还确实是颇为惊艳的,可那种情绪也仅仅只限于惊艳而已,毕竟唐麟觉得,自己不会凭空对一个男人产生出多么大的兴趣来。而那时候,慕慈眼见自己眼皮底下有这么个不听话的小子,却从来都不加以管理。其实慕慈的性子一直就是如此,只要唐麟不给他惹出点事端来,他平时骄纵一些他也懒得管。
              可是迟早有那么一天就必然得出事。
              那是一个长安城的冬季。唐麟不知怎的与金吾卫发生了冲突,具体事件不得而知,反正当八重雪赶到的时候,金吾卫几人已经纷纷挂了彩,八重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带着浮浪笑容的年轻人,一脸居高临下的蔑视望着自己。八重雪性子冷,行事却火爆,当下言语冲突两三回合,便懒得再用动口不动手的方式解决问题,于是举刀就劈向唐麟。八重雪心中其实不想欺负后辈——他当时只是想要教训一下监门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只要对方说句软话,道个歉,再让慕慈来将他领回去便可。可谁知道唐麟居然来接他的刀。
              唐麟那时候还真的非常年轻。年轻得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只是觉得那个长着一张漂亮得不像男人面孔的人非常不值得放在眼里。于是当八重雪的枫桥夜泊冲他直劈下来时,他想都不想就举手去接。谁知一接之下顿时一阵酸麻自虎口处蔓延上去,唐麟不由自主地手臂一屈,手上兵刃脱手飞了出去。他当时的震惊可想而知,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八重雪看来瘦削的身体里居然会蕴含着如此之大的力量。偏生他是个不懂得后退的性子,于是硬着头皮闭眼也不愿逃跑。
              “伤我手下,我废你几根手指也不算过分罢?!”
              唐麟合眼咬牙,只是预想中的刀刃并没有挨上他的手指。唐麟睁眼一看,就看见长长的衣角以及在风中飘动不停的长发。那时候的左监门卫上将军慕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他身后,笑容温婉如水。
              


              IP属地:辽宁10楼2011-01-03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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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重将军大人有大量,就卖在下一个面子罢?是慕慈教人不力,此人必然带回去好好处罚……还望八重将军高抬贵手。”
                唐麟的目光不自觉地向上面滑过去,慕慈右手抬起,从唐麟右肩上横过,右手食指和中指,堪堪夹着八重雪那把枫桥夜泊的刀尖。唐麟一瞬间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是五体投地的。仔细看,慕慈手上暗暗发力,青筋毕现,可脸上依旧笑得温和。
                “还请八重将军高抬贵手可否?”
                八重雪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目光在一脸错愕表情的唐麟和笑容可掬的慕慈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手上的劲道却是慢慢松了下去。他撤下力道,抽回刀刃。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和慕慈之间进行了一个意味深长的交汇,可惜唐麟并没有看到。
                “慕将军出面,在下岂能不给面子。那就还烦劳慕将军好好管教下属。下次若再出此事,八重雪必不轻饶。”八重雪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
                “那如此,在下就多谢八重将军了。”慕慈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也不管八重雪已经转过身去,他依旧恭恭敬敬地对着那个背影做了个长长的揖。看着八重雪走远,唐麟终于难以支持地长舒了一口气,说不害怕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害怕?可是这口气一松下来,他立刻就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屈辱。让慕慈救了他,可他唐小爷的面子这回也算是丢尽了。一种恼羞成怒的神色很快浮上他的眼角眉梢,可碍于慕慈是他上司,他也不好说什么,可慕慈下一个动作让他目瞪口呆。
                慕慈举起两根手指在唐麟嘴角一快淤青上轻轻触摸了一下。
                “唉……小唐,你简直是胡闹啊。”
                唐麟瞠目结舌,不可否认慕慈那种温柔到极致的语气带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可是下一刻慕慈衣袖翩然一挥转身就走,一面走一面丢过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你还不走?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那“丢人现眼”四个字说得特别轻,特别清晰。可又因为这些而显得无比轻蔑。
                那种被轻蔑和无视的屈辱唐麟即使很多年后也忘不掉,就比如说现在。
                仿佛是猜到唐麟在想些什么,慕慈无言地抽回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它们一般。然后他伸手抚上唐麟的脸颊。唐麟出乎意料地柔顺,没有反抗。慕慈看见他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垂下去,一动不动地贴在下眼睑上——慕慈此时终于看清了,唐麟眼睛下面泛着浅浅的青色,那种青色并不是睫毛造成的阴影。除了这些,慕慈还发现了唐麟极力掩盖着的一些心绪:屈辱、不甘和倔强。就在这一瞬间,一种近乎温柔的情绪涌上慕慈心头。他突然感到莫名的酸涩。他不是个愚忠的人,他还知道唐麟也不是。可如今,他们谁都陷在这战事的洪流里,无力自拔。
                既然已经无力顾及自身,又怎么能帮助别人呢?
                “小唐。”慕慈叹了口气,把手从他脸颊边移开,“我这里粮草还没到,等它一到,我立刻就派人拨给你。”
                唐麟闻言猛地抬起头。
                “我要怎么信你?”
                慕慈仿佛被这句话刺伤了,他眨了眨眼睛,后退半步。
                “你不信?”
                “我……”方才那句话似乎只是一时冲动,唐麟讪讪地不能再说出什么来了。
                慕慈叹了一口气。他离开唐麟,走到窗边,伸出一根手指粘起一点窗棂上的雪。
                唐麟呆呆地望着他。
                “……慕……慈……”他轻声唤着,可是由于开首说得特别轻,那两个字听起来似乎只有一个“慈”字一般。
                


                IP属地:辽宁11楼2011-01-03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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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无妨。”慕慈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殷勤可掬的笑容,他挥挥手,“那么,小唐,就如此说定了?要我给你写个字据么?”
                  “自然要。”唐麟毫不犹豫道。他并非本意上不愿意相信慕慈,只是他太了解慕慈,太了解了。慕慈从来都不是君子,就像他唐麟自己一样。人都说右监门卫上将军慕慈文采风流谦谦君子,当时唐麟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很不客气地笑得打跌:
                  “谦谦君子?!噗……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谦谦伪君子还差不多!”
                  那时候慕慈面对哈哈大笑的唐麟,面上神色依旧泰然自若,温婉若水。不承认,亦不反驳。当时唐麟就起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日后与慕慈相处的很多年中一直都伴随着他——慕慈,这个人完全让人摸不着深浅,不论什么样的攻击,到他那里都好像打在水里一般,甚至比水都不如,因为水起码会起涟漪。而慕慈,不管别人是褒他也好贬他也好,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有人说他温和,有人说他有城府,而在唐麟看来,这些都不对。
                  唐麟觉得,他只不过是单纯的不屑而已。不管慕慈表现得有多么心机深沉,唐麟总是恍恍惚惚地认为,慕慈其实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可慕慈在他心里不是君子,所以如今他要求他立个字据。
                  慕慈嗤笑了一声,唐麟听出那里头漫不经心的轻蔑。
                  “行啊,我可以给你写,可是小唐,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那东西靠得住么?”
                  他明显在讽刺他。没错,这种烽燧四起的时候,名誉信义,乃至生命都贱如草芥,薄薄的一纸字据又算得上什么东西?写了跟没写,又有什么区别?
                  唐麟心里清楚,他讪笑着,神色玩世不恭,可说出的话却极度固执。
                  “我说慈菩萨,你不用管这些,只管写给我就是。”
                  慕慈白了他一眼。他不再答话,只是抽身离开了窗边。唐麟听见他扬声向外面叫道:“笔墨伺候!”
                  门外侍卫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取了笔墨纸砚,进门铺在案上。
                  “上将军就算打仗,派头也还一样在啊!”唐麟笑嘻嘻地讽刺。
                  慕慈也不回答,只是取了笔直接写那字据,他写得很快,三下两下便写好了。慕慈两根手指捏起那张纸,在空中抖了两下,也许是这太过性急的动作,未干的墨迹被抖散开来,有些字迹变花了。他起身,把那张纸送到唐麟鼻子底下。
                  “拿去罢!”
                  这一句话不知怎的,慕慈说得带点火气,就好像责怪唐麟不信任他一样。唐麟感觉到了,他一愣之下看向慕慈,可是慕慈的脸上仍旧一派风轻云淡。唐麟暗自摇摇头,心道自己一定是多想了。
                  他从来得不到慕慈真正的关注。
                  “我走了。”
                  唐麟说着,将那张纸折好想放进怀中。方才情事过后,衣物穿得匆忙,因而衣襟有些凌乱,唐麟放了两下,一时没能将那折叠成小块的纸张塞进去。慕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不挽留,也不道别。直到唐麟走到门口想要去拉开门,慕慈才凉凉地、不阴不阳地开口道:
                  “小唐,你其实无须担心我赖账,毕竟你刚刚才和我……”慕慈说着,竟然做了一个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甚至是近乎猥亵的手势,“……我慕慈总不会白要。”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慕慈那双美丽的黑沉凤眼从唐麟身上自上而下地滑过去。
                  本来已经按在门上的手猛地僵住了。唐麟只觉得胸口气血一阵翻涌,眼前发黑,整个的力气都被慕慈这一句话抽走了。他转身想去看看慕慈的神色,可是他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他以为是额前头发挡住了眼睛,可伸手去撩开了更兼睁大了眼睛,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唐麟扶着门站了一小会儿,才感觉到所有器物的轮廓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他才看清了慕慈。慕慈依旧在那里站着,气质清丽飘然出尘,眉心一颗朱砂美艳如昔。唐麟凝视着这个曾经是自己上司、同僚、朋友乃至是自己一厢情愿倾慕的人,突然感觉心口处抽搐般地痛了起来。他很为自己觉得不值得,因为这种言语上的侮辱以及心灵深处的轻慢。他没办法做出其他的反应,所以他只能笑了笑,努力想笑出平素那种玩世不恭来,可他相信自己的笑比哭还难看几分。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为了几个钱追上门来卖笑的低贱倡女。
                  


                  IP属地:辽宁12楼2011-01-03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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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慕慈依旧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城。城门的吊桥在他身后缓缓被拉起,大门轰然关闭。这一瞬间他似乎还想回头寻找些什么,可回头的趋势只有了一半便被止住了。
                    “小唐……”他低声自语,微笑着。
                    副将走上前。“将军……这雪……”
                    慕慈摆摆手,一副了然的神色。“我明白。这雪要是不停,粮草就不好运输。可是我们也不缺粮草,朝廷这么调配,我也摸不清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一件事倒是麻烦了,哈哈,”他说着苦笑一声,“你知道唐将军来找我干什么的?”
                    “难道是……借粮?”
                    “没错。若是雪大封路,粮草运不过来,再给他这么一借,我们可就不好办了。”
                    “将军您答应了?!”
                    “自然啊……我哪里知道这雪来得这么突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更何况……”慕慈扶着额头,语气苦恼,可神色却仿佛是碰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故人嘛,怎好不借呢……”
                    “那万一……将军是不是可以……”副将顿了顿,最终没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他本来是想说,万一大雪封路,粮草无法运输,是不是就可以反悔,不借给契州粮草。
                    本来,借是人情,不借是天经地义。
                    慕慈不置可否。“走罢。”他抬头望了望黑云翻滚的苍穹,“有这工夫,还不如去拜拜天尊,求这雪早些停下。”他甩了甩衣摆,步伐轻捷地自副将身边走过。副将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自家将军殷红的衣摆映衬着满地的白雪,晃眼得教人招架不住。
                    唐麟是从契州城偏门入城的。他知道,看见他的人越少越好。本来,即使是有特殊情况需要借粮,也不需他守城主将亲自出马。唐麟其实很清楚自己心里所想——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怀着些许私心的。因为他想见慕慈。胡烈儿更是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才毫不客气地对他冷嘲热讽。
                    唐麟策马进了城,契州城也早就被白雪笼罩。他带着一身雪尘和疲倦跳下马来,牵着它走了没有多远,胡烈儿就带着些人找到了城里来迎他。唐麟远远瞧见胡烈儿的身影,赶紧伸手扒了两把头发,将头发上的雪花拍掉,勉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狼狈。
                    “事情办得如何?”胡烈儿皱着眉头走上前,挥手叫手下送来披风,唐麟将肩头已经湿透的披风解下来,将干燥的披风裹在身上。
                    “办成了。他答应借给我们粮草。”
                    胡烈儿啧了一声,似乎是不相信会这么容易。两人一时无话,只是踏着一地积雪往屯营方向走去。
                    原来在监门卫的时候,二人处事方式就截然不同,胡烈儿素来稳重,而唐麟性子暴躁行事又乖戾,外加更要命的是喜欢趟不明不白的浑水。胡烈儿对他这种不够稳重的处事方式一向不满。可如今两人同守孤城,也只能互相担待。胡烈儿不动声色地走到唐麟身边,唐麟和慕慈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其实是再清楚不过了,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他一手拍上唐麟的肩。
                    “上将军他……还好罢?”
                    “哎哟,”唐麟嘴角很快展现出一个很深的笑意,扭头用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盯住胡烈儿,语气刻薄,“这声‘上将军’叫得真是情真意切,我说,我那时候好像也是上将军来着,怎么就不见你这么尊敬我?”
                    胡烈儿笑笑,不置可否。“你?呵……”他一面笑着,目光却在唐麟耳朵后面停留了一下。二人身高相仿,胡烈儿很容易就看见了唐麟耳朵后面有个小小的暗红色印记。他心里一动,也不知是为唐麟觉得酸涩还是不值,或者只是干脆感叹这二人的确有闲情逸致,在这种时刻居然还能有心情与精力做得下这档子好事。
                    唐麟正好拿眼角余光扫到了胡烈儿目光在他脸上极短暂的一个停顿,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什么,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感到警惕。
                    “……快走罢。冻死了。”
                    胡烈儿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向前走。几个侍卫跟在后头,保持着一段距离,以免打扰两位将军谈话。厚厚的积雪在军靴的踩踏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如果不是双脚已经冻得冰冷,那种松软的触感倒是不错。
                    


                    IP属地:辽宁14楼2011-01-03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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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那时候唐麟是什么感觉在很久以后他自己也说不清。因为他本意中并不曾自作多情地认为慕慈是为了他才来像皇帝请求恩典——慕慈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可唐麟也说不清为何,自己听到慕慈那句“自作多情”后,胸口像被狠狠地打了一下钝痛起来,连着手臂上伤处的刺痛,他几乎有些支持不住。其实他知道自己最大的人格缺陷便是冲动又乖戾的性子,他原也没指望上将军慕慈能够欣赏看重他,他唐麟从来不是稀罕那些的人。
                      可为何听到慕慈的话,他会觉得如此难过呢?
                      唐麟深深吸一口气,语气重新变得桀骜不驯。“那如此,我就先在此拜谢上将军再生之恩了!”
                      慕慈转过脸,闲闲地瞟他一眼,那种轻蔑显露无疑。
                      “小唐,我做事情,从来就不会白白去做。我要回报。”
                      唐麟低低地冷笑起来。
                      “好啊,此祸是我闯下,上将军深明大义至此,我唐麟也该回报,绝不食言。我欠上将军一个天大的人情。”
                      慕慈扭过头去,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本来他们就在压低声音交谈,而慕慈说那句话的语气又尤为轻蔑,所以那句话轻得几乎要飘散在漆黑的夜se中了。
                      “明白就好,滚。”
                      唐麟脚尖在地面一点扭身便消失在黑暗里。他刚刚退开,月亮就从云层后面探了出来,一瞬间空阔无边的广场上被照亮了。唐麟就是在这一刻险险退到了宫墙的阴影下,不曾被发现。他方要离开,却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一瞬间他自己都为自己这种行为而感到轻贱和丢脸——可他还是回头了。
                      月光铺满了空阔的殿前,那些平整的青石板在月光下反射出一望无际的银白se来。远远的,慕慈就跪在那片银白的中央,背着月光,他笔直的脊梁像一个黑se的剪影。
                      唐麟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消失在黑暗里。
                      跪在场地中央的慕慈用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个执拗的背影终于消失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地面。
                      慕慈回到监门卫屯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天边血红的晚霞载沉载浮,有些已经隐没在了长安城的轮廓下面。慕慈带着少见地疲倦和煞气走回屯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心急火燎在门口踱步的胡烈儿。慕慈也不管胡烈儿焦急地拉住他询问,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胡烈儿方松了一口气就听得慕慈道:“唐麟呢?”
                      慕慈说这话时手不自觉的按住胸口,一副给气得半死的模样,胡烈儿突然有些想笑,忍了忍还是没敢笑出声。可就在此时他突然发觉慕慈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些什么。
                      “……是我没看好他……他……不会又惹了什么麻烦罢?”
                      “没有。”慕慈不耐烦道,“他人呢?”
                      “也不知他昨晚干什么去了,回来后我问他他也不答,倒是手臂上伤口给裂开了。——呃,他在房里。”
                      慕慈哼了一声,撇下胡烈儿便走。胡烈儿在后面看着平素温文尔雅的慕慈此刻怒气冲冲的背影,暗暗苦笑。
                      “唐麟啊唐麟……你这下吃不了兜着走罢……”
                      慕慈确实是气急败坏了,依着他平素的性子,绝不会不叩门就推旁人房门的,可这次他急于找唐麟算账,可是他一推开房门就见到唐麟上半身湿淋淋在浴桶里拧身望着他,那神se带着极度的警觉,慕慈其实并不是太清楚,为何看到这场面时感觉胸口莫名地气血翻涌,本来男人与男人之间,这又算得了什么?于是他竭力压下那种震惊,大步跨进去,一把将门重重合上。
                      唐麟有些诧异地看着慕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自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轻飘飘擎到他跟前,手一松那东西就飘落到浴桶中,很快因为吸足了水分而变得透湿。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慕慈声音冰冷。唐麟瞥了一眼水中的东西,勃然变se。那是他的外套。他夜间闯宫之时怕它碍事顺手脱下藏好,可没成想后面被慕慈那么一气便什么都忘记了……唐麟一想到此处,顿时冷汗直流,可他坐在水中,又兼房内雾气氤氲,自然是看不出。
                      


                      IP属地:辽宁18楼2011-01-03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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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慕慈背着手走上了城头。城楼上露天的位置已经落下了半个小腿那么厚的雪,简直没处下脚。可慕慈走得不急不忙,看得身后副将一阵阵的急躁。慕慈暗自摇了摇头,伸手抓了一把城垛上的积雪。他微微侧了头,冷不防副将撑起一把伞,不断纷纷扬扬飘落的雪片一下就被阻隔开了。
                        “何必。”
                        “将军您还是自己保重吧。”
                        副将不耐烦的声音让慕慈笑了起来。
                        “你担心这雪?”
                        “将军!不是属下担心,难道将军您就没思量思量这雪若是再不停,那契州城的唐将军与您说的那件事——”
                        “——我急了便能解决问题?”慕慈突然道。
                        副将给他这么噎了一下,顿时不出声了。慕慈方要继续说话,就有传令兵的脚步,踩着积雪嚓嚓地来到城头。
                        “将军!有人送来朝廷批文!”
                        慕慈拧了一下眉头。“朝廷批文?怎么会如此之快?”
                        “不是我们的批文,是给契州的!契州官道经山处被大雪封路,无法送达,传令兵只能借道涉州了!”
                        慕慈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一挑。这是他的一个习惯。通常,慕慈喜怒不太形于se,不过时时挑起的眉头则毫不掩饰地泄露了他的心绪。只是大多数人注意不到这一点——话说回来,其实真正了解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唐麟一个人。
                        慕慈挥了一下手。
                        “放人进城。”
                        天se微明,唐麟和胡烈儿二人已经走出了屯营。
                        唐麟第一脚就踩在了外面越积越厚的雪上头。他感受着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一声,脸se忽然就变得难看起来。他背影一顿,后面胡烈儿马上就问:
                        “怎么了?”
                        “这雪恐怕麻烦了。”唐麟回身,脸上慢慢笼起一层寒霜,五官锋利的轮廓全部都因为严肃的神se而加深,连眼角眉梢都吊了起来,那模样比莹白一片的积雪还冷上三分,“要这么下下去,积雪一厚起来,我们的粮草可就别想要了。”
                        胡烈儿因为这句话,脸se也变了。他手搭凉篷,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天际浮云阴暗厚重,丝毫不见阳光的样子。胡烈儿抿了抿嘴。“看来这雪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停。”
                        “所以我看要命。”唐麟后退一步,也仰望天空,恰巧一片雪花飘落在他眼睛里,他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如果真是那样……”胡烈儿沉吟了一会儿,“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叛军也被这雪弄得不得安宁了。”
                        唐麟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胡烈儿面前点了点。“完全不可同年而语啊,你忘记地图了?叛军占据官道都在平原上,即使积雪也无妨,而此地,契州,涉州——再往西去都是山丘河流,雪大若此,本来那路就不好走,如今可是完全没办法走了!还有,我说你想过不曾,若是雪后结冰又如何?”
                        胡烈儿听罢,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喂,你做什么去?”
                        “既然如此,还能如何,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胡烈儿头也不回道,“我去检查他们战备布置得如何了。”
                        唐麟抬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抬起一半他就将手放了下来。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摇头苦笑,又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以前的那些日子。也许他们那时候,实在是太不懂得珍惜了。而如今,他只有寄希望于慕慈,那个完全称不上君子而他此刻却又不得不依靠的人。唐麟挫败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廊子下头。透过额前的黑se碎发,他的一双眼睛直直地凝视着不断飘落在厚厚雪被上的雪花。
                        胡烈儿直到傍晚才回来,天se已经要黑下来了。唐麟就一直坐在廊子底下不曾动过,此刻已经寒彻周身。胡烈儿远远举着火把走过来的时候,唐麟才稍微动了动,伸直了两条腿用手捶了捶,想要站起来。胡烈儿踏着积雪一步步走近,看清唐麟后,他脸上露出了诧异和不安的神se来。他走到廊子底下,将火把插好,甩了甩身上的斗篷。
                        “你怎么坐在这?”
                        唐麟停下了动作,直直地凝视着他。胡烈儿插在门廊上的火把已经快要熄灭了,火焰吐着最后的红光,扭动不停,唐麟那张线条深刻的英俊面孔上被照出一些深深浅浅的阴影。在微幽的光线下,他那双眼睛特别幽深。胡烈儿发觉他神se非常阴郁,就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IP属地:辽宁20楼2011-01-03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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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胡烈儿走上前拿脚尖拐了唐麟一下,“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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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你个坏消息,这雪惹的麻烦,被我不幸言中了。”唐麟低声道,“定时送给朝廷的战报,原本今天午后就该有回音的,可今日没有,到如今也没有。”
                          “会不会是——”
                          “好了,我劝你还是别再自我安慰了,不可能是别的原因。”唐麟站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而踉跄了半步,“一定是西边大雪封山了,官道全都不能通行,只好找别的路送过来了。”
                          “别的路?”
                          “涉州。”唐麟沉吟了一下,“兴许是涉州。它们那里西边的官道比我们好走得多。”
                          胡烈儿将披风慢慢折好,唐麟心事重重地盯着他的动作,二人各怀心思,皆是一言不发。许久之后胡烈儿才打破沉默:“今日下午去检查了战备,还算可以。既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耐心等着了。”他走过去拍了拍唐麟的肩头,“我知你身为守城主将,心里不好过。不过你还是保重罢,这样子也无济于事。”他说着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下面的话还要不要说,“——你要是急出个好歹来,我可对不起慕将军。”
                          “恩?”唐麟一愣才反应过来,待听出了胡烈儿话中那若有若无的调侃,他噌地一下就立了起来,手已经举到胡烈儿脸旁边,就是打不下去。胡烈儿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一下子就愣住了。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胡烈儿才干笑半声,有点讪讪地举起手将唐麟那只手压下去。
                          “咳……我说,你怎么那么不经逗……”
                          唐麟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突然露出平素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容来。
                          “我怎么会开不起玩笑?”他笑着,眼里却隐隐有威胁的意味,“只是别拿慕慈开玩笑,关于那个家伙的事情,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走罢,”他突然转了调,语气变得平和起来,“我要去写战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送到朝廷。你来么?”
                          胡烈儿低头,神se阴晴不定了片刻,还是跟上去了。唐麟这战报一写就是一夜,其实他本来还想给慕慈写点什么,可想来想去,既然慕慈已经承诺过——即使那承诺的可信度教人怀疑——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了。啰嗦得多了反而徒生尴尬。其实并非真正写战报需要如此之长的时间,而是唐麟心里有事,实在无法入睡。胡烈儿对此事表现得不以为然,中途就撇下唐麟一人回房去了。唐麟对着一盏油灯一夜枯坐。其间侍卫进来送了几次水,见自家将军还是一脸严肃不足轻狂有余的神se,于是也没怀疑有何不妥。的确,唐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很少表现出严肃的神se来。
                          目送着侍卫长不知道第几次提着水壶出了门去,唐麟终于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se。他把笔放到砚台上,整个人趴到案上,沉重地出了一口气。他明明白白地感到自己已经很疲倦了,可是他却怎么都睡不着。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安和沉重,让他没办法泰然处之。即使原来那种大而化之的性子此刻也没了用处。他用一根手指揉了揉眼角,强打起精神,抓起毛笔想要继续写字。其实战报早就写好了,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还想写什么。很少有人能看出,唐麟写一笔十分清秀漂亮的字,可以说跟他给人的印象极为不符。都说字如其人,可唐麟的字无论如何看来都像个文人写的。
                          方要下笔,门就被推开了。胡烈儿披着外衣走进来。
                          “你小子也睡不着了?”唐麟嬉皮笑脸道。
                          胡烈儿神se严肃又疲倦。“醒了就睡不着。几更了?”
                          “五更快了罢?”
                          唐麟打个哈欠,伸直了腰。这一动就从他怀里掉下个东西。他想伸手去捡,却被胡烈儿抢先一步拿到了手上。
                          “哟,这是什么?”
                          唐麟只瞟了一眼就重新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神情。“哦,那个。我一时兴起问慈菩萨要来的,废纸一张罢了。”胡烈儿也不买他账,兀自展开了就着微弱的灯火读了一遍。那是之前唐麟问慕慈写的那张字据。
                          “唐麟。”胡烈儿把那张纸重新折起来,用一根手指按在案上推到唐麟跟前,“你够可以的啊。这东西都能要了来。”
                          “嘁!”唐麟挥挥手,“我逗他玩一下罢了,他不经逗就写了这个,屁用都没有!他到时候若是不借,我们还不是得等死!”
                          胡烈儿啧了一声。“唐麟,慕将军可不是随便会写这种东西的人。”
                          唐麟给这话说的一个微微的错愕。但很快他神se就释然了。“那又如何?他还不是那样的性子?”他两个指头拈起那张纸,稍稍停顿了一下——那停顿短暂到近乎没有——可还是将那纸张放到灯火上引燃了。胡烈儿想伸手去挡已经来不及,唐麟将燃烧着的小纸块整个丢到了油灯盛油的灯碗里头,顿时整个灯碗扭曲出一大片明亮的火焰来。
                                                                                                                (未完待续)
                          


                          IP属地:辽宁21楼2011-01-03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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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哎!我说你动作怎么那么快!”胡烈儿挫败地垂下手,“我说慕将军好歹也难得写这么个东西,留起来做个念想也不错啊!”
                            唐麟笑得揶揄。“嘁,我说了是废纸一张,留它做什么?”
                            胡烈儿撇了撇嘴,他想说既然是废纸一张你为何还把它当宝贝似的藏在怀里。他忍了忍还是没说出口,以唐麟那个脾气,是死都不会承认的。胡烈儿明智地决定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你看看这样写行么?”唐麟把写好的战报推过去。
                            胡烈儿仔细地看了片刻。其实他在看到唐麟的字之后又习惯性地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思。唐麟的字迹清秀,甚至可以说有点细腻。都说字如其人,胡烈儿有时候曾经想过,唐麟这样一个表面上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人,会不会其实有着极其细腻的心思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多年来慕慈对他的态度,可是足够让他耿耿于怀的了。可是这是胡烈儿无法得知的,他定了定神,将思绪拉回战报上。
                            “你想问朝廷要求调拨物资?这,这怎么可能,何况等到那时候我们早就断粮了……”
                            听见胡烈儿不赞同的语气,唐麟笑了。
                            “能不能成总要我试试才知道。”唐麟摇着头,“能不求那家伙,我还是尽量不求他。”
                            这话说得胡烈儿一愣。
                            “……我不想再欠他人情。”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门外就传来了副将的叩门声。
                            “胡将军!您出来一下,有点事情。”
                            胡烈儿看了唐麟一眼,披着衣服站起来,转身就走出去了。唐麟笑笑,重新拾起笔来,下意识地还想写点什么,可这回却是真的没有什么好写了。他想了想,转眼盯住油灯。因为方才纸片的缘故,油灯里的灯油已经快要燃尽,火光变得越发熹微,唐麟盯住那火苗,跃动的光影将他的脸部轮廓照得很深刻。
                            一阵突如其来的悲哀攫住了他。他想起了慕慈无时无刻不轻蔑的态度,那种漫不经心的眼神,还有每次在他表示关心时毫不留情泼下来的凉水,这些记忆在唐麟的印象中本来已经很模糊了。至少他以为是很模糊的。不过此刻,他突然察觉到,回忆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或者说,是他自己太上心了。他从来都不可能忘记那些慕慈给他的屈辱和悲伤。唐麟抬起手掩住脸孔,目光流转之间却发觉自己握笔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纸上写了一个“慈”字。这个发现让他一瞬间邪火上身,唐麟正要一把抓起那张纸,门就被一把推开了,胡烈儿喘着气走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慕将军来了,你去应付罢!”
                            “什——么?”
                            “我说慕慈!慕慈他来了,说是有事情和你说!”
                            唐麟拿笔的手一抖,那笔就落到了纸上,很快洇出一大团墨迹,慢慢将方才他无意识写出来的字盖住了。
                            “啊……?”
                            胡烈儿有些震惊地盯住他。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唐麟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那些情绪:惶恐、畏惧以及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欣喜。唐麟很少露出这种神se来,这种畏惧和憔悴的神se。即使当年面对着他完全无力抗衡的八重雪,唐麟都没表现过一点害怕出来。胡烈儿突然觉得有几分心酸。
                            “厅上好久都没人,我自己直接过来了,不打扰二位罢?”一个清朗的男子嗓音从门外慢悠悠地传过来,胡烈儿一惊之下回头,便看见慕慈一身劲装,手搭在腰间佩刀上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啊……没有,当然不会。”胡烈儿连忙道,他说着就下意识地让开了路。慕慈对他笑了笑,似乎很满意胡烈儿还记得旧日上司下属的关系。他跨过门槛,走进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的唐麟。此刻唐麟已经竭力从震惊中平复了情绪,甚至还重新挂起了平时漫不经心的笑容。可慕慈眼光一转就看见了唐麟手下按着的那支笔,以及纸上一大团显然是因为慌乱而留下的墨迹。于是慕慈嘴角微微翘起来。
                            “唐将军。”
                            唐麟心里本来有一股无名火,方才被震惊硬生生地顶了回去,正无处发泄。此刻看到慕慈嘴角上挂的那一丝笑容,他立刻就有种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可是周围有人,他又不好发作,抽搐了两下嘴角,他才勉强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慕慈看。
                            


                            IP属地:辽宁22楼2011-01-03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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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将军有要事?”
                              其实他在震惊,以慕慈的性格,怎么也会像他一样,私自跑来契州城,做出这种于规矩不合的事情。他目光锐利,片刻之间已经把慕慈打量个仔细。慕慈头发有些散乱,可能是因为骑马的缘故,脸se也不好看,仔细看甚至下颌上还有隐约的青se胡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外表再狼狈,慕慈就是能保持这种优雅从容的气质,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还有,说得不好听些,慕慈不但城府深,有时候还唯利是图,不是利己之事绝对不做——想到此处唐麟心情一下阴沉下来。
                              该不是,慕慈他要反悔罢?
                              “我去练兵场,先告辞了。”胡烈儿知趣地想要离开。可被唐麟一声断喝止住。
                              “等等!胡将军你等等再走!”他叫道,目光转过去牢牢凝视着慕慈,“慕将军,您到底有什么事情,就现在说。”
                              胡烈儿一下子尴尬地立在那里,留下不是,走了也不是。可慕慈反倒一副不介意的样子。他冲着胡烈儿点了点头,然后笑眯眯地对唐麟道:“你契州的战报都送到我涉州来了,我就给你送过来了啊——”
                              唐麟吃了一惊。“拿来!”他从吃惊中平复过来,立刻就向慕慈伸出手。
                              “你就这件事?就为了这个恐怕不值得劳动你大驾亲自跑一趟罢?”
                              “啧啧,”慕慈摇着头,似乎有些无奈,“小唐,你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嘛!我有话和你说,你是想单独听,还是叫上其他人一起听?”
                              唐麟闻言抬头瞪着他。这厢胡烈儿已经夺门而出,一副不欲掺和他们之间任何事情的样子。看着唐麟一脸的错愕和胡烈儿快得异乎寻常的动作,慕慈笑了起来。唐麟把目光转向慕慈,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哟,慈菩萨,我说你老人家现在这副模样还真是狼狈啊!”
                              “恩?”慕慈抬手摸了摸下巴,然后少见地流露出一丝尴尬来。随即他目光转到了唐麟脸上。唐麟连着两日都不曾好好休息了,此刻脸色se是憔悴非常,胡子拉碴。慕慈笑起来,摊开双手。
                              “你也不怎么样啊!”
                              唐麟冷哼一声。“你有什么事情就快说,老子没工夫陪你闲扯——”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因而带有了一种威胁的意味,“我说,你这家伙该不是打算反——”
                              “停停停!”慕慈一叠声地叫起来,“小唐,你未免也太没人情味了罢?!我好歹也大老远地跑来送信给你,你不说端茶让座也就罢了,还这么催我,简直是太过分了……”
                              唐麟给他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可如今他心里正烦躁,因而实在没办法安安静静地等慕慈休息够了再说话。慕慈倒也如入无人之境地坐了下来,伸手从后腰拔下一把锋利的短匕首,用两根手指捏住刀刃,居然就凑到脸上开始刮胡子。
                              唐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动了动嘴唇说出话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穷讲究的毛病还不曾改啊!”
                              “什么啊,”慕慈因为手上的动作,所以说话难得有些含混不清,“小唐,我这法子还是跟你学的,好歹你也得负一半责任罢?嗯?……哎!”因为脸庞的干涩,他下手稍微一个没控制好,脸上就多了一个小口子,慕慈伸手摸了摸脸,抹下一道血痕。唐麟眉头不易察觉地一挑,慕慈还没做出反应,一只手就拿着一盏熄灭的灯呯地放到他面前,那灯碗里头还有小半盏灯油,只是不是很干净,那油里面有一些黑se的东西,像是烧过的纸灰。
                              慕慈皱了皱眉头,一脸嫌恶的神se。
                              “小唐,这也太脏了,你怎么好意思拿给我!”
                              “您老人家就将就着罢!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唐麟毫不客气地调侃道。慕慈瞟了他一眼,将匕首伸进油里蘸了蘸,继续刮着另外半边脸。唐麟凝视着他,慕慈的眉头微微皱起,连带着眉心一点艳丽无比的朱砂也微微上挑。可即使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做着这件事,慕慈的动作也依旧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带着难以形容的优雅和贵气。唐麟注意到,他右边脸颊上那个小小的伤口依旧没有止住血,一颗嫣红的血珠顺着慕慈尖削的下颌落到地上。
                              唐麟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凑上前去的。等他回过神来,他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快要挨到慕慈的脸颊边上了。慕慈也是一愣,却没有拿开他的手,而是任由唐麟用指腹将那血迹抹去。冬日清晨苦寒,两人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慕慈感觉到唐麟身体微微紧绷起来,他听见他干净利落的额发沙沙作响的声音。一瞬间慕慈很少见地几乎要失了神,这种近乎温馨的气氛在此刻确实是显得太不合时宜了。他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唐麟双唇冰冷干燥,慕慈含住吮吸了两下,一面无意识地思量着到底要如何让这干燥的双唇滋润起来。直到唐麟的一只手抵上了他肩头,将他向外推去,他才回过神来。
                              唐麟下唇被慕慈吮吸得泛起殷红的se泽。“喂!”他喘着气,带着几分愤怒瞪着慕慈,“你做什么!”
                              慕慈想笑,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将目光投向灯盏。他捡起匕首,伸进灯碗的残油里,拨出来一片黑se的残灰。
                              “小唐,你烧什么了?”
                              “恩?”唐麟斜着眼睛看了那匕首一眼。
                              “这是什么?”
                              唐麟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一般,突然露出一个报复样的笑容。
                              “那个啊,是你给我的借据。”
                              “——什么?”
                              “你给我的那个字据啊,我看是废纸一张罢了!”唐麟惫懒地答道,“我方才突然看见,就随手烧了——反正,”他露出一个微笑,又黑又亮的眼睛里闪动着几乎是恶意的光芒,“你慕慈写的字据,其实写与不写,都没什么区别,对罢?”
                              慕慈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垂了下去,他的右手藏在衣摆底下,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毕露。
                                                                                                                 (未完待续)
                              


                              IP属地:辽宁23楼2011-01-03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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